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的考試,沐霜因爲昨晚的失眠起晚了,沒有時間將題型再略過一遍。頂着暈沉沉的頭進教室,沐霜只想睡覺,去洗手間捧着冷水拍了幾下臉才清醒許多。
“你還好吧?”坐在後面的林曦用筆戳戳沐霜,有點擔憂,“爲了我們兩個人的成績你得振作啊!”
“再被你戳下去就真的不好了,放心,我會盡力的!”沐霜揉着眉頭。
卷子發了下來,沐霜將題都掃過一遍,發現還是那麼變態,考試的題永遠比做過的卷子難。前面簡答按着背過輕鬆寫上,計算題也做得差不多。慢慢做到最後一題,覺得很熟悉的題型,有印象就是想不起來。沐霜順着題意一步一步地做了下來,發現越來越明朗,總算做到最後一步,卻發現得數不正常。往上一步一步檢查,卻找不出所以然,她覺得頭越來越沉,看了眼時間,越來越緊張。減去給林曦十分鐘對照的時間,就剩二十分了。
算了,重新來。咬咬牙,沐霜將前面寫的全劃掉,轉換思維,用另一種方法。
一步一步分析,慢慢理清邏輯,沐霜終於得出了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答案。放下筆,發現食指都凹了進去,手都麻了,臉滾燙。大致檢查了一下,悄悄將卷子往旁邊移,故作沉思的檢查。
考試的時間總是一個沉思就過去了。交卷出來後,沐霜深呼一口氣,慢條斯理地將圍巾圍好,從林曦手中接過水杯,暢飲了一口,“終於放假了,我要回去睡個大覺。”
林曦翻了一個白眼,“你就這出息。”
沐霜漂亮的大眼一轉,坦然接過林曦的白眼,“睡覺是我的人生第一大事,不要妄想阻攔我。”說完一口氣衝往寢室。
林曦……
有這樣坦然接受別人白眼的人嗎?
沐霜還沒定好回家的時間,在學校待了兩天。今天一早收到了張謹宸助理送來的機票,卻已經幫她定好時間,七號的頭等艙。她拿機票,想着她寫的那句話從他口中一字一句念出的情景,心裡暖暖的,臉上浮起一片紅暈。
他,會帶她回家嗎?
“沐霜,發什麼呆呢?”林曦結束了電話從陽臺進來。
沐霜將機票小心翼翼地放進錢包,聳了聳肩,“就發發呆,放空!”
林曦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深刻覺得自己再和她相處下去這個壞習慣就別想改了。
“剛纔接到一個電話,說院裡找我們兩個。”林曦沉吟道。
正準備爬上牀的沐霜一怔,“找我們什麼事?”
林曦揹着映凝收拾桌上的書,“不清楚。”
“嗯。”沐霜放棄了上牀的打算,心裡不由得擔憂,林曦也心不在焉,但都心照不宣地不提那個話題。
走到半路越來越冷,沐霜將半張臉縮在圍巾裡,一雙手雖然帶上了厚厚的手套但也放進衣兜裡。連續下了幾天的雪,路上都積了一層厚厚的雪,沐霜步履闌珊地走在上面,一搖一晃的。
林曦一直低頭垂眼跟在沐霜後面,雖然有她陪着,但林曦還是害怕走過去。
“沐霜,我有點怕。”林曦大跨一步,上前拉住映凝的手,低聲呢喃。
一陣風吹過,沐霜顫了一顫,把林曦的圍巾往上拉了拉,“其實我覺得我給我爸媽買的圍巾還挺適合你的。”拉得她滿意了,臃腫的手艱強地牽上林曦的手,“別怕!”
她自己也怕,可是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了,不敢太僥倖。
林曦回握她的手:“嗯。”多麼的沒有底氣她自己也清楚。
走到電話裡說的辦公室門前,兩人都有點膽怯。
沐霜解下圍巾,手套,整理好頭髮,拉起林曦的手,輕輕地問她,“準備好了嗎?”
