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披風

“快樂?”她還是笑個不停,“我要求的也不是快樂。”

我靜靜的等她笑完,停下,才說:“奇怪,你既不要安全,也不要快樂,那你要什麼?僅僅只是錢嗎?你想做金子的奴隸?”

“少來這套。”她勃然大怒,喝我,“你又懂什麼?你纔多大?十七還是十八歲?憑着張臉孔找到人替你撐腰,教訓我,你也配!”

月光下她立眉瞪怒,美人縱然是發怒也是豔麗,令我動心的卻是她的表情,活脫脫,又一個劉夫人,她鑽進了薩賓娜的身軀,向我重演許多年前的一些片斷。

我知道,她之所作所爲,只是想在世上生存下去,荷麗也是,還有皮納爾,只是越來越矛盾,終於不知到底爲生而存,仰或是爲存而生。

“你走吧。讓我自己靜一靜。”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很迷惑、疲憊、軟弱,因此她更加強硬,叉起腰,冷笑:“如果我不肯走呢。”

我不說話,她便過來點起我下巴,擠揉我的臉:“小姑娘,你不過是命好,否則,你只怕還比不過我的一隻手指頭。”言語動作粗野大膽,她本來潑辣、放肆、強健,更勝過劉夫人。

也許我該殺了她,可我愛看她的模樣,這股兇猛跳脫張牙舞爪,蠻橫無理,充滿生命力。

“薩賓娜,你不可無理。”我說,扳了她的手,一直彎到她肩旁,期間她痛得幾乎要落淚,然而實在倔強,努力忍着,咬得脣邊破了皮。一星星的血,我瞟到,停住手。

“好大的氣力。”她悶聲哼,額上一頭汗,用另一隻手抹乾,昂着頭看我:“算你厲害,簡直不像是個人。”

“她本來就不是人。”有人在我身後幽幽地說。萬朵薔薇後,笙走出來,指尖拈着花瓣,對我一笑:“朱姬,我說得對不對?”

他還是不肯放手,我咬牙,板起臉。

“朱姬,有句話她說得不錯,你實在是命好。”笙拋掉殘花,踱過來,撫摸薩賓娜的脣,指上染了血,他笑一笑,伸出舌尖在自己手上舔乾淨。

薩賓娜看得呆住,忘記說話。

“你錯了。”我緊盯着他的動作,冷冷道,“我不是人,所以我沒有命。”

“那就是運氣好。”他無所謂,只是看着薩賓娜,眼裡全部是誘惑,“,你是否同意我的話?”

“是。”薩賓娜說,聲音低低的,彷彿不大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我叫:“薩賓娜,別看他的眼睛。”

“你怕什麼?”笙突然一把環擁住她,反轉過來,緊緊貼在她身後,“朱姬,你在怕我傷了她?你居然對她另眼相待?”他嘴角猶掛着笑,指尖卻伸出長甲,頂在薩賓娜耳旁,劃一記,滲出血來,長長迤邐到她胸脯上。

薩賓娜像是傻了一般,任他所爲,她有一雙棕色的眼睛,迷茫的,但不是害怕。

“怎麼樣?”笙就靠在她頰下吻她的鮮血,挑釁我,“你是不是很擔心?如果我威脅你要殺她,你會不會用自己的性命來交換?算了吧,朱姬,全部是做戲,你感染了澤的虛假,如果你真的擔心她,就去死,我保證永遠不會傷害她。”

“住手。”我喝,張爪躍起來,撲過去搶人。

“喲,急了。”他狂笑,聲音響徹花園,驚動了遠處的人,我聽到澤正匆匆趕來。

“朱姬,你相信不相信,你死定了,我自有辦法達到目的。”笙大笑大叫,一手拎起薩賓娜,揚起披風,如一隻巨大的鳥,足尖點過薔薇枝,在黑暗中展翼騰飛。

我正要跳過去追趕,突被一隻手拉住裙角。

“朱姬,別這樣。”澤在身後說,“有人在後面,你千萬不能追過去。”

同時他緊緊過來抱住我,像摟着個受驚的孩子,攔腰把我捧抱在胸前。

“可是他要帶走薩賓娜。”我掙扎不開,急了,“他會殺了薩賓娜。”

“這一切你無能爲力,朱姬,你只是一個凡人。”

他這是在提醒我,此刻人羣已經趕來,衆人目瞪口呆,看笙帶着薩賓娜從花叢中飛過。“吸血鬼!”他們大叫大嚷,有人舉起手裡的手杖,銀裹頭寒光一現,我心頭別別的跳。

“不要怕,不要怕。”澤安慰我,向身邊人解釋,“她嚇壞了,我帶她進房去。”

他抱着我飛奔入大廳,在入門口與雪維爾伯爵擦身而過。“薩賓娜被吸血鬼捉走了?”他問,臉孔嚇得蒼白,慌手慌腳從頸裡舉出只小小掛鏈,彷彿是十字形,亮一亮,我失聲慘叫。

“別怕,別怕。”澤也叫,他用披風蓋住我,逃命似地進了大廳,第一次,我看到他臉孔扭曲,充滿驚懼。

“那是什麼?”我嘶聲問,“天,澤,你看到了?那是什麼?”

