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角含着一絲風情,那鼻畔攜着一分清冷,那脣角勾着一點薄情,便叫人堪堪的無法移開目光。
烏黑的秀髮如同上品綢緞被遠山色的絲帶束在腦後,圓潤的耳垂邊幾縷不聽話的髮絲,調皮的拂過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他的眉頭不寬不窄,剛好的令人舒心的距離,眉梢微微上揚。那雙眼,眼窩很深,目光深邃的望不到底,眼中似有萬千光芒,能直射到人的心窩裡。高挺的鼻樑下一雙薄脣邊,勾着一抹狷狂的、任性的淺笑。雖着普通的素袍,卻令人覺得超凡脫俗,清高志遠,仿若墜入凡塵的謫仙。
楊毓微微有些愣住,櫻紅的脣裡緩緩溢出:“玉樹蘭芝。譬如謫仙。”
少年含着笑,步履優雅至極,周身的雍榮閒雅,從容不迫的氣度,讓楊毓不禁心間突突。
他緩緩的走近楊毓,楊毓的心便隨着他的步子,咚咚、一步,咚咚、兩步,咚咚、三步。
直到兩人的距離只有兩步,少年停下腳步,細細的端詳着楊毓的臉,似乎在考量,在質疑,半晌,薄脣中吐露芳香的青鹽味:“女郎目光灼灼似賊也。”
楊毓現已知曉來人並不是盜賊,惴惴不安的心也放下幾分,她低斂蛾眉,清豔中帶着羞澀:“如此檀郎,即已見了,何不觀個夠?”說着眼光更是緊盯着他,心中卻已經笑得幾乎忍俊不禁。
少年再看向楊毓,原本清冷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和暖,不禁揚脣,粲然一笑。
這一笑,楊毓心間停跳,又是一愣。
少年卻毫不遲疑,一個漂亮的旋身,離開院落,帶起一陣金黃的落葉。
楊毓緩緩的踱着步子,思量着此人,身份,來意,心下有了一絲的清明,她並不是個急智的人,很多事情要有時間細細思量才能明白。
:“女郎,怎麼不再亭子中等候?”祺硯靜墨一人抱琴,一人捧劍姍姍而來,祺硯俏臉微紅接着道:“女郎,外面風涼,快回亭中。”
楊毓搖搖頭:“算了,叫輦來,回去歇着吧。”
靜墨有些奇怪的道:“女郎不撫琴舞劍了?”
楊毓慵懶的道:“已沒了撫琴的心境,又何必攪了這良辰美景?”她的脣角化開了悠長的笑意,是他?
清晨的陽光透過漿紙木窗,來往的腳步聲,竊竊私語聲,一個,兩個,三個,讓整個楊府變得逐漸嘈雜起來,人間的煙火味,繚繞在鼻間,令人心間和暖。
:“女郎,起榻了嗎?”門外響起靜墨的聲音。
:“起了。”楊毓起身,跪坐在榻邊,等着衆人的服侍。
木門應聲而開,四個年紀尚幼的奴婢跟在靜墨,祺硯身後捧着青鹽,花露,綢巾等物,幾人分工明確、有條不紊的爲楊毓修容,潔面,上裝,忙活了足有半個時辰,幾人才退去。
楊毓斂襟起身,容色有些嚴肅,雙手藏在寬大的袖中,暗自握緊秀拳,深呼一口氣,對身邊的靜墨吩咐道:“靜墨,叫阿秀在房中唸書,不必出來。”接着轉頭對祺硯道:“戚老闆可來了?”