林曦點點頭。
敲了三下,輕輕擰開門,擡眼看到的是張謹宸坐在辦公桌前,左手慵懶地支着額,右手執筆,額前的碎髮半遮着眼簾。
沐霜心頭一顫,竟然是他,視線不由得與林曦交匯。
“張老師”沐霜和林曦異口同聲。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既然給她們改卷,那就尊稱爲張老師。
張謹宸擡眼,淡淡開口:“我在改試卷。”
一句話,已把事情說明,不言而喻。
沐霜和林曦有點侷促不安,緊張地等待他的下文,牽着的兩隻手有點汗溼,但兩個人都沒有放開。
半晌,張謹宸再次慢悠悠開口:“我在等你們的說法。”
“啊?”沐霜和林曦異口同聲。
“你們兩個沒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嗎?”張謹宸蹙眉,放下支額的左手,執筆的右手指了指躺在桌上的試卷。
林曦咬着脣,緊抓起沐霜的手。
大學裡考試相互抄不是司空見慣的嗎?老師們不是睜隻眼閉隻眼的嗎?爲什麼到他這裡就要叫她們過來交代了?難道就因爲他不是她們的老師,還是因爲元旦那晚聽到她說他了?
沐霜不解。要怎麼解釋,都被抓到了。
林曦覺得自己要哭出來了,幸好緊緊地抓着沐霜纔不會至於抽泣出聲。她知道,她這次抄的很失敗,一字不差地照搬過來,因爲她真的不會最後一題,時間緊迫,她只能照搬。雖然聽說張謹宸這次會參與改卷,但並沒有說明他會改哪科。而且,一直以來,院裡的老師也是知道有抄襲的現象,但都是私底下放過的,所以她才帶着僥倖的心理照搬了。她想考研,就必須拿出一份較好的成績單。
張謹宸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點着桌面,墨黑的雙眼全神貫注地注視着眼前的兩人,兩人的反應讓他有種自己傷害了她們的錯覺。
可,畢竟,那是錯覺。
張謹宸也不急,悠閒自得其樂地等待,再次支着額,從容地看着她們。雖然每天都會處理各種文件,但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過試卷了,改卷時他沒有拿着答案對照改。即使已經畢業很多年,但他不覺得改這些卷子他會需要答案。不過也許不再是大學少年學生,改了半天卷,他有些倦了,眼前這兩個女孩又會忍,一個隱忍着哭,一個,似乎在掙扎,思考。要不,他先放放空,待她們想好再回神。
張謹宸雙眼一眨,再睜開,就不再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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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師”沐霜開口,可能是鼓足了勇氣,她聲音有點大了。不管,這種事本來就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還是速戰速決,總要有一個“交代”。而且,她擔心再僵持下去,林曦真的會哭出來,越隱忍越不堪一擊。
不過,是她幻覺嗎?她好像看到張謹宸恍神了,待她眨眼再要確認時對上的卻是一雙墨黑濃郁的雙眼。她又一顫,瞬即移開視線。
“嗯?”張謹宸回神。
“是我,是我炒林曦的,你一定也看出來了,我一開始做錯了,後來沒有時間了就把自己的劃掉照搬了林曦。”沐霜擡頭挺胸,硬逼自己直視張謹宸,對於坦白這種事一定要有豁出去的陣勢,那樣敵人才會相信你,自己不入戲,別人怎麼會入戲?
