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容先是一怔。
剛纔蔣軒沉默了許久都沒說話,她還在擔心他一張口說不準又要打趣她,卻不想他居然要出去。
外間傳來的話音剛落,陸清容緊跟着就聽到一陣窸窸窣窣趿鞋下牀的聲響。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陸清容輕聲問道。
“突然不困,去書房翻翻書。”蔣軒邊起身邊說,聲音依舊沙啞,這次沒有給陸清容再問的機會,匆匆披上衣服就快步走出了內室。
陸清容躺在裡間的花梨木拔步牀上,透過屏風看到外間微亮的燈光隨着人影搖曳一番過後再次恢復了平靜,心中暗道奇怪。
“剛纔還說‘有事’,怎麼轉眼又變成‘突然不困’了?”陸清容因蔣軒怪異的舉止有些疑惑。
大半夜的,怎麼突然就走了?
回想她剛剛衝口而出的話語,即使尷尬也應該是自己吧,怎麼倒是蔣軒變得反常起來。
想到蔣軒出門前說的那兩句話,嗓音和語調皆是十分奇怪,陸清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難道他這是……
陸清容的臉控制不住地發燙起來。
這些日子的和平相處,幾乎讓她忘了蔣軒已經年滿十八,如今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剛纔是沒往這上頭想,現在琢磨起來,越來越覺得肯定就是如此。
陸清容忍不住開始東想西想。
蔣軒現在真的是去了書房嗎?
他一會兒還會不會回來?
萬一他要是進到這裡間來,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其實陸清容心裡清楚,自己想這些都是白搭。
她和蔣軒已經成親,之前吳夫人那些所謂的口頭保證又早就變成了老黃曆,難以作數。
現在的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蔣軒哪怕此刻就這麼衝進來。於情於理也無可厚非。她又能耐他如何?
只是即使陸清容心裡想得透徹,也無法控制自己不繼續胡思亂想。
依舊躺在牀上,看着牀邊那盞小燈淡淡的微亮與屏風外面的燭光交相輝映。陸清容還在輾轉反側着。
唯一的好處是,她此刻已經把吳夫人找她的事情完全拋在了腦後。不再去想。
再加上今日從早折騰到晚,最終她還是沒能抵擋住陣陣睏意襲來,不到半個時辰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綠竹按時服侍她起牀。
陸清容這才緩緩醒了過來,剛坐起身就朝着外間衝綠竹使了個眼色。
“世子爺不在外間。”綠竹連忙應道:“剛纔書房的小廝硯北過來了一趟,說世子爺昨晚一直待在書房,而且很晚才歇下,現在還沒起身。他們也不敢打擾。這纔過來跟夫人稟一聲,免得您一直等着世子爺用早飯。”
綠竹的聲音透着一絲不安。
昨晚她從內室告退之時夫人和世子還都好好的,怎麼大半夜世子就跑去書房歇了?
綠竹看向陸清容的眼神有些掩飾不住的擔心。
“那就讓世子好好休息吧,一會兒吩咐廚房送份早飯過去書房。”陸清容自然也看出綠竹心事重重的樣子,卻並未解釋什麼,直接吩咐道:“咱們就別等他了,按時擺飯吧!”
綠竹見她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總怕是夫人在和世子鬧變扭,有心要勸上幾句,卻因弄不清緣由。不知該如何開口。
綠竹的這番躊躇,陸清容都看在眼裡,但對於昨晚之事。又實在有些難以啓齒。
“別愣着了,快去擺飯吧!”陸清容所幸催促道:“用過飯我還要到沁宜院走一趟,去晚了可不好!”
綠竹這纔沒再堅持,仍然有些猶豫地走出了內室。
直到用過了飯,蔣軒還是沒有露面。
陸清容反而覺得更自在些,自從昨晚猜出了蔣軒異樣的來源,現在想想還都有些尷尬。
陸清容顧自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些,換過了衣裳。直奔沁宜院而去。
今日她穿了件鵝黃色淨面竹紋對襟褙子,荼白色立領中衣。淺蔥綠的綜裙,顯得格外素淨。發間也只是戴了支不大不小的珍珠簪,全副打扮都極爲低調。
陸清容原本就不大喜歡過於鮮豔的衣裳,何況她還總想着自己少些張揚,或許也能讓吳夫人少些找她麻煩的念頭。
但吳夫人顯然不打算如她所願。
見吳夫人摒退了左右,只留下呂媽媽在身旁,剛一進門的陸清容心裡就暗暗嘆了口氣。
“聽聞昨晚世子睡在了書房?”吳夫人一上來就問起了這個。
“是。”陸清容答得乾脆,絲毫不奇怪吳夫人的消息靈通。
“這是爲何?”吳夫人見她不肯多講,只好繼續追問。
“世子昨晚過去看書,讀得晚了些,便直接歇在了書房。”陸清容說得理所當然,彷彿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我怎麼聽說他是已經就寢之後才突然過去的書房?”吳夫人不肯善罷甘休。
“想必是突然來了興致?”陸清容臉上一派輕鬆,不疾不徐地說着,“這個要等世子回來問過他才知道了!”
