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巴斯就只是這麼聽着。
這些商人們卻是越說越起勁,越說越是一副馬上就要立即實行似的模樣,一個個顯得摩拳擦掌。
看着這樣一羣商人,巴斯則是微微閉上了眼睛,隨後再次睜開。
等到一旁的瑞馳子爵再次向他說話的時候,巴斯則是擡起手,打斷了他們。
“你們的意思我大致上算是瞭解了。”
巴斯十指相握放在桌上,目光緩緩掃過這裡的所有人,繼續說道:“你們的想法我現在很理解了。你們想要爲人魚軍出一份力,爲我們的軍隊和領導打上一個保險,這一點我也算是明白了。”
“但我想要問一下,爲什麼這些話,你們要和我說?”
面對巴斯的詢問,在場的這些商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那邊的諾里斯子爵微微笑了笑,開口說道:“杏仁餅先生,我看您似乎誤會了。我們並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不過是因爲我們和您夫人的生意之間有關聯——”
“和你們的生意有關聯的可不只是酥塔一個。你們商會的生意那麼廣泛,我想和你們前扯上關係的人魚之歌成員應該也不只有她,你們怎麼不找其他人商量?”
這一下,衆人再次陷入沉寂。
不過,從他們的眼神中巴斯可以看的出來,這些商人並不是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相反,他們實在是太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了。也正是由於這個答案,所以巴斯現在纔會出現在這裡,這些商人才會將他試圖拉進來。
理由?
那當然是“忠誠”。
至少,是在外人看起來的“忠誠”。
“杏仁餅先生,人魚之歌的確是一個優秀的公會。但是以公會的人員來說,目前也太少了一點。”
諾里斯的臉上寫滿了微笑,攤開雙手,緩緩說道——
“我們都知道,杏仁餅先生對於加入人魚之歌這件事情可能有些微詞。畢竟您當初是怎麼被人魚之歌用陰謀綁架,然後您又是怎麼陷入昏迷,等到您醒過來之後卻發現您的夫人已經成爲了人魚之歌的資深會員,這一切的一切經過,我們都瞭解。”
“我不能說人魚之歌對您有什麼虧待,但從根源上來說,您可以算得上是被半強制地留在了人魚之歌裡面。啊,我再次強調一下,我不是說這不好,而是說人魚之歌需要發展,需要更多的成員。比如說,我們也想加入人魚之歌公會,如果巴斯先生能夠擔當這麼一個引薦人的話,那我相信只要我們讓人魚之歌的實力變得更加擴充之後,那麼在公會內部,我們一定也能夠更好地支持您和您的夫人的事業。”
隨着諾里斯的話音落下,巴斯的目光則是慢慢收回。
他看着自己的雙手,低下頭,久久地沉默不語。
而這樣的沉默對於在場的所有人來說卻有着一種詭異的沉寂。尤其是那把始終都懸浮在這個魔劍士背後的那把魔劍,在四周的元素燈光的照射下卻是反襯出了一股詭異的漆黑色彩。
“你們,說的沒錯。”
終於,巴斯重新擡起頭,看着在場的所有人,緩緩道——
“我曾經是一名聖騎士。或者說,是以一名聖騎士的力量行事的僱傭兵。在一次‘生意’的過程中,我的確莫名其妙地被人魚之歌綁架,然後被強行留在了這裡。我失去了意識,等到我醒過來之後,酥塔卻頂替我成爲了一名真正的聖騎士,她得到了我父親終其一生都想要我得到的頭銜,她能夠舉着聖盾站在光芒之下,成爲別人永遠注視的目標。”
“但我,剛剛甦醒的我,卻連站都站不穩。”
“後來我才知道,我被我的夫人,被人魚之歌的所有人強行剝奪了聖騎士的力量,反而……成爲了一名與聖騎士完全相反的,掌握着某種惡魔力量的……魔劍士。”
“忠誠?呵,對於人魚之歌,我的忠誠也的確不多。從頭開始,我和人魚之歌就基本上沒有什麼感情,我只是順應着我的夫人而加入這個組織,要說爲這個組織幹活,那給誰幹活不是幹活,人魚之歌出得起這份價錢,我參與也就參與了。但要說爲人魚之歌賣命這種事,我還是會好好考慮考慮的。”
聽到巴斯這麼一說,在場的所有商人臉上全都綻放出歡快和興奮的笑容。
糧食商人索爾德則是直接站了起來,端着酒就向巴斯這邊走過來,高聲說道:“杏仁餅先生,我敬你一杯!只要這件事情能夠成功,那麼我們相信,人魚之歌的未來一定能夠變得更加美好!畢竟大家都是爲了能夠讓人魚之歌更強大而聚集在一起的嘛!”
