徐滄答應下來,衙役們各自散去,只有程剛陪着徐滄跟於修往他家去,路上程剛便好奇道:「於捕頭在府衙當差,怎麼家卻住得這樣遠?來回照顧你母親方便嗎?」
於修苦笑道:「可不就是不方便呢,奈何我娘壓根兒不聽我的勸,我原想着要把這裡房子賣了,在府衙附近買個小院,將我娘接過去住着,也方便就近照顧,可她也不知是怎麼想的,死活不肯離開這裡,前年有個大財主相中了這塊地方,要出大價錢買我家那個院子,不怕大人笑話,我都動心了,偏偏我娘不肯鬆口,最後只能不了了之,看着那麼一大筆銀子就這麼飛走,我心裡簡直痛得滴血啊。」
程剛忍不住笑出聲來,徐滄腦海中想象了一下於修無可奈何心痛跳腳的樣子,也不覺莞爾。
於修見徐滄面上帶了點笑意,不由鬆了口氣,連忙趁熱打鐵道:「大人,我實在是拿我那老子娘沒辦法,您官高位顯,許是說話她還能聽進去…「
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大概連他自己都覺得請一位四品高官幫自己勸個死心眼的老太太,這也未免太癡心妄想。
程剛斜着眼睛看他,心道算你小子還沒胡塗到家,怎麼想的?看着徐大人給了你幾分好臉色,就敢蹬鼻子上臉了?
徐滄倒沒有什麼不快的心思,只是也覺着這事兒不好辦,明擺着那位老太太有她自己的主意,自己雖然身份高些,可到底是個外人,說的輕了沒用,重了又有些以身份壓人的意思,當然,最重要的是:勸人?他不會啊。從前辦案,可沒有一個罪犯是被他勸的幡然悔悟痛快招認,全是靠着他仔細觀察冥思苦想,揪住了他們尾巴才供認不諱的。
於修的家離這獅子峰不遠,遠遠看去,幾棟威風的大宅院中,有一個不起眼的院落,於修苦笑道:「原本這一片兒都是我們這樣的住家,可如今其他人都得了銀錢搬走了,就剩我們這一戶,真不知我娘圖個什麼。」
程剛納悶道:「這地界雖然臨着獅子峰,可實在普通的緊,那些人花高價把這裡人遷走了,自己搬來住,圖的是什麼呢?」
於修笑道:「大人難道沒聽說過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這些人搬來這裡,自然是爲了有機會親近那些獅子峰下的豪門,不然他們又不傻,何苦非要砸銀子跑這裡來蓋房子啊。」
「原來如此。」
程剛恍然大悟,其實京城也有這樣的事,只不過他也算是勳貴子弟,所以自然不會了解這些。
幾人來到街門前翻身下馬,就見院裡一個纖纖身影正在餵雞,看着竟十分動人。徐滄和程剛彼此看了一眼,都有些奇怪,忽見那身影轉過來,看見於修便驚喜叫了一聲:「回來了?」
「這是…令堂?」
程剛整個人都木了,看着那迎面而來的女子眼睛發直,暗道這也太年輕了吧?說是於修的妹妹還差不多,竟然是她娘?妖精嗎?
於修也是一臉的囧囧有神,慌亂擺手道:「程大人誤會了,這是我僱來伺候我孃的,她是逃難來此,家裡也沒有人了,我娘看着她可憐,又聽她說不要工錢,只給個睡覺地方,管飯就行,所以就收留了她,是我覺着這樣太虧人家,所以每個月也給她一點錢,權當月銀了。」
「哦,是這樣啊。」程剛和徐滄點點頭,知道前因後果也就不覺奇怪了,不然於修一個窮捕頭,竟然能買得起丫頭伺候母親,不能不讓人浮想聯翩,畢竟真要是昧了良心的話,捕頭這個位子油水還是很豐厚的。
這女子姓鳳,平日裡徐滄都叫她鳳兒,這會兒進了院子,他將馬匹交給鳳兒,一面道:「等一下還有人回來,不用你忙活,他們會帶現成的吃食,你去燒些熱水,大人初來乍到,就忙了一天,得好好洗浴一番。」
鳳兒答應一聲,牽着幾匹馬去了,這裡程剛就拍拍於修肩膀,嘿嘿笑道:「倒是個美人兒呢,你又沒媳婦兒,不如把她收了房唄,雖是沒有根基,可架不住人美命苦,日後對你保管千依百順,現成的好事,到哪裡去找?」
於修苦笑道:「程大人您別打趣我了,我一個苦哈哈,想什麼嬌妻美妾,那是我該妄想的嗎?鳳兒人不錯,我還打量着給她找個厚道男人呢,您這話傳出去,她後半輩子怎麼辦啊?」
程剛沒想到於修竟會如此正直,捕頭嘛,三教九流什麼人不接觸?他們在衙門裡地位也不算高,鮮少有一身正氣的,這會兒於修雖然沒有反脣相譏,但他自己覺得堂堂將軍在一個小捕頭面前說這種話,還不被認同,實在是丟人,於是摸摸鼻子,訕訕的不肯再說話了。
徐滄倒是忍不住看了於修一眼,他對這個捕頭沒什麼特殊的印象,雖然鄭同光曾經在言辭中暗示過對方無能,數次捉拿別有用心之人都無功而返,但因爲他對那位知府大人同樣有着懷疑,所以並不肯盡信他的話,此時見於修不肯趁人之危,倒忍不住高看了他一眼。
於修將兩人帶到屋中,就見一個年約五十的婦人從裡屋迎了出來,屋裡還沒有點燈,看不清她的面貌,只能聽見一個平和的聲音道:「是修兒回來了嗎?你還帶了客人回來?」
「母親。」
於修連忙上前兩步,扶住婦人抱怨道:「天都黑了,怎麼還不點燈?您的眼睛本來就不好。」
「反正也不做事,點那麼早燈幹什麼?沒得費油。」
婦人溫柔笑着,這裡於修就去門邊將小桌上油燈點燃,指着屋裡的椅子道:「徐大人,屋裡簡陋,您湊合着坐一坐歇歇腿吧。」
「無妨,這屋子雖簡樸,卻乾淨得很。」
徐滄在椅子上坐下,順便說了一句。事實上油燈隔得遠,光芒十分微弱,哪裡能看出乾不乾淨,但這屋子的確是十分整齊,所以作爲客人,徐滄不介意說兩句好話,由此就可以看出,徐大人的情商還是很高的。
這時那婦人卻驚訝了,目光轉向徐滄,顫着聲音道:「徐大人…兒啊,是哪位徐大人?」
於修一挺胸膛,驕傲笑道:「還能有哪個徐大人?當然就是奉旨來蘇州查三場大火案的大理寺少卿,神斷青天徐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