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霜早早就到了機場,百無聊賴地坐在候機廳的椅子上晃着雙腳,含着棒棒糖雙眸流轉地觀察來來往往的行人。
年關將至,機場裡熙熙攘攘,都是着急回家過年的異鄉人,他們行色匆匆,亦帶着期待和興奮,在外一年的辛苦工作或學習終於等來放假回家團圓。
因爲不會在家待很久,所以她乾脆連衣服也沒有帶,就只背了個小揹包。根據以往的教訓——帶特產回家只有再見一個人吃,所以這次她什麼都沒有帶,輕裝上陣,倒也輕鬆。
十點一刻,剛剛好,廳裡響起提示登機的聲音,沐霜背起她的揹包就去登機口。
頭等艙,真是舒服,沐霜坐下來就閉着眼享受。雖然每次爸爸給她打機票錢都是頭等艙的數額,但她很節儉,每次都是買打折得經濟艙,剩下的錢給父母買禮物。
感覺到身旁有人坐了下來,她往裡挪了下身子,側身向裡邊,嬌小的身子只佔了二分之一不到,蓋着暖暖的毯子愜意地假寐。
過了許久,飛機在半空中穩穩地飛行,空姐推着車子過來,柔聲地詢問,“先生,請問您需要何種飲料?”
“咖啡,謝謝”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輕飄飄地響起,在安靜的機艙裡顯得格外清晰。
假寐中的沐霜一怔,心跳倏地加速,頓時侷促不安,側靠的身子僵硬地定格,她屏着呼吸,身上的細胞敏感地清晰聽到旁人翻閱書本的聲音。
他竟然坐在自己旁邊,她心心念唸的人,夢裡呼喚的人。
許是空姐見沐霜睡覺,便體貼地沒有叫醒她,只是將一杯熱牛奶輕輕放在她桌前就離開。
沐霜不知該以何種方式睜眼,是先和他打招呼還是直接忽視先和空姐說話。她不知所措,等待着空姐詢問她想要何種飲料,便可以自然地睜開眼醒來。她第一次感到空姐的聲音是那麼動聽,那麼讓人期待,她們的服務是那麼貼心。但是等待了半晌,空姐溫柔的聲音遲遲沒有響起,而她卻聽到有東西放在自己桌子的聲音。她頓時欲哭無淚,頓時感到她們體貼入微的服務是多麼地不貼心,真是一點都不懂得看人臉色,一點不懂得變通,一點心有靈犀都沒有!
沐霜一動不動地被定格着,不敢動彈,而旁人偶爾翻書的聲音她聽得非常清晰,彷彿那紙片在她心裡拂過,癢癢的,讓她的心臟情不自禁地加速顫動。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再這樣她會崩潰!沐霜坐立不安,情急中想到了一個方法。
沐霜動了動身子,翻了一個身,伸了一個懶腰,然後伸手向牛奶杯。然而,和想象中的觸感卻不同,手指上傳來的觸感卻是暖暖的,不像紙杯的感覺,她很奇怪,又再摸了摸。唔,怎麼有點像節骨分明的感覺。
不會是…
沐霜一激靈,倏地睜開眼,對上一雙墨黑的眸子,氣定神閒地看着她。她一怔,忘記了所有在心裡預演過得動作,傻傻地盯着他那雙淡淡的眸子。
“你動來動去得睡得不安穩,我擔心會弄翻杯子,所以打算先放到我桌子。”張謹宸淡淡地開口,從容自若地抽出手。
“嗯。謝謝。”沐霜雙眸閃了閃,故作鎮定地轉開視線,內心萬馬奔騰。右手還殘留和他左手的觸感,燙燙的,觸目驚心,她不敢讓自己深想,慌忙地就勢端起牛奶飲了一口。暖暖的液體流入體內,鎮壓住了內心的躁動,她感覺鬆了一口氣,餘光偷偷飄向他,輕問出口,“你也回家?”