巴斯瞥了這個商人一眼,卻沒有站起來,甚至就連面前的酒杯都沒有擡起來,而是繼續面向這些人說道:“客套話就免了吧。反正我已經不是聖騎士了,既然是魔劍士,那就要有一個魔劍士的自知。你們打散怎麼做?以及,事情成功之後,我能夠得到的具體好處是什麼。”
索爾德被拒絕之後雖然有些尷尬,但見這個魔劍士還算聽話,終究還是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
瑞馳子爵笑了笑,說道:“巴斯,你能夠想通這一點真的是太好了。不過我也不是說要你對人魚之歌不利啊,別說的我們好像要你傷害愛麗兒什麼的。愛麗兒這孩子我可寶貝的不得了,我已經把她當我女兒看待了!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對她不利的!”
巴斯壓根就沒有去看瑞馳子爵,也沒有迴應他的承諾,只是繼續把目光掃過這些人,等待回答。
對此,諾里斯終於開口說道:“事情其實很簡單,聖夜祭之後不久,相信人魚之歌就要對魔王軍的那個女惡魔進行公開審判,並且將其公開處決。這種事情本來很容易解決,但是現在由於坊間不斷起來的傳聞,所以如果就這麼單純地處決那個女惡魔的話,想必影響也不是很好。”
“所以,在這段時間裡面,我們六大商會將會動用我們的全部力量,幫助人魚之歌壓制住輿論。請您相信,只要我們拿出平日裡在各種新聞報紙上打廣告的十分之一的精力,就一定可以把輿論逆轉。我們還可以編纂出許多個對特斯拉先生絕對有利的故事,甚至可以把他說的完全沒有任何的過錯。”
巴斯的頭略微一揚:“哦?然後呢。”
諾里斯看着巴斯的雙眼,沉寂片刻之後,這纔再次笑了笑,繼續道;“在這個過程中,希望巴斯先生能夠向侯爵女士進言,如果還沒有決定處決場所的話,那處決場所就交給我們來佈置。這是一個絕佳的商業機會,我們當然不希望錯過。”
巴斯的眉頭略微一皺:“死人的錢你們都想賺?”
諾里斯繼續笑笑:“人是死了,但是看人死的可都是活人。”
巴斯:“然後呢。”
諾里斯:“然後,我們則是希望能夠推薦五名人選,目前來說,也就是我們這些只知道怎麼賺錢的商會老闆身旁的這些保鏢。我們希望能順帶着把他們介紹進入人魚之歌,獲得人魚之歌的公會權力。”
這一次,巴斯再次將目光落在了在場的所有“保鏢”的身上。
這些保鏢的目光也是同時落在了巴斯的身上,就像是有了某種力量撐腰一樣,他們似乎不約而同地挺起了胸膛,表現出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巴斯沒有直接答應,而是收回目光,繼續落在了諾里斯的身上。
諾里斯呵呵一笑,緩緩道:“這種事情想必不難吧?只要杏仁餅先生能夠在侯爵女士的面前多多美言幾句就行了。當然,最後能不能順利進入人魚之歌,也全都看他們自己的本事。換言之,我們並沒有想要強行塞人的意思,他們如果對不上侯爵女士的眼,那是他們自己不行,我們也不會硬來。”
對此,巴斯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但鼻子裡卻是輕輕哼了一聲。
“最後,對於杏仁餅先生的好處,我們自然是不會鬆懈。您看……組建一支只由您統帥的魔劍士軍隊,怎麼樣?”
巴斯微微一愣,說道:“這是什麼意思?”
諾里斯呵呵一笑,繼續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們都知道,魔劍士是許多魔法師的天然剋星,既然是剋星那自然要去了解,藍灣帝國之前也曾經嘗試過進行培養。”
“但是不管他們怎麼培養,練出來的魔劍士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的氣候,最多說成是士兵的加強版,還遠遠達不到一名魔劍士穩定挑戰一名魔法師的地步。”
“不過,他們的培養也不是沒有什麼長進,在對於這些次品魔劍士的控制上倒是算得上數一數二。之前你們應該也交過手,這些魔劍士的實力雖然不強,但對於主人的忠誠度卻是一等一,可以說是完全的狗也不爲過。”
“而最近,藍灣帝國的日子似乎也不好過了,我們商會從某種渠道上竟然買到了他們煉製這種次品魔劍士的方法。我想,現在正是一個好機會,用來當做給杏仁餅先生的禮物了。”
一支完全由自己掌控的魔劍士軍隊?
要說巴斯之前曾經想過許多種這些商人能夠用來收買自己的手段,可能是給錢,可能是給房產或商業機密。但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些人竟然會要給自己一支軍隊!
一支……真正完全由自己掌控的軍隊?
看到巴斯現在這樣沉默不語的表情,那邊的諾里斯的嘴角再次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怎麼,杏仁餅先生覺得這份禮物還不夠貴重嗎?”
巴斯沉默片刻之後,搖了搖手。隨後說道:“你們就不怕我拿到方法之後,就反悔嗎?”
