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先生雖然驚疑不定,卻也沒有懷疑到眼前這個柳大師的身份有問題。
腦子飛速運轉,回想着見到老柳之後,自己的言行舉止,雖然是擺了一下臭臉,說了幾句不太中聽的話,但作爲老柳的上線,佔先生自問尺寸拿捏得很好,應該不至於激怒老柳。
再怎麼說,這事的確是老柳辦砸了。說他幾句,擺點臉色,那不是正常反應麼?
以老柳一貫的尿性,就算聽不進去,也肯定會陽奉陰違,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翻臉反戈啊。
尤其是老柳把他含在嘴裡的毒物取出來,這個動作非同尋常。這是提防他服毒自殺。
聯繫到老柳問的那些話,佔先生轉念之間就想明白了。
老柳這是要逼供的節奏!
取出嘴裡的毒,是要他不能用自殺來對抗,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佔先生的臉色變了。
“老柳,你可別犯糊塗。這邊的事,你雖然有點過錯,但也不至於把你怎樣。可你要是再作亂犯上,可就很難挽回了。”
佔先生顯然還想化解“柳大師”的念頭。
“佔先生,你誤會了。我根本沒想挽回。”江躍好整以暇地笑道。
“你……”佔先生滿臉驚愕,死死盯着江躍,許久才嘆一口氣,沮喪道,“老柳,我可以問爲什麼嗎?”
“爲什麼?佔先生何必裝糊塗?”
江躍故作深沉,用問題來回應對方的問題,歸根結底還是想從佔先生口中套出一些有用信息。
佔先生皺眉:“你不會是記恨我平日裡對你太嚴厲了吧?”
江躍笑了笑:“你覺得就這些嗎?”
“唉,我知道,上頭對你是用了點見不得人的手段,可這也不是針對你一個,我也一樣。老柳,你該不會覺得,憑你一個人,就能對抗整個組織吧……”佔先生嘆道。
“哼!我有這一身本事,又何必受你們擺佈?又何必在你們面前裝孫子?何必犧牲自由,犧牲尊嚴?”
佔先生又嘆一口氣:“你說的這些,都在理。不過,你應該也很清楚,如今這個世道,靠個人單打獨鬥是成不了氣候的。如果你知道咱們組織背後有多大能量,恐怕你也就不會有這些糊塗的念頭了。”
“多大能量?難道還能反了天不成?”江躍故作不屑。
“這麼說吧,咱們組織可不僅僅是活躍在中南大區,在整個大章許多大區,都盤踞着勢力,你在星城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即便是我,在星城也只算得上是個中上層而已。”
“那又怎樣?”
“唉,老柳,你還是沒懂我的意思啊。以你的實力,如果這次銀淵公寓事件表現突出,上頭原本是打算給你正式身份,吸納你進入核心圈子,授予你內部勳章的。到那時候,你就是自己人,可以參與內部的許多決策,瞭解內部的很多信息。”
“就像你一樣麼?我看也沒什麼好的。遇到更高層,還不得是裝孫子,點頭哈腰?”
佔先生當然聽出這諷刺的意思,不過這個節骨眼上,自尊心顯然不重要。
“老柳,你跟我不一樣。你是奇人異士,有特殊才能。你要是進入核心圈子,上升空間比我大。而且,享受的資源跟我不一樣啊。”
“能有多大不一樣?”
“太不一樣了。像我這種不具備特殊才能的,到這個位置基本上是到頂了。再怎麼風光,無非就是眼睛能看到的這些榮華富貴,金錢美女。你們不一樣,進入核心圈,級別上去之後,是可以享受其他資源的。”
“什麼資源?”
“你經常去黑市交易,應該知道黑市流通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吧?”
“靈物?”
“是啊,老柳,你是此道中人,應該知道靈物資源何等稀有吧?”佔先生忙道。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享受你們的資源,自然要給你們賣命。難道還能不幹活光享受資源?”