“沒有什麼。”他說,明明臉上板得鐵青,卻還不肯告訴我。

“你胡說。”我尖叫,“你撒謊!”

雖然只有一眼,但足以引起我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擰住五臟六腑擠成一團,那到底是什麼?

“朱姬,別怕,有我在。”他說,像在哄一個孩子,憐惜又肯定,“那只是我們宿敵的一件利器,朱姬,你親眼見到了,以後千萬要小心避開。”

他一直把我抱到密室裡,屬於我的棺材旁,蹲下來,把我放進去。

“怎麼辦?”我又想起來,拉住他,“笙把薩賓娜帶走了。”

“讓她去吧。”他沉着臉,說,“朱姬,薩賓娜不是劉夫人,既便是,她也與你無關。”

第一次,他這麼厲聲喝我,如當頭一棒,我呆住。

“你這些日子自怨自憐得太過分,你不是人類,不必用他們的生活來影響到自己。”

我怔怔躺在棺材裡,看他,半天,忽然勉強笑:“澤,你終於責怪我了,你哄了我這麼久,還是哄不下去了,對不對?我對你來說,只是個新鮮的小玩意兒,也會有生厭的時候。”

“不,不是這樣。”他說,極溫柔的,親我面頰,“朱姬,我永遠不會厭煩你。”

我漸漸安靜下來,在他面前,放肆浮躁會顯得很幼稚,他似一潭波瀾不起的春水,可以浸透、淹沒、融化一切焦灼。

“對不起,澤,這段日子我太過份。”我嘆,“劉夫人的死令我失態。”

“我知道。”他微笑,“朱姬,我等你恢復過來。同我一起享受生活,看所有的事情,如同看戲。”

遊戲?我嘆,只怕遊戲的人自己也會入戲。

我努力地,重新面無表情,照例與他參加舞會,別人的、自己的,身旁有錦衣殷勤的僕人穿梭,於本城,我早已有了一點小名氣。

舞會中我總是依在澤懷裡,任他撫摸我的長髮,說:“多麼美麗的黑色,像一汪極深漩渦,映出藍光,詩人歌者會因此生出靈感,也許我該找個畫家爲你畫像。”

他說到做到,畫師於某日黃昏進入書房,他長着一大把狂野的鬍鬚,手託畫板,在上面塗塗抹抹。

澤一直站在他身邊,看他畫每一筆,偶爾,擡起頭看,對我笑。

很溫馨,猶如新婚燕爾的夫妻,他的確善待我,捧在掌心如珠如寶,連畫師也說:“愛是美貌的催化劑,兩者往往並存”。

“你愛我嗎?”無人時,我問澤,“這樣的關懷與寵溺,人類眼裡的愛情方式,但你是否真正愛我?”

“我會照顧你。”他說,吻了我的額,“朱姬,我們沒有愛,沒有恨,我們應該互相依靠與關懷。”

也對,一直以來是我想得太多,明明身體已死,連腔子裡的一口氣都沒有,居然渴望愛與被愛,多可笑,舞會裡有詩人吟唱:“愛情,仿若流星。”人類也知道愛情的短暫,長生的我卻不明白。

“我本來是個怪物。”我悻悻地,像劉夫人的表情,自嘲,“你怎麼能同我一般見識。”

我們一直在努力,卻始終沒有找到薩賓娜的屍體。雪維爾伯爵像沒事人一樣來拜訪聊天,不放棄一切機會引誘我,邀我去他的城堡看玫瑰,這種引誘,他們稱之爲——社交。

“我討厭你。”我說,“希望當初被捉走的是你,不是薩賓娜。”

說得太真誠,因此而像假話,他一怔,哈哈大笑:“你真可愛,小美人。”

此時澤不在身邊,只有我和他在小客廳,他膽大包天,居然上來強吻我。

我冷笑,怪不得色字頭上一把刀,他想強迫一個吸血鬼,可算是死到臨頭不自知,我沒有拒絕。

“哈,女人永遠口是心非,你還是想要我的。”他喃喃地,輕咬我的脣,我則捧住他的頭,輕撫他脖上脈跳。

“女人都是一樣的,男人也一樣。”有人輕輕笑,她從窗口處爬進來,衣衫襤褸,泥土污跡下原是妖豔的紅色長裙。

“薩賓娜!”雪維爾嚇一跳,失聲叫出來。

我雖然沒出聲,可也受驚不小。

“不錯,是我。”她咯咯地笑,拍拍手,過來,奮力給雪維爾一記耳光,摑得聲音清脆之極,打完了,自己仰起頭,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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