“嗯,讓秘書買票的時候順便買了一張。”張謹宸將雜誌翻到下一頁。
原來是順便!怪不得給她買了頭等艙。
“好巧啊,我們竟然是老鄉。”沐霜套近乎。不知該說些什麼,但很想和他說話,想聽他的聲音,想接近他。每一次見面都那麼珍貴,沐霜知道她和他以後可能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可能不會有交集。
“嗯。”看雜誌的人漫不經心。
沐霜氣餒,一絲失落感油然而生。
“那你是在哪個市的?”沐霜咬了咬脣,偷瞟他,再接再勵。
“N市”又翻過一頁。
“那麼巧,我也是。”沐霜湊過來,興高采烈地看着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感覺和他在同一個市,就像增加了一絲聯繫。
“嗯”不爲所動。
好吧!沐霜泄氣地跌坐回位,投瞥他許久才默默地收回視線,扯了扯被子,強自壓下內心的悸動和失落,閉目養神。
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視線消失,男子視線從雜誌上飄過來,落在女子氣鼓鼓的臉上,嘴角不由得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十二點整,正好,沒有一點延誤。
待空姐叫醒沐霜時,沐霜發現身旁已經空無一人,整個機艙也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揉了揉眼,取了包,失落地掃了眼身旁的位置,戀戀不捨地走出去。他竟然就這樣走了,可也理所當然,她不應有任何期待。
已經有一學期沒有回來了,但一切都沒有變,還是她熟悉的樣子。沐霜在機場門前展開雙臂貪婪地擁抱着N市的冰冷清新的空氣,回家就是好。
N市沿海,雖然此時已經寒冬,但依舊晴天,不似A市的天空那樣烏濛濛的壓頂,似是烏雲壓城城欲摧,讓人深覺抑鬱。擁抱N市蔚藍的天空,沐霜閉着雙眼,心裡也是一片蔚藍。
沐霜揹着包來到打車的地方,但無奈春運人太多,這個龐大的隊伍排到她不知待到何時,她只好出去馬路邊打車,可春運機場哪都是人,車流絡繹不絕但還是輪流不到她。她心急如燎,掏出手機想打電話給爸爸,又擔心他太忙會打擾他工作,遂放回兜裡作罷。
搶車太累,幾個來回下來她無力只得退回來蹲在牆角,氣鼓鼓地支着腮。
想到春運人多,突起好心打算送沐霜回市裡的張謹宸去趟洗手間回來卻發現人已不見。走出機場,坐上陳墨軒順路來接他的車上準備出發卻發現突然不見的人蹲在牆角,如同被人遺棄的小孩,他撫額失笑。
“怎麼,認識?”陳墨軒順着張謹宸的視線看到一小女生可憐兮兮地蹲在牆角。
“介意多坐一個人?”張謹宸收回視線。
“當然不。”陳墨軒瞥好友一眼。
休息夠的沐霜準備起來再接再勵,但她站起來就發現一輛黑色的英菲尼迪驅到了她面前。
難道這是黑車?沐霜謹慎地打量眼前的汽車,這年頭黑車越來越高檔了。
雖然謹慎,但沐霜忍不住想搭黑車,內心裡不停掙扎,猶豫。然而,車窗滑下來卻發現是那個拋下她一走了之的人,她不由得大喜過望。
“上來”慢悠悠地聲音傳來。張謹宸淡然地坐在車裡,瞟沐霜一眼,儼然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沐霜喜不勝收,道了謝,歡快地爬上後座。
看大話西遊的時候,紫霞仙子說她的如意郎君是位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着七色的雲彩來娶她。但沐霜只希望他的如意郎君是普通人,只要在她無助的時候來到她身邊就好。就像現在這樣,她要回家,他送一張機票給她,她打不到車,他來接她。她只要這樣就好,不需要是個蓋世英雄,不用踩則七色雲彩。
張謹宸,張謹宸,已經刻進了她腦海的名字。而現在,他刻進了她心裡。她一直尋找的如意郎君,那個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
陳墨軒看着沐霜一副學生樣,聯想到前幾天張謹宸的校園之旅,便了然,眼角勾起紈絝的笑意。張謹宸看到陳墨軒瞭然的微笑不想可知他這好友又浮想聯翩,習慣並無奈了他這樣,於是置之不理。
“同學,你是A大的學生嗎?”陳墨軒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玩世不恭地問。
“嗯,是的。”上了車,沐霜才發現張謹宸身旁坐了一位“司機”,她太過欣喜,沒有注意到張謹宸不是坐在駕駛座上。她偷瞟張謹宸一眼,發現他處之泰然,並不理會她和“司機”的對話。
陳墨軒意味深長地一笑,“你家住哪?我和謹宸送你回去。”“謹宸”二字咬得很重。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那麼麻煩,只要送我到市區就好。”沐霜受寵若驚,送到市裡她已經滿足,她不敢奢求太多。她偷瞥張謹宸,希望在他面前留下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印象,希望他這幾天的記憶中有她的影子,希望她在他的記憶中存有一席之地。剩下的那些,很多是遐想,很多隻是期待,更多她知道可能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不麻煩,可能你住的地方和我們的目的地順路呢。”陳墨軒見沐霜拘束地樣子便忍不住想打趣,何況這是張謹宸難得出手幫助的人,雖然只是舉手之勞,但這也是非常難得一見的。
“真的不用了,謝謝,我家離市區不遠,我搭公交一會兒就到了,就不浪費你們時間了,真的非常感謝。”沐霜誠懇地說,蹙着眉,感覺倒是生怕他們送她。
“晚上有一個會。”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張謹宸突然輕飄飄地開口,打斷欲要開口的陳墨軒。
沐霜瞥他一眼,垂下眼瞼。他是幫她解圍還是?
如果是他一個人,她會答應他送到家嗎?她是不是希望這一路都不要有盡頭,希望一路上有他陪?可是,他一個人,會送她嗎?
春運期間車流很多,但到市區的路不遠,總會到達。陳墨軒在一個人較少的車站牌停下,沐霜道了謝下車,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目送他們的車消失在車水馬龍中。不知,她是否還能再見他?
“難得你做次好人。”後視鏡中小小的人影消失,陳墨軒拐了一個彎,沒入車流。
“因爲是你的車。”張謹宸瞥了身旁的人一眼,悠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