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寵物

“出了什麼事?”他害怕,眼睛瞟着劉夫人額角的血跡,“她怎麼了?”

“出了點意外。”我冷冷地,命令他,“快去請醫生來。”

他不敢怠慢,立刻找人佈置,女僕們也起身,端了熱水爲她擦臉。

“把窗幔拉緊。”我說,端了把椅子坐在她牀前,外面一定是白天,太陽已經出來了,只隔着一道布簾,我說不出的恐懼,可還是不願離開。

她昏迷過去,連一聲呻吟也沒有,就像個死人模樣慘白地躺在牀上,我拉她的手,是僵硬的,血液流得緩慢,她的臉色一點點灰敗下去,沒有光澤透出青白。

醫生開了幾劑藥,打了針,又不斷讓人爲她用熱水擦身,終於還是束手無策,他無奈地告訴管家:“這人已是老朽,根本沒有用藥的必要。”

於是我握着她的手,一直坐等到晚上,澤來時我的姿勢不變,他把手搭在我肩上,道:“朱姬,節哀順便。”

“不許胡說。她不會有事的。”我咒罵他,把所有的火氣發在他身上。

管家在一旁蒙面流淚,僕人們低頭立在身後,房間裡走進個面容嚴肅的中年人,手裡捧着大疊文件,看我一眼,目光銳利。最後他走到管家身邊,低着聲音說話,可我聽到了,他在說:“什麼時候好讀遺囑?”

“去死!”我突地竄身而起,指尖迸出利甲,然而澤一把抱住我,我的長指直直戳入他體內,他不動聲色地受了,用身體擋住身後衆人的視線。

“朱姬,別太傷心了。”他說,一手緊緊抱住我腰,一手捉住腕,慢慢地把我的利爪拔出來,按到他胸前。

傷口立即癒合,他說:“你太容易衝動了。”馬上又吃驚,“爲什麼你流淚了?”

我把頭俯在他肩上,果然有些東西從我眼中落出,怎麼可能?我早已乾涸,自變身後,我的血也變成濃稠,這一滴滴透明的液體像是個噩夢,然而我連夢也已經沒有。

澤萬分不解,眼珠凝成了深碧色,他緊緊抱住我,像一個兄長在安慰妹妹,可他貼着我的耳根,說:“你這個奇怪的小東西,你怎麼還能流眼淚?”

不可思議,我爲什麼還能落眼淚?這些年了,我居然漸漸活轉回一個尋常女子,會憂鬱、傷心、發脾氣、掉眼淚。突然,我恨毒了我自己,伸手抓向面門,這張臉,嬌豔百年不變,我深深厭惡它。

澤又一次拉住我的腕,將我頭按入他懷裡,“朱姬,冷靜些。”

他力大無比,拽得我整個身子貼在他身上,外人看來只覺溫柔,可底下蘊着力,我簡直是被強制成了這個姿勢。

管家說:“朱小姐太傷心了,遺囑還是以後再讀吧。”

“也好。”方纔那人看我一眼,又看看澤,說:“我明天再來。”他倒也乾脆,省了一切安慰客氣話,辦完事情擡腳走人。

“朱小姐需要靜一靜,你們先出去吧。”澤柔聲向衆人說,他的口氣介於請求與商量之間,尊重且溫和,於是所有人忙不迭地點頭,人走空時,管家順手關了門。

他這才放開我,搖頭:“朱姬,你爲什麼這麼難過?”

我沉默,無力地低下頭。

他怎麼會知道,這些年來,能與我直面交流,真正觸及我靈魂深處的只有劉夫人一人。

雖然自相識以來,我與她冷言冷語、嘲諷、吵鬧不休,但這是我們交流方式,在話語深處,我們相互憐瞭解、憐惜、信任、對彼此悲哀,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爲了錢,出賣了美貌,然而犧牲過後,生命給予她的回報是空虛的華麗,富貴如煙,如同她逾牆偷摘來鄰居的黃皮果,咬一口,澀澀的失望。

而我,也同樣滿懷酸澀,犧牲了身體與精神,徒留下寂寞長生。誰知道呢,也許百川歸海,無論哪一條路,人與鬼,到底還是寂寞難逃。

“是我的錯。”我只能說,“本來我能聽到她最後的交待,她一定有些話要對我說。”

“說了再多也是無用,人總要死的,任何一句話都可以是交待,而任何一句話都無法交待。”澤微笑,“朱姬你想得太多。”

他是不會多想的,無論何時都在微笑,胸有成竹,手腕高超,我們不是同類嗎?爲什麼我不能像他一樣置身事外?