諾里斯一拍雙手,笑道:“如果杏仁餅先生真的反悔不幫忙,那這份禮物就當給您的一份單純的禮物吧。我們剛纔也說了,我們的計劃完全都是爲了人魚之歌的未來着想,所以您如果不願意幫忙的話,那我們也就當人魚之歌認爲繼續這樣下去會更好,我們這些商人也沒有意見,只當繼續賺錢了。”
一旁的瑞馳子爵也是趁此機會推波助瀾道:“巴斯,大夥兒都是好多年的朋友了!剛纔諾里斯也說了,我們全都是爲了人魚之歌好,你也不要有那麼重的戒心。這次找你來聊聊,是覺得你加入人魚之歌的時間最短,所以應該能夠最理性的看待這些事情,別真的把我們想得那麼壞啊。”
面對這些商人們的說辭,巴斯則是擡起手,輕輕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
沉默片刻之後,他突然起身,看着面前的所有人,說道:“你們的想法我已經全部瞭解了,我會回去好好考慮考慮。如果你們真的是爲了人魚之歌着想的話,那麼我也可以想想怎麼幫你們說辭。”
說完,巴斯甚至都沒喲等到這些商人起身相送,就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很快,大門關上的聲音就讓這間餐廳內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所有人都凝視着那扇大門,心中泛起了嘀咕。
“這個人……會答應我們的要求嗎?”
“比起他答不答應,我倒是更在乎他會不會反悔,畢竟我們已經把話說的那麼死了,他就算白白把那份煉製手冊拿走不幫我們辦事我們也不能說什麼。”
“喂!那可怎麼辦?那煉製手冊可是我買來的,我這下可算是下了血本了呀!”
“好了好了,大家都別吵了,吵得我頭疼。”
面對旁邊商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嘀咕,諾里斯卻是十分淡定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緩緩喝下。
這下,倒是旁邊的瑞馳子爵有些看不懂,問道:“你還真淡定啊。我是相信他的,人魚之歌的人我都相信!但你也那麼相信?我反倒有些不相信你了。”
諾里斯呵呵一笑,再次喝了一口,緩緩道:“從表面上來看,這傢伙是加入人魚之歌最短,而且從加入動機上來說和人魚之歌之間嫌隙最深的一個。要說忠誠,談何忠誠?”
“但你可別忘了,這傢伙在成爲魔劍士之前,他可是一名聖騎士。就算力量上沒有了聖騎士的光輝,外形上沒有了聖騎士的瀟灑,但他的內心裡可依然無法擺脫一名騎士的驕傲。”
諾里斯再次倒了一杯酒,遞給瑞馳,和他碰了一杯:“你知道嗎?我的線報得知,愛麗兒是真的動過想要處死特斯拉的念頭的。在那個時候,誰都沒有膽子出來勸阻,但卻偏偏是這個看起來和人魚之歌關係最淺的成員跳了出來,爲特斯拉說情。”
“你覺得這樣一個人,真的會幹出拿了我們的東西然後不幫我們辦事這種事情嗎?我剛剛說了他可以白拿這種話,從本質上講,就已經篤定他一定會幫我們。”
聽到諾里斯這麼一說,旁邊的商人們這纔算是安定下來。
瑞馳也是呼出一口氣,說道:“那……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
諾里斯呵呵一笑,放下酒杯:“怎麼辦?我們當然要好好保住特斯拉將軍的項上人頭,朝着這個方向努力宣傳啦。不過,我麼要保住他這條命的同時,也要不斷地宣傳人魚之歌目前急需改革的問題,尤其是在面對這種重大決策的時候一定要有額外的力量進行干預,防止出現過於偏激的決策。”
“到時候,只要再利用一下那些下等人因爲這些事情而對人魚之歌的懷疑,那我們就可以順利地將自己的手插進人魚軍的管理階層之中了。”
聽到這些話,瑞馳顯得有些不太適應。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說道:“這個……我一直想的都是怎麼幫幫愛麗兒這孩子,你說我麼真的要插手的話,這樣真的好嗎?”
諾里斯哼了一聲,緩緩道:“有什麼不好的?別忘了,我們本身就是貴族,瑞馳·沃爾德子爵,你可別忘了你身上的‘子爵’這個貴族稱號。我們本來不是商人,是因爲各種各樣的事件交織在一起,我們丟失了自己的領土,失去了自己的子民,只能隨波逐流後利用手頭的一點資金,跟着人魚軍混,變成了一個商人。但你可絕對別忘了我們體內流着的是貴族的血,對當地的政治事物進行管理本就是我們的分內之事。我們原本可以掌控的可是軍事、政治、經濟、人事這四大權力。可現在,我們卻只有經濟還算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中。”
“現在,我們只不過是拿回本來就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就相當於把掉在地上的珍寶重新撿起來,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看着諾里斯那一副認真的模樣,瑞馳子爵歪着腦地想了想後,良久,也終於是點點頭,嘆了一口氣——
“行吧……那就這麼做吧。我總歸也是個貴族,就算藍灣帝國沒了,但沃爾德家族的高貴可不能在我這裡斷了。我兒子最近剛剛幫我添了個孫子,我也要把我的頭銜和權力不斷傳下去的呀。”
當下,瑞馳子爵舉起手中的酒杯:“來吧,爲了撿起我們自己的東西,乾杯!”
衆人紛紛起身,一起端起手中的酒杯——
“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