林曦錯愕地睜大雙眼看着沐霜,緊抓她的手又加深力道。沐霜強忍着,心裡腹誹:回去一定要逼問這女人,體育測試握力那麼小是不是在男生面前裝嬌弱。
“哦~”張謹宸玩味地將沐霜從腳到頭掃過一遍,而後將視線移架到林曦身上。
沐霜怒視,他這是一個老師的行爲嗎?手要不是被林曦緊握着她擔心自己會忍不住指着道貌岸然的老師“粗”口成章。
林曦則一哆嗦,垂下眼瞼,不敢迎上張謹宸的視線。
“你不是要一個解釋嗎?”沐霜見張謹宸不言語又給自己再加了一份勇氣,拿出吵架的陣勢,睜大自己一雙狹長的鳳眼。她小時候和鄰居家胖虎吵架都是這樣瞪他,每次被她這樣一瞪,胖虎都是捂着嘴哭着跑回家找媽媽,她現在就差雙手叉腰了。
爸爸說過,輸人不輸陣。
“哦,我認爲是你們需要解釋,不是我需要一個解釋。”張謹宸淡然對上映寧的視線,他突然覺得對面這女孩眼睛長得不錯,不過她這陣勢,是準備和他吵架嗎?
“是,是,是你說我們有沒有解釋的。”沐霜氣勢有點弱了,她語文不好,他偏要和她玩什麼文字遊戲。
張謹宸瞟她一眼,心情好像有點愉悅,“那就這樣吧,下學期你來補考。”
“哈?”沐霜一訝,有點不可置信,作弊抓到了不是都會受處分的嗎?記得印象中她媽媽對作弊深惡痛絕,每每教育她要誠實,不會就是不會,老老實實地做自己會做的,不會的不要抱有妄想,作弊是最不齒的行爲,是要受處分的。
“有異議?”張謹宸擡眸,漫不經心地開口。
林曦突然再加把勁,繼續□□沐霜的右手。
呲~沐霜瞪林曦。
“沒有!”兩人連忙搖頭。
“那出去吧,記得帶上門。”丟出這句話,張謹宸再次支起額,拿起筆,閒淡地讓沐霜頓時覺得自己像是突然闖錯了辦公室。
“走吧。”林曦拉着沐霜,用口型對她說。連林曦也不敢褻瀆這一份閒靜。
回到半路,林曦拉住沐霜,欲言又止。
沐霜停下步伐,戴着熊掌的手遲鈍地將圍巾拉到脖子下,鄭重道,“林曦,你不用覺得愧疚什麼的,也沒有虧欠,這是比較好的方法,當時的情形下我想不出別的更好的方法了。我深思熟慮過,權衡利弊了,兩利相害擇其輕,這樣的做法纔是更好的。”
沐霜覺得自己再不說話林曦就會一直這樣欲言又止下去了,那麼冷,她可不想被林曦這樣拖着半天回不到宿舍。
“而且找我們去的是張謹宸不是導員,就說明他什麼都沒有說,他應該也不會嚴重處分我們,可能就像現在,讓一個人出來有個交代。況且,我又不考研,一次掛科沒多大影響,下學期考過就可以了,而且過了之後我還可以重修學分,就沒有記錄了。”真冷,沐霜覺得臉有點僵硬了。
“可是”林曦囁喏,咬脣看着沐霜,眼裡的愧意不散。
“沒有可是,我瞭解你,這事之後你會在心裡譴責自己,你會擔心,越擔心越會對自己沒有信心,這樣補考很不安全。而且我不希望看到你這樣,你要考研,得對自己有信心,就算這次你沒有抄我的,你也會考過,你就是擔心自己分數不高。我覺得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既然是所追求的,就要儘自己努力做到,義無反顧。我們是朋友,如果我在你追求的道路上助你一臂之力我會很開心。”沐霜真誠地笑着對上林曦的眼睛,摸摸她的頭,告訴她,這件事沒有誰欠誰,只有甘心情願對朋友的誠摯。
林曦將沐霜的圍巾拉好,拍拍落在她肩上的雪,“嗯!我知道了。不過,沐霜,我還是謝謝你!”
“走吧,看你冷的。”拉起她的手,走在她的前面,將她護在她身後。
沐霜在她身後,圍巾裡藏着一張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