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辛瓦爾各處的街道都十分的寬闊,但自從盛世大典消息發佈以來,原本的空間被不斷壓縮,擁擠的現象開始出現在各處。
薛明走在人羣中,雙手插兜,聽着歌,好像漫無目的。
可實際上,薛明在觀察,在用自己的雙眼去發現這平靜之下的風暴。
走了大約一個多小時,見識了各式各樣的應邀團體和形形色色的零散人員,薛明有種置身大海的迷茫感。世界很和平,甚至可以說,自從反叛事件之後,世界從沒有像現在這般和平美好過。
門徒的銷聲匿跡讓聯政體得以充分的喘息和休養,但反叛事件遲遲未能找出真相卻讓仲裁者們內心始終難以安寧。
之前報告薛明清楚已經被人動了手腳,而唯一能夠輕而易舉做到攔截修改的也就只有林森那位堪比神明一般的姐姐了。
對於這件事,薛明一直抱有疑慮,但艾米告訴他,就算是私底下林森徹底翻臉,也絕對不能表現出來,更不能給林妍參與進來的藉口和機會,畢竟林妍也早已不再是十幾年前那個爲了人類奉獻自我的林妍了,現在的她是整個數序世界的主宰者,所有的數學生命體都將她奉若神明,這樣一位存在甚至可以說已經是完全的新生命體的領袖了,人類與之相處,必須保持足夠的距離和敬意。
當然,薛明對此並不會善罷甘休,他曾藉助一些被禁絕的源代碼嘗試入侵林妍掌控下的無光之城,但此舉很快就被艾米勒令終止。
原因不再贅述,不過這一次薛明和艾米之間的分歧變得越來越大。
艾米期待的是穩定的推進歸鄉計劃,只要歸鄉計劃能夠最終完成,過程根本不重要,也就是說……現在的艾米只是在做一件事,並不是爲了某種更崇高的夢想。
對此,薛明經過分析認定艾米的思維核心迴路曾爲了防止超越意識誕生而加入了過多的否定性代碼,這才使得她的行事作風基金可能的完善、完美。
也就因此,逐漸的脫離了以人類延續被終極目標的本真概念。
浩蕩的工程淪爲敷衍了事對於薛明來說肯定是難以接受的,在他看來,任何時候,只要人在主導,都是可以做出改變和嘗試的,無論是抓住難得機遇尋求更好的辦法,還是針對性的趨避風險,做出妥協,這些說到底是人說了算的,並不是說,機器運算得出的結果就是真理!
在這一點上,薛明曾經很委婉的提醒過艾米。但艾米對此並沒有做出明確的迴應。
這樣的結果在薛明看來,或許艾米是明白的,只是她不能接受……亦或者艾米根本就無法再明白薛明所說的一切,她已經不再是薛明的夥伴。
所以……到最後,也就有了今天這樣,薛明孤身一人,拋開一切,置身洪流之中的茫然。
不知不覺中,薛明來到了距離天空歌者舞臺七公里外的第一層防禦帶,這裡目前還僅有自由之翼衛隊的士兵在負責把守,特戰機械部隊還沒有部署到位,因此隨處可見士兵們或懶散,或嬉鬧的景象。
這一點薛明早就清楚了,他也知道第一層防禦帶只是一種預警機制,真正到了危急時刻,它們頂多算是緩衝,根本形成不了有效的守備構架。
所以,薛明也索性加入其中,和幾個醉醺醺的士兵攀談起來。
只看了一眼,薛明就獲知了他們幾個的全部信息,包括姓名,所在聯隊編號以及對應職務。
瞭解清楚後,薛明很自來熟的走過去就掀開兜帽笑着說道:“嘿,曼託,還記得我嗎?”
那羣酒鬼士兵中間坐着一個赤膊的精瘦漢子,他的右眼是瞎的,左手也是機械仿生的,聽見薛明叫他時微微一怔,隨後皺眉道:“你是誰?”
“嘿!你小子居然不認識我了?我還在第十一特勤小隊的時候,可是你的頂頭上司呢!”
聽到小子兩個字,這個曼託表情明顯變差了,他身旁的幾個夥計也起身看過來,各個眼神不善。
薛明此刻的外表是經過擬態視界僞裝的,所以顯得十分淡定,而他之所以選擇這些人也正是因爲他們纔是真正上過戰場的老兵,只要能融入進去,攀談起來會直接很多。
曼托起身又看了看薛明,好一陣才試探着說了句:“馬爾斯?你是馬爾斯?”
薛明不說話,他笑了笑,擺擺手。
曼託自己似乎也意識到記錯了,他看向一旁的紅毛絡腮鬍:“皮仔,你記得他嗎?”
