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突然一陣大風起,如秋風掃落葉般,令充斥整個視界的霧氣,瞬間變得四五分裂。露出深藏大山內部,巨大無比的石窟,及這座石窟之中,十三道揹負石柱的巨獸石像。
身披玄黑鱗甲,頭頂大角面目猙獰的巨龍。
雙翅展開,口、爪如鉤的鳳鳥。
四肢粗壯,巨殼裂紋如深淵,似可撐住蒼穹的龜獸。
渾身漆黑,千目怒睜的邪怪!
……
十三座石像,每個都揹負巨大石柱,皆栩栩如生,目光落下便油然生出種,它們隨時都將醒來的壓迫感。
它們分散而立,與頭頂石柱一體,像是合力撐開了這座石窟。其足部皆沒入地底,山石承受不住萬鈞之重,因而崩裂產生無數裂痕,每一道都像是一隻,張開的恐怖大口。
在這十三座石像周邊,還有密密麻麻,無數個或臥或立石像,獸類、飛禽、異種……甚至還有人族修行者。而原本,秦宇也是這密密麻麻石像中,毫不起眼的一個。只不過如今,他體外凝固的石層破碎,因而得見光明,因而重獲得了新生。
“恭喜主人闖過煉心之劫,此後道心永固,再不受外邪侵擾,註定大道通暢無阻!”石塔聲音罕見露出激動,語氣間滿滿都是驚歎與歡喜。
哪怕在秦宇身邊日久,見識了他的運道與不凡,石塔在不久之前,仍內心充滿絕望。因爲秦宇經歷的,是誰都不能插手,只能憑藉自身意志,才能抵擋的煉心劫。
此劫磨鍊者,爲修行者向道之心,非大毅力大執念之輩,根本承受不住。一旦向道之心被毀,失去自我信念,徹底遺忘了自身印記,就將永墮煉心劫中就此殞滅。
或許簡單敘述很難讓人真切的,感受到它的恐怖,明證往往更加有力——億萬歲月來,失落園大山此處煉心劫,曾迎來無數試煉者,皆成了此間密密麻麻石像之一。
秦宇,是第一也是唯一一個醒來之人,餘者皆在此。
而此時,隨着意識歸位清醒,他業已清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聞此言神色平靜無波,拂袖去掉身上石層碎片,轉身目光落在身後,仍是石像狀態的藏珠身上。
眼底露出一絲複雜,旋即被掩去,只是煉心之劫而已,如今劫難已過,劫難中所經歷的一切,亦將如泡沫幻影就此永散。
吸一口氣吐出,秦宇擡手一指,點在藏珠眉間,“醒來!”吐氣低喝,聲音剛剛落下,“咔嚓”“咔嚓”破裂聲接連響起,藏珠體外石層破碎。
此煉心劫,是兩人共同渡劫,秦宇闖出她亦可活,只是得不到歷心劫的收穫而已。
“啊!”藏珠低呼,猛地擡手擋在眼前,幾息後看清了,此刻站在面前的秦宇,眼珠驀地瞪大露出驚喜,“全哥!”
整個人撲來。
卻又在下一刻,距離秦宇咫尺之外,驀地僵在原地,看着他的面龐滿眼都是僵滯。
秦宇淡淡道:“南柯一夢而已,如今夢已醒來,藏珠小姐還是不要,太過在意纔好。”
藏珠呆了呆,退後一步,“秦兄說的是,心劫如夢……夢已經是過去,便就此不再提。”
秦宇點頭換了話題,“我想,我們大概已經到了,這座山的最深處。”
“這十三座石像……”
秦宇道:“它們是石像,但你我不久之前,也差點成了這些石像中的一座,所以大概很多年之前,眼前是活着的,十三隻強大無比的遠古生物。甚至於,我忍不住猜想,它們有可能就是,當初創造了失落園的存在之一。”
藏珠眼神微亮,接着皺起眉頭,隨着一絲猶豫閃過,她深吸口氣開口,“之前曾說過,要告訴秦兄一個秘密,現在可以說出來了。”看向秦宇,她深吸口氣,“之前,我交給秦兄的碎片,很可能是某種強大生物,破殼而出後散落的一些碎片。”
秦宇瞳孔收縮。
蛋殼……說實話,這的確出乎意料,而且更讓他感到難以置信的是,這蛋殼中蘊含的恐怖力量。真聖傀儡身都脆弱似螻蟻,被隨手一擊即滅,若真的只是蛋殼,這隻蛋中所孕育的生物,又將恐怖到何種地步?
隱隱約約,他覺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捕捉不到念頭。
藏珠繼續道:“我出身東海,族中老祖便極可能,出身自失落園中,這座巍峨大山之中。”
秦宇下意識否決,“不可能,失落園中生物,皆受天地規則限制,絕對無法離開此處。”
藏珠道:“事實雖如此,但世間一切皆有例外,具體事情我不清楚,但我族老祖極可能,是通過早年天地間,一場動盪浩劫時,天地隨之變化之機逃出了失落園。”
她咬住嘴脣,“此番,老祖欲取我姐弟性命,用以延續自身壽元,我甘願一死,但幼弟何其無辜,因而來到失落園中,試圖能夠找到其他辦法,以助老祖延壽。”
秦宇道:“你還知道什麼?”