佔先生嘴脣微微翕動,看上去想說什麼,卻又有些猶豫。
“怎麼?不是說了嗎?咱們聊幾句掏心窩子的,看來佔先生還是有顧慮啊。”江躍怪笑道。
江躍一邊說着,手中的水果刀在手指表層輕輕颳了刮,又放在佔先生的臉頰上比了比。
金屬的鋒寒貼在佔先生臉頰上,讓佔先生頓感菊花一緊,汗毛忍不住倒豎起來。
“老柳,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
“那你就好好說唄。”江躍緩緩收回刀子。
“罷了罷了,老柳,本來你還沒有正式身份,有些東西是不能跟你說的。不過話都到這份上了,我就破個例,冒點險跟你說道說道。”
“咱們組織,有嚴格的構架,每吸納一個內部人員,都是非常謹慎的。所以你看着咱們人手很多,其實真正擁有內部身份的,其實並不多。”
“所以,我給你們賣命這麼久,到頭來還只是外人,對吧?”江躍板着臉,故作惱火道。
“老柳,你也別抱怨。咱們內部考覈一個人,需要一個過程。尤其像你這種奇人異士,更需要嚴格考覈。可一旦通過了,待遇也是截然不同的。就你的實力和本事,一旦通過審覈,直接就是三星級,和我平級。這還只是保守的估計。過個一年兩年,說不定就是四星,乃至五星!”
“而每對應一個級別,享受的待遇都是不一樣的。如果你是三星,又是異能人士,每個月就算什麼都不幹,都能免費領取一份靈物,這相當於保底待遇。級別越高,保底的待遇就越高。”
“至於靈物之外的待遇,也同樣享受。金錢自然不用說,女人也不用說。包括內部的一些福利,都可以享受到。”
“此外,除了有任務下來,你的個人行動基本是自由的。你要賺外快,搞點好處,只要不影響大局,上頭一般不會干涉。”
“最關鍵的是,詭異時代來臨,背後有一個強大的勢力罩着,各方面保障肯定是遠遠好過你單打獨鬥的。你可以享受最安全的房子,享用最優質的食物。老柳,你可千萬別小看這些,說不定過了幾年,一塊乾淨的麪包,一口沒有污染的清水,都是奢侈資源。”
佔先生求生慾望真的很強,一口氣說了一大堆。
信息量之大,江躍一時間都有些消化不了。
像他說的,過些年,一塊麪包,一口清水都可能是奢侈資源,江躍其實也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
如果整個蓋亞星球出現變異,各種詭異物種不斷出現,擠佔了人類的生存空間,對人類的生產生活而言,打擊肯定是巨大的。
如果正常的工農業生產鏈被摧毀,人類迴歸到原始刀耕火種的時代,也未必沒有可能。
到那時候,許多現在看着像是日常消費的東西,還真有可能成爲奢侈品。
當然,這一切也未必就一定會發生。
江躍更好奇的是對方背後的勢力構成,聽佔先生這口氣,他背後這個勢力,應該是存在很久了。
絕不會是詭異時代才冒出來的。
在全國各大區盤根錯節,都有勢力盤踞,星城也許只是其中一個據點。
試想一下,除了大章國官方,竟有這麼一個可怕的勢力隱藏在暗處,仔細想想,確實讓人毛骨悚然。
就相當於臥榻之側,潛伏着一頭猛虎。
“佔先生,以你的地位,也纔是三星待遇,生死都不能自控,我就好奇,咱們到底有多少級別?又得混到哪個級別,才能真正活出個人樣?不再受那麼多牽制?”
“老柳,你太糾結了。難道你覺得你現在活得沒有人樣?難道你覺得我佔某人活得沒個人樣?”
“你就給句痛快話吧?混到什麼級別纔算有個奔頭?”
佔先生嘆道:“不是我不給痛快話,坦白說,我也說不清楚。我到了三星級,基本也就到頭了,再上去很難。整個星城我能接觸到最高的,也就是五星級。”
“星城最高有幾星?總共最高有幾星?”