紅鬍子好像喝高了,他被曼託踹了一腳才醒過來,定睛一看薛明,跟着就脫口而出:“菲拉,你是菲拉長官?是您嗎?”
紅鬍子越說越激動,他走過來一把拉住薛明的手,跟着酒氣沖天的大喝一聲:“嘿!曼託!是他!是咱們老大!你怎麼連老大都不認識了!?”
曼託被這一提醒,總算是記起來了,可他立馬又懷疑起來:“老大?您……不是……”
“不是被徹底封存在休眠艙裡了是嗎?”薛明早有準備,他擡起手腕,那上邊赫然銘刻着一串代碼。
看到這代碼,曼託終於是放下了戒心。
“真的是您!老大!你……你終於醒了啊!啊哈哈!”曼託比紅鬍子還要激動,他一把拉住薛明的手就衝手下道:“來來來,都過來認識一下,這位是菲拉上尉,是你們老大我以前在特勤連隊時的BOSS。”
幾個小夥計雖不太熟悉,倒是挺乖巧。
“菲拉上尉好。”
薛明看着想笑,他搖搖頭道:“現在我可不是什麼上尉了,你們可別亂叫。”
曼託聞言立馬不樂意了:“哎!那怎麼行,老大永遠是老大,就算你睡了這麼多年,當小弟喝壞了腦子差點忘了您,那也是老大!更何況,要不是您,我現在哪還有酒喝呀!”
薛明應對這樣的情況從容的很,畢竟他以前就是軍人出身,對於自由之翼衛隊這些長期被特戰機械部隊視作炮灰鄙視的步兵來說,最簡單樸實的東西就是並肩作戰保留下的兄弟感情。
所以,一時間,薛明幾乎忘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也不再是僞裝下的薛明,而是全身心的扮演起菲拉這個人來,以重溫最初的軍旅情懷。
……
在自由之翼衛隊,全面禁酒從很多年前就有明文規定,但對於最基層的老兵而言,讓他們喝酒反而更便於管理,何況本身陸軍步兵的戰術意義就是緩衝帶,他們的狼羣式戰鬥體系讓他們必須在戰場上保持超高的亢奮,也就因此有人說,陸軍步兵上戰場要的不是腦子!而是膽子!
誰最瘋狂,最勇敢,誰反而能活下來!而那些臨陣脫逃,或者戰時嚇破膽的,基本都成了炮灰。
所以,在薛明打入曼託這羣人中後,酒水是少不了的。
而薛明卻已經很多年沒喝過軍隊的烈酒了。
再品嚐到這滋味,薛明十分的感慨……他有時也想過,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後,到底是幸運呢?還是不幸呢?
那些複雜的意義真的就比純粹的享受來的更高貴?
不過今天薛明不用想那麼多,他放下了包袱,就是想從最初的起點重新上路,重新去看待自己。
酒過三巡,幾個小弟出去站崗,房間裡就只剩下薛明僞裝的菲拉、曼託、紅鬍子,和一個曼託後來收的心腹小弟了。
四個人隨便找了張桌子就湊在一起繼續喝酒,一邊喝一邊聊着這些年發生的事情。
而薛明一開始就扯了個大謊,說自己是最新清理的一批休眠人員,剛醒不久,本打算來散散心,結果就遇到老友了。
幾人連說“緣分”!
這僞裝就徹底含糊過去了。
“BOSS,能再見到真的是兄弟的福氣,不過我也感到很愧疚……BOSS被帶走前交代給我的那些兄弟……走到今天,三十幾號人,只剩下我和皮仔了,雖然後來陸陸續續,特勤小隊又補充了很多人,就比如這個悶葫蘆,但……”曼託拍拍悶葫蘆的肩,表情很壓抑。
悶葫蘆全名叫謝玄,塞伯魯斯守備軍倖存者之一,曾親歷110年的反叛事件,但在之後因走火誤殺戰友而被下派到最基層的第七陸軍防衛整編聯隊,現在和曼託一樣,都是一名最普通的下士。
薛明看着曼託,他雖然知道曼託後來發生了什麼,可還是問了一句:“後來發生了什麼?以你的和皮仔的水平,你們怎麼會被下派到這種地方了?”
曼託苦笑一下:“也沒什麼……就是爲了自己兄弟鳴不平,然後得罪了小人,再跟着就順勢被帶了高帽子,被說成是叛軍,那段日子……要不是皮仔一衆兄弟攔着我,我早就殺了那混蛋了……當然……爲那條賤命把自己搭進去,今天也就見不着BOSS你了。”
關於這件事的詳細細節薛明十分清楚,當年反叛事件發生後的一整年,全世界都好像亂了套,尤其是仲裁者內部,整天忙着清理。
要說那時候薛明有麼有錯殺好人……薛明也絕不敢說完全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