“請讓我單獨在這裡。”我說,“我想和她在一起。”

“好,我晚些再來。”他舉步就走。

我重新坐到牀前,再握她的手,她當然是死了,其實我早知道,只是我不想承認。當她的心房停止跳動的那一刻,我分明在狠狠咬自己的脣,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也好。”我輕輕對她的身體說,“去吧,重新再來過,至少還會有幸福高興的時候。”

輪迴,投胎、新生、成長、再到完結。原來,這纔是幸福。

夜半時我有訪客,厚厚的窗簾下有人顯身出來,有多久了?我又見到笙,他俊美挺秀如故,眉目間含着英氣,只有我知道,他是那麼的霸道與不講理。

“嗨,朱姬,你居然活到現在。”他冷笑,並不隱瞞對我的厭惡。

“你也是。”我說,依舊拉着劉夫人的手,把它貼在自己面上,其實我也是具屍,只是我的身體困住靈魂,不得超脫。

“是你殺死了她。”他笑,滿臉惡毒的美麗,“我知道的,我跟蹤了你很久,當初你殺死了章巖、何其,現在,你殺了這個老女人,幹嘛這麼傷心的模樣,你一直在殺人,借別人的手,用自己的手,你真是懦弱,居然不肯承認。”

“我不承認。”我說,無動於衷地看他,“我只知道你想殺我,你不能親自動手,就想借我自己的手做。笙,你爲什麼這麼恨我?當初不是你造就了我嗎?”

“你不也在恨我?”他挑起一條眉毛,譏諷地笑,“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每時每刻,你都在恨我,別以爲我不知道。”

我沉默,這是真的嗎?

“你恨我令你變身,把一切失望與罪責歸咎於我身上,如果我不先離開你,總有一天你會殺我的。”

“所以你要先殺了我?你想怎麼殺我?”

“我殺不了你的。”他笑,順手拖了張椅子坐下來,把劉夫人的水晶紙鎮,取來把玩,“我們不能自相殘殺,這是規矩,我不會破壞它。可是如果你自己想死,那就不關我的事了,朱姬,你爲什麼不去死?你不是覺得活得沒有滋味,日日在抱怨,你索性還是死了痛快。”

真直接!這是他一慣的手法,永遠直截了當,他討厭技巧、詭計、哄騙,或者說,他一直不會用計謀。笙是猛夫,有勇無謀的那一種。

“我在中國跟蹤了你許久,想不到你居然挨下來,那裡人並不瞭解我們,如果是在這裡,朱姬,當初的你活不過三天。”

是,何其就是這樣,他離開我與劉夫人,於是他死了。

“而你是多麼幸運,一到這裡就遇上個肯蔽護你的老女人,還遇到了澤,在他的羽翼下,你又可安然無事。”他憤憤的,滿懷不平,“澤是個騙子,你卻是個幸運的傻子!”

“你爲什麼還是單獨出來?”我問,“澤不是你的舊夥伴?你們失散了又重逢,他又如此活絡有手段,你們爲什麼不在一起?”

“因爲你!”一提這話,他突然狠狠丟了水晶紙鎮,站起來,過來直直地盯住我,“他想要的是你,因此他選擇了你,而不是我。”

“原來你是爲了這個恨我。”我淡淡地,看他,“不過是嫉妒在作怪。”

這話令他勃然大怒,惡狠狠地瞪過來,恨不能立刻把我撕成碎片。我也回瞪向他,如今的我不再是當日的朱姬,如果真要打起來,我未必不是他的對手。

他想必也明白這點,半天后,終於冷靜下來。

“你是個廢物。”他突然笑了,聲音高亢,我懷疑連遠處的管家也會聽到,“朱姬,你知道你自己是什麼?一個怪物,我使你變身時你還太年輕,而我自己也太年輕,本不具備可以使用這權利的條件,但那時我急需夥伴,所以,你是一隻過早成形的吸血鬼,處境尷尬,所以你纔會有這麼多的不對勁、矛盾、猶豫和軟弱。”

我看着他一臉得意的表情,明顯的,他恨我到極處,巴不得我立刻在他眼前化成了灰,可是真奇怪。我還是相信他。

“你說得太多了。”身後有人輕輕嘆息,澤從門外慢慢走進來,身後還跟着個年輕人,“笙,你答應過我不靠近她的。”

“哦,是嗎?”笙並不吃驚,毫無誠意地大笑,“對不起,我忘記了,現在她是你的小寶貝,一個新寵物,我怎麼能傷了她半點皮毛?我應該離她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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