雖然表面上十分平淡,但陸清容的心裡還是有些疑惑,不知吳夫人這番質問是純屬順勢而來,還是跟今日找自己的事有什麼聯繫。
此時聽了陸清容的應對之辭,吳夫人原本準備好的責備也不好說出口了。
“世子的身體本就不好,這麼大半夜出來進去的,若是受了涼可就麻煩了!”吳夫人開始在蔣軒的身體上做文章,“你年紀小,不知道這病來如山倒的厲害!”
好好的怎麼提起自己年紀小了?
陸清容不由微微蹙眉。
“夫人說的是。”陸清容接着說道:“既然這樣,我看不如一會兒請大夫來給世子請個脈,也省得夫人跟着擔心。”
“那倒不必!”吳夫人想都不想就拒絕了,“我也不是專指這一次!況且這醫病容易養病難,還是要咱們自己多上心纔是!”
陸清容覺得她這話裡似乎意有所指。
吳夫人果然接着說道:“我看既然你年紀小,經驗少。不如給世子房裡添幾個人,幫着一起照顧世子方纔更妥當些!”
原來是爲了這個!
陸清容此刻並未感到慌張,反而因爲知道了吳夫人找她來的真正目的。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夫人所說之事,我也是想過的。”陸清容緩緩說道:“之前也曾跟世子提過這事。只是似乎並沒找到合適的人選。我看一時半會兒怕是辦不成了!”
陸清容拒絕得乾脆。
吳夫人則十分意外,看向她的目光難免帶着一絲懷疑的神色。
陸清容絲毫沒有退縮,理直氣壯地回望着她。
關於屋裡丫鬟名分的事情,她的確很早就跟蔣軒提起過。
那時蔣軒的意思十分明顯,並沒有要收房的意思,而且順帶給她講了那些丫鬟的來歷,言語之間還透露出有些排斥的情緒。
如果說當時陸清容尚未完全把蔣軒的話當真,那麼今天早上得知他昨晚一個人獨自在書房待了一整夜之後。總歸是更相信了些。
而吳夫人卻不肯就此作罷:“世子的意見當然是要聽,但你作爲榆院的主母,也不能放任不管,我看這事你還是要放在心上纔是!”
陸清容見她這話沒有絲毫的實質內容,無非是面子上過不去在硬撐而已,便隨口點頭應是。
吳夫人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囑咐了幾句小心照顧世子之類的話,就讓她先回了。
如此輕易就讓她拒絕了這事,陸清容自己心裡都有些不敢相信。
回榆院的一路上,她都在琢磨着。吳夫人不會還有什麼後招吧?
但仔細想想,方纔自己的一番說辭皆是闡述實情,並無刻意推諉的意思。
倘若吳夫人以後真的相中了合適的人。而蔣軒也認可的話,到時候自己又有什麼立場再來反對呢?
等等!
自己爲什麼想到要反對呢?
陸清容瞬間感到有些茫然,她不知道原本已經打算順從於大齊習俗的自己,爲何下意識地開始有點動搖……
而此時的沁宜院內,呂媽媽同樣也有些茫然,卻是爲了吳夫人剛纔輕易妥協之事。
“世子收房的事,就這麼算了?”呂媽媽不理解爲何吳夫人專程把陸清容叫來,居然最後就這麼放棄了。
“那是早晚的事!並不急於這一時。”吳夫人說道。
其實她剛纔原本也沒打算非要讓陸清容答應下這事。
只是看陸清容這兩日在榆院攆人攆得乾淨利落,且她孃家那邊又適逢陸亦鐸官復原職。未免她太過得意,想找個由頭敲打她一番。當然。若是陸清容答應立刻給蔣軒收房,她也是樂見其成的。
見呂媽媽仍舊面露不解。吳夫人接着說道:“榆院的事情先放放,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軻兒的親事定下來,我這心裡才能踏實!這段時間裡,榆院若是鬧出什麼不好的來,對軻兒也有影響不是!”
呂媽媽這才明白過來,主僕二人不由同時衝着榆院的方向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而此刻回到了榆院的陸清容,心情變得有些低落。
微微低着頭走進內室,卻差點與蔣軒撞了個滿懷。
“你回來啦!”陸清容想起昨晚的事,感覺臉上依然有些燥熱。
“嗯。”蔣軒看着倒是與平常無異,“你母親的回信到了,我來給你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