祺硯點點頭,有些擔憂。
楊毓滿意的點點頭,指指身邊的金絲楠木匣子道:“將戚老闆帶到前廳,房契地契在匣子裡,叫所有府中奴僕前廳聽話。”
二人相視一眼,暗自蹙眉:“是。”
楊毓眼神果決,脣角勾起一抹釋然,或可以說輕鬆的微笑,獨自來到前廳。
沒有了悲秋感懷,沒有了眷戀不捨,脣邊的苦笑,也逐漸掩去。搖曳着腰身,似媚似幻。
楊毓來到前廳時,已有大半奴僕等候一旁,他們蹙着眉,各自低着頭,等待着楊毓的吩咐。
楊毓似乎沒有覺察到一絲一毫的緊張,優雅萬分的跪坐在榻上,細品着手中的香茗。
不一會,廳中滿是楊府的奴僕,靜墨來到楊毓身邊,俯身行禮:“女郎,府中奴僕七十五人,管事十二,總管二,已盡數候在一旁。”
:“嗯。”楊毓滿意的點點頭。
:“祺硯,去將府門大開!”楊毓放下手中紫砂茶杯,聲音有些清冷。
靜墨領命,前去將府門打開,誰知,府門前早已聚集許多人,人羣中有百姓,有士人,有兵將,紛紛候在一旁。
:“這,這。。。”祺硯有些遲疑的回頭看向楊毓,楊毓不着痕跡的搖搖頭,示意她不必在意。
祺硯見狀,視若未見般,將兩扇紅木大門大開,回到楊毓身側。
門邊一個暗紫衣角飄進楊毓的眼中,步伐穩健的進入前廳,面如冠玉,長鬚美髯的中年男子,只是一雙鞋,卻一黑一白,恁的可笑。
晉有一律:“儈賣者皆當着巾白帖額,題所儈者及姓名,一足着白履,一足着黑履。”不僅是晉對商人有此律,漢律:賈人勿得錦繡,乘騎馬。北魏:工商皁吏不染清流。由此可見,商人低微,由來已久。
即便是楊毓這樣落魄的世家女,也是不願行商賈事的。
此人正是買下楊府府邸和田地的聊城首富戚老闆,聽聞戚老闆身世成迷,生意做得極大、極廣,人脈手段更是一流,幾天前靜墨放出口風要賣屋,戚老闆馬上遣人前來,說定價格便就等着今日交納房契了。
院子中是戚老闆帶來的五十車米和絹紗,滿滿的堆了一院子。威風堂堂,讓人看着眼暈。
:“戚老闆。”楊毓起身行禮,不親不疏,卻讓人感覺隨意自在。
戚老闆拱手回禮道:“見過女郎。”
二人分榻而坐,戚老闆捋捋鬚髯,微笑道:“女郎爲何不要黃金,卻要用米、絹紗交換?”
楊毓眼光流轉,微笑道:“大軍未動糧草先行,行軍最需要的不是米而是黃金?再說...”說着不經意般道:“現在聊城周邊的城鎮,糧價已經漲到三片金葉一斗米,再過些時日,恐怕就不止了。”
楊毓挑挑眉,狀似自言自語般悠悠的道:“哎,也不知胡人哪日會踏足聊城。”她抿脣而笑道:“戚公,現下聊城賣房賣地的多,買的卻極少,戚公這買賣不會虧了吧?”
戚老闆神色微微一頓,眼中探究着楊毓,半晌,他揚聲笑道:“女郎多慮了,戚某人從不做虧本的生意。”
楊毓抿脣一笑,舉起茶杯:“那小女就安心了。”說着戚老闆也舉杯,二人略踫了一下杯,相視而笑。放下茶杯,楊毓自祺硯手中,拿過沉甸甸的木匣道:“戚公所要都在這裡,請戚公過目。”
戚老闆撫撫美髯,接過木匣道:“女郎行止有度,胸有綢繆。”他又笑了笑,接着道:“戚某信得過女郎,便不多打擾,明日,戚某來收屋。”說着拱手一禮,楊毓重新起身拜別。
見戚老闆走遠,楊毓眸光微斂,聲音清冷帶着幾分豪氣道:“府中衆僕聽令!”氣勢驟然而起。
:“請女郎示下!”衆奴僕跪地,額頭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