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血染金鑾(下)

君墨宸接過時並沒有就打開, 而是問道:“他是何時給你的?”

淺茶回道:“前兩日柳公子差了死士讓我出去,見他時,只說在今夜將東西給您。”說着, 輕嘆了口氣, 若是知道會出這樣的事, 他早該在那日將東西給君墨宸。

君墨宸點了點頭, 又聽他說:“柳姑娘和公主今日聽得消息, 皆是昏了過去。這下醒了,說是想來看看柳公子。”

“讓她們明日在來罷,只說夜深了, 讓她們先歇着。”君墨宸搖了搖頭,婉拒道。

“明日的早朝?”

“要去的。”君墨宸沒有絲毫的猶豫, 只是看向柳逸清的時候笑了, “清兒說的, 不能荒廢了朝政。若是不去,豈不是讓他寒心?”

淺茶點了點頭, 退了出去。心裡只道是天不如人願,這送走親孃才三年,今又親眼見得摯愛在眼前殞命。

君墨宸嘆了口氣,纔將那信箋打開。

“這天下,是你君家的天下。我不過是過客, 看看而已。可我卻是個貪心的過客, 我想看到這天下一派繁華的景象。能否做到?”

“無論我日後是生是死, 你不許遷怒人, 不許大開殺戒。這一件, 你能否做到?”

“若是我離了你,只不許自暴自棄, 一定好好照顧自己。可能做到?”

信上,是那日他提的話,彷彿是怕他忘了,故而特意寫在紙上讓他記住。

恕吾今生不得伴君再賞玉雨如雪,唯願君一世安好。

這是他留下的第四句話,亦是最後一句話。

共約重芳日,還憂不盛妍。只是今生,那玉雨如雪,你卻再見不得了。

君墨宸看着,卻沒了太多的反應。他這一輩子都爲他考慮的周全,卻讓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如今去了,依舊是留字勸誡。

那一夜,君墨宸只是怔怔的看着柳逸清,彷彿他只是太累了,才這樣的熟睡,睡夠了,就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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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在金鑾殿上,所有人看到君墨宸出現時都驚的一個字都難以出口。

原以爲年輕的帝王會憤怒,會大開殺戒,會荒廢朝政,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發生。

彷彿昨日金鑾殿之事壓根不曾存在過,可那地上還未被全部清理乾淨的血跡,卻提醒着所有的人昨日柳逸清血染金鑾殿的事實。

一夜未眠,加上又哭了那些時候,君墨宸的雙眼都有些紅腫。那些人也不敢多話,沉默了一會,卻是柯白出列將一卷東西呈了上去。

“既然柯愛卿已經將東西都整了,那便依着律法辦了就是。除爲首之人,其餘的不必死刑,或是流放,或者逐出金陵。”君墨宸看了許久,又思忖了一會,這才下了旨意。

“臣遵旨。”

“皇上,昨日之事,如今柳將軍已經仙逝,這……”禮部尚書站了出來,這誥封追封之事如今歸爲禮部管,故而冒着龍顏大怒的風險,還是出來說了。

“這事改日再議,想來連造冊都不必,他本就不稀罕這東西。”君墨宸擺了擺手,都不必柳逸清對他說死後薄葬四個字。他懂他,不必多言。

禮部尚書聞言只得稱是,這便退了回去。底下衆人只道想來又是一冤案,枉殺了柳將軍。

那趙聰一派依舊是提心吊膽,昨日柳逸清自刎之舉也着實把他們嚇了一跳,更爲驚異的是君墨宸的舉動。

是,竟絕口不叫一句太醫,想來是他們會武功之人看的出來,已是救不得。卻又念着昨日柳逸清說的那話,一面派人悄聲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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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可知昨日柳少俠那話的意思?”回府之後,秦寒問了秦相。

秦越笑他:“你只看皇上今日的情形,你難道看不出來?”

“治天下,勿遷怒,善待己。”秦相在一旁說了九個字,又道,“多少,是這些個意思了。”

“倒是難爲皇上了,當年先帝無治國之才,如今這位雖有,又出了這樣的事,卻不知往後會如何。”秦越今日看到君墨宸的雙眼微腫,想來昨日也是哭的不行。

秦相捋了捋鬍子:“政事是不必擔心,只是皇上此生是要孤注一生了。”

“爹?”

