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滄就坐在他身邊看着他寫,面上帶着令人捉摸不定的笑容。過了一會兒,待趙雲霄寫完了,他這纔拿起那張紙,對尤娘道:「你們少爺已經寫完了,你既然不識多少字,本官也不難爲你,你把當夜爲你們少爺換的衣裳說一下吧。」
「啊!」尤娘驚叫一聲,她知道自己那個蹩腳的謊言很難過這一關,然而總是抱着萬分之一的幻想,此時幻想破滅,不由驚叫一聲,額頭瞬間汗下,竟吶吶不能成言。
「你就直說,這麼吞吐的,讓徐大人還以爲我們撒謊。」趙雲霄心中暴躁,忍不住斥責了一句,尤娘閉上眼睛,喃喃道:「是…是月白色墨竹圖案的那一套衣裳。」
趙雲霄愣了一下,接着連忙道:「對對對,是那套墨竹圖案的,我這一時間記不太清,寫成了竹葉紋,呵呵!這個…也是情有可原吧徐大人?」
徐滄看了他一眼,對尤娘道:「既如此,你去把那套衣裳取來給我看看。」
尤娘鬆了口氣,以爲這一關就算是過去了,連忙轉身去裡間拿衣裳,卻在看到那圖案後險些哭了出來,暗道菩薩保佑,若是這一關真能順利過去,回頭我就和少爺去寺廟裡燒香還願,讓我們少爺爲您重塑金身。
一面想,便捧着那套衣裳出來,徐滄接過一看,還沒等說話,身後初一和宣素秋都笑出聲來了。宣素秋最看不慣趙雲霄這種貨色,因指着那幾根墨竹道:「世子爺,您好好兒看看,這是您紙上寫的竹葉暗紋嗎?」
「差…差不多吧,不都是竹葉嗎?」趙雲霄面色青白,卻聽徐滄沉聲道:「這種話你可以問問金光侯爺,看他是不是贊同?」
於是趙雲霄就不做聲了。
徐滄不理他,轉頭又對慌張失措的尤娘道:「爲你家世子換了衣服後,你就去泡茶了?然後又做了什麼?」
尤娘此時已經是面色蒼白心亂如麻,聽了徐滄問話,竟吶吶答不出來,只聽對方冷冷道:「不過是讓你把做過的事情說一遍而已,難道這都回想不起來?姑娘又不是七老八十,記憶力不該這麼差勁兒吧?」
尤娘又忍不住看向趙雲霄,卻見他也是失魂落魄的模樣,因嘆了口氣,垮下肩膀認命般地道:「換了衣服,給世子爺泡茶,服侍他睡下,就是這些事情了。」
她知道自己和趙雲霄商議過的謊言已經是破綻百出,徐滄心中肯定有了定計,這會兒再說什麼也是白費,也許只會給人家送更多的把柄,所以也不肯去努力思索,就一口咬定了換衣服泡茶之事,想着只要能把這兩關混過去,其它也就還好。
卻不料徐滄冷哼一聲,譏誚道:「所以說,撒謊其實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很小的細節,便可能將精心編織出的謊言葬送。一個謊言,必須得依靠更多謊言來彌補,到時候彌補的越多,漏洞就越多。本官讓你細細回憶大前天晚上的事,你就是隻做了這些?換下來的溼衣裳不需要泡在盆裡準備清洗?趙世子進屋後一路滴答的水跡不需要收拾?你既然連泡茶這樣微不足道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怎麼其它事卻半件都記不起來?之所以無法自圓其說,就是因爲世子並非是在半夜回來,本官說得對不對?你還不從實招來?」
最後一句話聲色俱厲,只把尤娘嚇得一坐在了地上,面色煞白,張着嘴巴想說什麼,卻終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徐滄看向趙雲霄,冷聲道:「事到如今,世子還要抵賴嗎?你爲何要撒謊騙本官?大前天夜裡,你究竟宿在何處?還不一一道來?」
趙雲霄苦笑一聲,搖頭道:「罷了,果然大家說的沒錯,想要撒謊瞞過徐大人,真是難如登天。既如此,我便和大人實說了吧。我那天的確不是半夜回到書房,而是天將亮時纔回來的。只是沒想到剛回來不久,就聽說月眉出事了。我想着那我們吵了一場,如果不趕緊撇清關係,定要惹人懷疑,所以就威逼尤娘,讓她隱瞞我真正回書房的時間。徐大人,此事錯皆在我,請您不要爲難尤娘,她是被我逼着才說謊的。」
這人真不愧是個種子,到了這個地步,還想着幫他的通房丫頭減輕罪過呢。宣素秋撇撇嘴,卻聽徐滄沉聲道:「既然大前天晚上你不是半夜離開,那就是說,你一直宿在夫人的院中了?」
趙雲霄點點頭:「沒錯,我的確是睡在那裡,那天晚上,我半夜和夫人吵了架後,心中煩躁,有心要回書房,可一出門,就見大雨傾盆,我這人養尊處優慣了,不肯冒雨回房,何況這一回去,還不知道被人傳成什麼樣兒,萬一說我是被夫人趕出來的,我在府裡還能做人嗎?所以我就去了廂房,想着胡亂睡到天亮,再回書房也就是了,省得還要挨父親罵。」
「挨父親罵?」
徐滄一挑眉,趙雲霄苦笑道:「沒錯,家父十分不滿我素日所爲,但凡我和夫人爭吵,他總要罵我無行。若是被他知道我晚上和夫人吵架,宿在書房,一定又要捱罵。」
衆人這才明白,宣素秋鄙視地看了一眼,暗道呸!和妻子吵嘴後就跑來書房和通房丫頭胡天胡地,要我是你爹,何止是罵?不把你揍得痛改前非不算完。
「所以你到現在還是堅持,夫人的死和你無關?」
徐滄盯着趙雲霄的眼,卻見他一下子跳起來,大叫道:「當然和我無關啊,我失心瘋了嗎?去殺妻?就算我和她不和睦,可我也不至於做出這麼喪盡天良的事,真我可以休妻,也…也不會去揹人命官司啊。」
「可是世子,你真的可以做主休妻嗎?」宣素秋又忍不住了:「你剛剛還說,侯爺明顯是站在夫人一邊的,認爲你無行。而且夫人是金光侯府的女兒,金光侯爺愛她如掌上明珠,你敢說休就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