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和糟糕的工作糾纏不清就像跟糟糕的伴侶戀愛，那麼趙曉珂應該還處於意識到兩人不合但維持現狀會比較安逸的狀態中。
所以直到下車之前，她的態度也依然是考慮一下再說。
浦傑勸說得那麼積極，倒不是因爲多看重她的工作能力，而更多是爲了私心。
他對這個學妹還挺有好感，如果未來勢必要用人數來均攤超能力可能的危害，他當然希望這個斯斯文文的小學妹能成爲其中之一。
而根據他現有的經驗，沒有足夠的相處時間，以他的情況很難成功進入下一步。畢竟，談戀愛包養女大學生搞到全市皆知的，在認識新女孩的時候先天就帶着負分上陣。
而上來就不在乎這個的，往往也別有所圖，就算對方被錢或什麼別的打開了心扉，他心裡也難以對這樣的姑娘產生什麼好感。
拐去加了趟油，算是爲即將到來的上津之行做個準備，到家之後，浦傑打開電腦，存稿又一次瀕臨滅絕，週一如果不好好趕一下進度，週二出發週三回來，接着再過個年，他就可以光榮斷更坐看訂閱雪崩了。
可考慮到鄭馨，他明早還是想過去新居，跟她在一起好好膩一天，多少也算是個彌補。
嗯……他斟酌良久，還是決定帶着u盤去新房子那邊，勞逸結合。
“明天過去看書嗎？新家。”爲了不撲空，浦傑看了看錶，發了條信息過去。
“嗯。在家我媽老說我，我找藉口過去清靜點。”
“好，那我過去陪你。我在家也看不進去。而且小說存稿雪崩了，過去挽救一下。”
鄭馨停了一會兒，才發送回來一條語音回覆，語氣裡滿是藏不住的笑意，“我覺得你來跟我一起存稿會崩得更快，而且……你肯定不老實看書。”
“我在家看書老想着你更看不進去，”他笑着回答，“還不如過去先‘想’個夠再踏踏實實趕稿學習。”
“好吧，其實……我也挺想你的。”她帶着點羞澀說完，“那明天見，我去洗個澡。”
“好好洗洗，明天我聞香不香。”
“嗯。保證香香的。”
感情確實有一種神秘的魔力，隨着鄭馨在他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和她簡單的幾句談天，沒說什麼有用的話，也有了不小治癒的感覺。
一想到這種感覺，他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方彤彤，然後想到了自己那個不太願意面對的猜測。
看一眼時間，不到十點半，方彤彤應該已經收攤回家了。他猶豫一下，調整了一下表情，撥通了她的視頻呼叫。
沒想到響了幾下，被對面掛斷了。
跟着微信上發來一句，“稍等，我過會兒給你呼回去。”
他只好放下手機，隨便瀏覽着打算考察的幾個大體育論壇的足球版塊，出於能力發動的便利性，將來孟慶鐸的東涵朝陽俱樂部開始漢乙征程後，絕對不能漏掉的就是這些地方的青訓宣傳。
的確，比起各大俱樂部早已經成熟的足校體系，他們這種小俱樂部吸引不到絕大部分好苗子，但，已經足夠作爲他能力的輔助。
在這些足校覆蓋不到的廣闊地帶，還遍佈着被各種原因淹沒的人才，全漢央的球迷都這麼相信，那麼，一旦有真正的人才被髮掘，就可以迅速合理化，他要做的，就是讓這一切順理成章不太暴露破綻。
哪怕爲此需要多設計幾個馬甲穿針引線，他也在所不惜。
對待能力的態度上，慎重永遠是需要排在第一位的。
範姚中學的事件還在繼續發酵，膿瘡已破，污血正在亂噴，最新的東涵發佈官方信息中，縣一級的蛀蟲已經被揪出來，名字一個連着一個，一些當地賬號零星迴復的消息來看，調查組已經深入，兩位代表級的商人已被控制。
還有人上傳了漢央一套知名新聞節目記者帶隊經過的短視頻，一羣憤怒的學生家長把坑坑窪窪的街道圍堵得水泄不通，遠處幾個腦滿腸肥的中年人一閃而過，滿面惶恐。
只可惜，他那兩個抑鬱症小號死前發到網上的遺書已經被刪除，帳號也被註銷，作爲最早的前浪，那點痕跡已經只存在於憤怒的圍觀羣衆不知道第幾手的轉發中。
嗅覺靈敏的金陽媒體速度也比漢京那邊的更快，好幾個受害女生變聲打碼後的採訪視頻已經流傳在網上，她們所敘述的事情，如果直白地寫在小說裡估計都會被網站封禁。
人們常說，藝術來自生活高於生活，但如果僅從殘酷這一個角度來看的話，現實不知道能把藝術吊打成什麼慘樣。
世間即煉獄。
聽着孩子講述到半截再也忍耐不住痛哭流涕的悲慟之聲，浦傑關掉頁面，終於從心底有了一絲，自己正向着拯救世人的神壇踏出一步的感觸，就是不知道，那會不會只是錯覺。
快十一點的時候，方彤彤總算撥了回來，但他拿起一看，竟然是單純的網絡通話，他皺了皺眉，掛掉，用視訊呼叫過去，結果方彤彤又給他掛掉，依然堅持語音通話。
“怎麼了？你家斷網了在用流量？還是說你這會兒還沒收攤回家呢？”浦傑摁下接通，有點奇怪地問。
“不是斷網了，就是路由器好像壞了，幫我省點流量唄。”
方彤彤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快，但不知道爲什麼，浦傑就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我幫你報銷話費，換視頻吧，你現在整天這麼累，不看一眼確定你沒事我心裡不舒服。”
“哎呀，我早習慣了，現在精神着吶，你聽也知道我沒事啊。別切了，流量視頻那麼卡。就這麼說唄，找我什麼事兒？大週末晚上，不跟鄭馨姐約會啊？”
“我們明天一起看書。準備培訓班的事兒……不行，彤彤，切視頻，你準有事兒。我掛了叫過去，你不接，我就開車去你家找你。”他說完就掛斷切回視訊呼叫，一點都沒猶豫。
響了兩聲後，方彤彤接通，但屏幕上拍到的，卻是她家的地板，顯然，她故意換了後攝像頭，“吶，換視頻啦，說吧。”
“彤彤，別讓我擔心，快讓我看看你。”
大概是他語調中的焦急起了作用，方彤彤哼唧了兩聲，換了前置。
果然，屏幕上立刻出現了她根本無法掩飾的，一看就是大哭過一場的紅腫眼睛。
知道心底的猜測多半已經成真，浦傑緊張地問：“你……這是怎麼了？”
和他預料的一樣，方彤彤紅紅的鼻頭抽動了一下，再也壓抑不住語調的哽咽，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抽泣着說：“小玉……因病……走了。阿杰……小玉去世了，她……她才那麼小……”
隨着這一句，大顆的淚珠，接二連三地從她眼裡涌出，啪嗒啪嗒掉了下去。
一路摔進了浦傑看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