“你只看着便是,勿再多問。”秦相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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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墨宸下朝之後匆忙回了秋宸殿,還未進寢閣就聽到裡頭的哭泣。淺茶在門外候着,見他,說了公主和柳姑娘在裡頭。

君墨宸走進去時,見柳樳和君捻雪二人還是抱頭痛哭,心裡也是疼。

柳樳聽得有人進來,抹了把淚,見是君墨宸,哽咽道:“宸哥哥。”

君墨宸將她二人扶起,許久,才道:“節哀吧。”他說着,自己沒忍住,又落下淚來。

柳樳看着他,知他心裡更痛,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她卻又不好開口。

“宸哥哥,大哥去時,可說了什麼?”柳樳看着他,終是問出了口。

君墨宸搖了搖頭:“不曾說什麼,只是讓我記得先時答應他的話。”他看着柳樳,一臉的愧疚。縱然只是義妹,可他也是她的兄長。

柳樳見他滿臉愧疚之意,便道:“宸哥哥不必自責,想來兄長也是思慮過的,只是太急躁了些。你若太過哀傷,他又怎能安心?”

“好。”

“我同雪兒先回吧,就不擾了。”柳樳說着,與君捻雪相互攙着,回了芬芷宮。

一時屋裡又剩了君墨宸和柳逸清二人。因着君墨宸吩咐不燒地龍,這屋裡也是寒浸浸的。

君墨宸看着柳逸清,只是看着他,千言萬語,竟是不知該如何傾訴。

“清兒,那邊,可冷?怎得你就捨得丟下我一人?”

只恨不能跟了他去,這一副枷鎖,阻隔了他倆,也束縛了他。

“終是可厭,都說了信我,卻又一意孤行。怎麼這一生總是我聽你的話?難不成做兄長的,就不能聽聽師弟的言語了?”

“罷了,罷了,你安心去吧,你說的,我都會去做的。就這樣留下了麼?只是清兒,我該把你留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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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佑把宮裡的消息告訴了師溪,二人商議着要如何將柳逸清帶離。

“只消得宸兄不在秋宸殿,我們將柳兄帶出宮便可。但是柳姑娘怎麼辦?”東方佑問道。

師溪搖了搖頭:“顧不得那麼多了,明日小樳一起離開便是。”

“萬一宸兄下令封城亦或是搜尋怎辦?”東方佑見他這麼不管不顧的,急了。這若是有個萬一,一切都要落空了。

“不會,柳兄當年敢行此計就是有了九層的把握。怕就怕不知宸兄會把他的身子帶到哪裡去。如今既然與他算的一般,那便可行事。”師溪應道,“只是唯一我想的一件,他二人日後若是又見了,會如何?”

“哪還管的這些,我們只消得將柳兄弄出宮來便沒了事,其他的那些,那是他們之間的事。若在相見,想來一定是上天註定,想必也是喜事一樁了。”東方佑說着,將杯中之酒飲盡。

頓了頓又道:“我方纔從秦兄處來,聽得宸兄昨日哭的也是悽慘。只是今日依舊是上了早朝。”

“那便是了,痛歸痛,可終究不能廢了。”師溪點了點頭,心裡也是暗暗的佩服。

“那明日便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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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墨宸聽到消息時只覺得天旋地轉,什麼叫消失了?簡直笑話,這怎麼可能? www ●ttκǎ n ●¢ O

只是回了秋宸殿看時,確確實實不在了。

走時還輕輕的爲他理了理頭髮,整了整衣服。一個死了的人,卻忽然被告訴消失了。

“淺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君墨宸咬着牙,一字一頓的問道。

淺茶搖了搖頭,只說是白日裡被人打昏,醒時卻發現柳逸清的屍體不在了。

他原是想着今日回來便爲他入殮,可如今要讓他怎麼想,這就不在了?

“柳姑娘今日也不見了。方纔問了公主,說她並未辭別,只是整個皇宮都找不到了。”淺茶又將這一事說了,便問:“會不會是柳姑娘將柳公子帶走了?”

這皇宮,因着君墨宸自己會武功,故而防衛並不是太多。

君墨宸一時沒了話,只是緊咬着下脣不讓自己的情緒崩潰。

清兒,你這該是多恨我?

君墨宸不敢再想下去,他甚至不知道這裡面到底出了什麼事。只是隱隱的,又覺的有些奇怪,可他又不知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屋外又飄起了小雪,雪落,染白了萬物。

他真的累了,心累了。能不能,也讓他休息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