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橋到廚房把圍腰穿上,道:“楊叔,鄧書記,你們慢聊,我去弄魚。”
楊家冰箱長期放着幾包酸菜,隨時方便做酸菜魚,王橋用料酒和鹽碼好黑魚,再用熱油爆炒酸菜,酸菜特有的香味瀰漫在房間裡。
鄧建國見王橋對楊家十分熟悉,有眯疑惑,道:“王橋老弟論年齡應該不是楊老師的學生吧。”
楊璉道:“這是我的一個忘年交。我認識王橋時他還在舊鄉販魚,參加靜州書法比賽得了獎。後來還出去打過工,然後他讀了復讀班,考上山大。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過了七年。王橋這個年輕人重情重義,這些年來,每到節假日都要到我這兒來,每次來都幫我做飯。如果我有女兒,肯定要招他做女婿。”
鄧建國與楊璉認識多年,第一次聽到楊璉如此沒有保留地誇獎一個人,不由得對王橋產生了好感。
吃飯時,鄧建國有意無意詢問靜州的情況。
王橋這一段時間恰好抽空看過《靜州年鑑》,對靜州的基本數據還有所掌握,基本答出了鄧建國提出的問題。
楊璉道:“建國,你再考就要將王橋考糊了,他上班不到一個月。”
鄧建國道:“不到一個月就掌握了全市的基本數據,王橋算是個有心人。”
王橋實話實說道:“鄧書記誇獎了。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漢。閒來無所就翻看辦公室那本《靜州年鑑》,記了些數據。這些數據都是囫圇吞棗記下來的,深層次的含義還不能完全掌握。”
鄧建國笑道:“管理一個地區哪裡有這麼容易,須得長期磨礪,這些數據的含義以後自然會明白。你在城管委當副主任,對新工作有什麼感悟?”
王橋道:“在城管委工作的感悟就深刻了,第一個感悟不是針對城管委的感慨,而是針對社員與鎮幹部的關係,我小時候住在舊鄉,出廠後就到牛背砣玩。村小就在牛背砣旁邊,村小旁邊就是村辦公室。經常看到鄉鎮幹部戴着草帽、挽着褲腿來到辦公室,一路上,鄉鎮幹部很隨便與田土裡幹活的社員開玩笑。大家熟悉得很,關係很融洽。到昌東工作以後,到陽和鎮垃圾處理場解決堵路的糾紛,我發現陽和鎮的鄉鎮幹部與社員根本不熟悉,多數人只認得村社幹部。不認識鎮幹部。”
鄧建國道:“你分析分析具體原因?”
王橋道:“據我瞭解,在八十年代,鄉鎮幹部大多通過招聘方式從本土本鄉產生,對當地情況非常熟悉。九十年代中後期,鄉鎮幹部只有兩個來源,轉業軍人和大中專學生,轉業軍人多是當地人,對鄉村還比較瞭解,大中專學生基本上是來到一個陌生環境,很多人不安心在鄉鎮工作。這個原因造成了鄉鎮幹部必須依賴村社幹部才能開展工作。打個淺顯的比方。以前我們幹羣關係爲魚水關係,現在變成了油水關係,如果變成了水火關係就糟糕了。”
鄧建國凝神細聽,道:“你說的是昌東的事情,表面看是垃圾場爭端的小事,其實這是一件大事,是黨和人民羣衆關係的重大問題。你繼續。”
王橋道:“第二個感悟是村民的想法,其實這也不是村民的想法,而是老百姓的普遍想法。改革開放前,大家都窮。又有共同理想,所以人心比較齊。現在貧富不均,共同理想不在了,雖然生活都比以前好了。可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罵孃的現象比以前多了。”
拉拉雜雜地講了些自己的感受,王橋抱歉地對鄧建國道:“鄧書記,我是隨心所欲地亂講,想到哪裡說到哪裡,不一定對。”
鄧建國鼓勵道:“隨心所欲的話纔是真話。那些邏輯嚴密的論文其實加入了太多的修飾和僞裝。城管委這個崗位接觸面寬,處理的事比較複雜,是一個鍛鍊自己、瞭解社會的好崗位,你潛下心來做事,一定會有收穫。”
王橋道:“要做好城管委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必須得全力以赴。”
午飯過後,三人泡了一壺茶,漫無邊際的聊天,
五點半,王橋離開康家。
楊璉和鄧建國站在窗邊,看着王橋騎着摩托車消失在街道遠處。
“建國,你很關注地方的事,是不是工作有什麼變動?”