“老柳,你爲難我了。我說得很清楚了,我能接觸到最高的也就是五星。是不是星城最高我也不清楚。星城最高有幾星,整個大章國最高有幾星,這是我接觸不到的機密。也許過些年你升到五星了,自然能解密。”
江躍一直啓用着窺心術,佔先生這番話,倒沒有什麼水份。
看上去這傢伙確實還接觸不到最高層面。
本以爲這次面對的是個王者,誰想到依舊只是區區青銅。
江躍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佔先生,那老柳忽然覺醒,子彈打不中他,如此可怕的覺醒程度,對組織豈非是巨大的威脅?”
之前江躍說起子彈無法打中的事,佔先生曾說過一句話,引起江躍的注意力。
他曾說,不怕子彈的人,咱們組織又不是沒遇到過。
這句話,讓江躍想起自己那次購車歸途中被襲擊的舊事。
他一直懷疑,那次襲擊案跟星城潛伏的勢力有關,佔先生那番話,無疑有點印證他這個猜測。
所以他纔有這試探性一問。
“子彈打不中也不算什麼,這是詭異時代的必然。未來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覺醒者不怕子彈,但那又如何?大口徑子彈扛得住嗎?穿甲彈扛得住嗎?rpg扛得住嗎?更別說還有更多重武器。這個世界沒有殺不死的人。哪怕是鋼筋鐵骨的超人,也許一個小小的病毒,就能讓他不知不覺死掉。老柳,這方面,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啊。”
“哼,我是術士,可不是生化專家。”
“只要能殺人,那就是最好的殺人術,不管什麼領域,什麼身份。”
“所以,前一陣襲擊覺醒者有一次死傷慘重,遇到的也是這種不怕子彈的麼?”
佔先生一怔,反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事?”
江躍見他這個反應,頓時知道柳大師和這傢伙沒有溝通過這個事。
不過他的反應也很快,冷笑道:“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我也長了耳朵的好吧?聽說星城主政大人的千金都捲進去了。”
“那次失誤對我們行動打擊很大。”
“不就死了幾個人麼?”
“死了幾個人事小,關鍵是有活口,暴露了一些東西。以至於組織不得不壯士斷腕,取締了幾個點。不過即便如此,還是引起了星城高層的警惕。以至於我們現在的活動,要更加小心翼翼,佈局要更加謹慎仔細。儘量不能出差錯。以免打草驚蛇。”
佔先生說到這裡,猛然一頓。
他驀地發現,自己今天好像有點說多了。
哪怕是爲了求生,爲了說服老柳,有些本不該說的話,竟還是門把住門。
“老柳,你平時完全不關心這些東西,怎麼今天好奇心這麼重?”佔先生冷靜下來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以他平時對老柳的瞭解,他根本不會在意這些東西。
老柳作爲一個有特殊本事的術士,一向對自己的手段極爲自信,壓根瞧不起那些空有一些身體蠻力的覺醒者。他向來覺得,術士的手段纔是最優秀的,可以把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殺人於無形。
靠拳頭腿腳武器殺人,那不算什麼了不起,誰都會。
怎麼這會兒,卻對覺醒者評價這麼高?口氣聽起來還頗爲忌憚?這不像平時那個眼高於頂的老柳啊。
“平時不關心,那是因爲你口風緊。這會兒好奇心重,是因爲你落在我手裡,你不得不開口。”江躍笑呵呵道。
佔先生臉色頗爲難看,想發火,卻還是壓制住了。
語重心長勸道:“老柳,該說的我都說了,咱們這玩笑也開得差不多了。再耽擱下去,我的隨從就要趕回來。讓他們看到咱們這個樣子,場面會很尷尬,必然會引起沒必要的衝突。你現在給我鬆綁,咱們就當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從今以後,咱們還是一條心給上頭辦事。說真的,咱們之間沒有私人恩怨,完全沒必要撕破臉,對吧?”
“最後一個問題,咱們這個組織,叫什麼?”
佔先生聞言,臉上的肌肉一陣跳動,眼神驚訝地盯着江躍,就好像看到一個陌生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