“楊老師洞察力還是那麼強,我有可能要在近期調到地方工作,組織部門吹了風,只是不知到什麼地方?”
“如果平職調動,你應該是地區級的一把手。”
“在山南這邊按慣例還當不了一把手,黨委副職,帶括號的正廳。”
“這還是爲當一把手做提前準備。”
“組織上應該有這個考慮。”
楊璉目光炯炯地看着鄧建國,道:“權力大了,責任亦大,建國,我沒有把你當外人,所以送一句話——潔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
鄧建國道:“我會記住楊老師的話。”
楊璉道:“我看着王橋一步又一步努力成長,這是一個值得信賴和培養的孩子,如果有機會,你可以提攜他。我這樣做其實是走了任人唯親的老路,可是現實就是如此,與其讓小人佔了高位,不如讓品德可靠的人成爲自己的左右臂。我衷心希望王橋能成爲棟樑之才。”
鄧建國道:“得到楊老師青睞,肯定不是凡品。雖然我只接觸了一次,也沒錯得他不錯,爲人沉穩大方,工作心中有數,思考問題深入,後生可畏啊。”
王橋並不知曉兩位長者的議論和對自己的期許,更沒有想到偶遇會在某一在改變命運。在摩托聲的陣陣轟鳴中,他騎車來到曾經復讀過的靜州一中,在校園裡走了一圈,站在香樟樹下抽了好幾枝煙,回想着復讀班往事,六點多鐘才重新上路。
經過“昌東人民歡迎您”的高大磚柱子以後,森林逐漸茂密起來,超過百米的山坡接連不斷。
天近黃昏,摩托來到距離昌東縣城約有二十來公里處時,一輛小車停在路邊,引擎蓋打開,一個年輕女孩站在公路邊撥打手機。
王橋認出年輕女孩是昌東電視臺記者,便將摩托車停在女孩身邊,推開頭盔,道:“李記者,需要幫助嗎?”
李寧詠最初見有摩托車停在身邊,下意識有些警惕,見來者是城管委的年輕副主任王橋,鬆了一口氣,踢了一腳輪胎,道:“這個破車,半途歇火了,我修不了。”
王橋道:“你叫人來修車沒有?”
李寧詠道:“打了電話,修理工過來得四十多分鐘。”
此地樹林茂密,前不挨村後不靠店,且又天近黃昏,一個女孩子獨自留在此地不安全,王橋將摩托熄火,道:“四十多分鐘?天就黑完了,這裡不安全啊,我留在這裡陪你,可以嗎?”
李寧詠打量着王橋的摩托車,道:“我能不能搭你的摩托車回城?”
“敢坐我的摩托車嗎?”
“有什麼不敢,你是城管委副主任,又不是打黑棍的江湖毛賊。”
“小車怎麼辦?”
“等會叫修理工開回城。”
李寧詠隨即撥通電話,道:“哥,我搭熟人的車先回城了,車就停在路邊,你找人把車修好,再開回來。”
李寧詠關好車門,提着一個小包站在摩托車前,道:“你騎摩托車水平如何?”
“這是我騎的第二輛摩托車,技術沒有問題。”王橋又想道:“作出決定後,纔想起問這個關鍵問題。”
“你敢騎,說明還是有信心的,我相信年輕的城管委領導。”李寧詠又道:“你開慢一點,安全第一。”
這時,又一輛小車開過後,在前方一百米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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