藏珠深吸口氣,“秦兄,此後若有可能,找到延壽之物,希望你能分給我一份。不需太多,餘者一切機緣造化,皆歸秦兄所有,藏珠絕不多取半分。”
她目光中充滿哀求。
秦宇沉聲道:“好。”
藏珠斂衽行禮,“多謝秦兄。”
一個字,她便信了。
不信眼前的秦宇,卻願意相信,那個在心劫之中,曾與她共度凡人一生的男人。
藏珠起身,“來失落園前,我暗中翻查老祖筆記,此山中似鎮壓着,一尊恐怖生物。而當年,遠古生物之所以能夠,抗衡天地大劫,強行建造了此處失落園,就是因爲有這尊恐怖生物的屍體爲根基。”
“你我眼前所見,這十三頭遠古生物石像,其真正的作用恐怕就是,用以鎮壓那尊恐怖生物的屍體,取其力量維持失落園的存在。而它們頭頂石柱,便是傳遞能量的通道。”
秦宇腦海深處,驀地炸開一團靈光,他終於捉到到了,之前那個搖擺不定的念頭。
區區一塊蛋殼碎片,就擁有恐怖無比的力量,能夠輕而易舉的,抹殺掉一尊真聖的傀儡身。
藏珠口中所說的,恐怖生物的屍體,遠古生物取其能量,建造了這座違抗天地意志的失落園。
需知,能違抗天地意志者,唯天地本身……又或是具備,與天地相通能力的存在!
那也就是……先天之靈!
因爲,放眼這浩蕩天地間,唯有先天之靈或可做到這點。
秦宇想到了地底岩漿湖中,被他斬殺煉化的那條靈蛇,難道這座山中埋藏的,會是它的父母?不,不對,先天之靈與天地伴生而孕育,根本就無法繁衍後代。
而且,秦宇之前聽到的,“需不需要守護”的聲音,又是從何而來?爲什麼藏珠就聽不到?難道是因爲,他煉化吸收了一半以上的,屬於靈蛇的力量?
秦宇心潮如海,臉上卻未表露半點,所謂胸有驚雷面若靜湖者,便是他此時表現。煉心之劫淬鍊的是向道之心,同樣是自身意志與執念,足可將人的神經,淬鍊的無比強悍。
“石塔!”
他心中低喝。
石塔道:“主人,我在聽。”它沉默了幾息,“信息很零碎,並不能得出準確判斷,但我只能告訴主人,這並非不可能……先天之靈的屍體,一隻完整的全盛狀態下的先天之靈,如果真是這樣,當年遠古生物的手筆,遠比所有人想象中更大!”
“可是這並不對,一頭成年狀態的先天之靈,除非命數已到,自然消散於天地間,重新變成天地的一部分,否則根本就沒有人,能有資格殺死它……因爲它本身,近乎便是天地!”
“老烏龜”突然開口,“你忘了一點,之前被你我聯手,殺死的那條靈蛇。它也是先天之靈,被失落園規則禁錮,無數年來一直處於,未曾成長的幼生狀態。”
石塔脫口而出,“涅槃重生!”它聲音在抖,“如果傳說是真的,那麼真的有可能!”
秦宇皺眉,“是什麼?”
石塔語速極快,“傳說,先天之靈每過一個紀元,就將臨近生命的終點,可以選擇就此消散,重新迴歸天地,也可能通過奇妙的方式,自己孕育出全新的自己,然後再度成長、覺醒,開啓新一次的生命。這個過程就被稱之爲,是涅槃重生!”
“深淵之影提醒了我,主人之前斬殺的那條靈蛇,極可能就是涅槃重生後的先天之靈……或者說,是並不完整的新生的先天之靈,所以它纔會被失落園的規則限制住,一直被困在幼生狀態。沒錯,這很有可能,之前我就在懷疑,遠古生物即便能夠,逆天開闢出失落園,也絕對沒可能,限制住一頭先天之靈的生長,因爲那幾乎就是,一個小天地的自我完善過程……但如果它是不完整的,那就有可能了!”
“而且,這也能夠解釋,爲何久遠歲月前,那些強大無比的遠古生物,會突兀消失不見,就想是被一隻無形大手,直接自時光長河中抹去,再也沒留下半點痕跡。”
石塔說的是什麼,“老烏龜”表示並沒聽懂,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插了一手,終於不再是石塔一個人的獨秀。
秦宇也沒懂,但他沒有催促,像是內心在做整理,幾息後石塔深吸口氣,道:“主人,接下來我要講一個故事,它很可能是真的,也可能只是我們通過眼下的信息,所得出的一個錯誤的想象。”
“很久很久之前,一頭強大的先天之靈,活到了紀元的末期,它不願就此死去,所以選擇了涅槃重生。但不知道爲什麼,這個秘密被泄露了,又或者是一羣,走投無路的亡命暴徒,恰好踩中了最好的時機,而這羣亡命暴徒就是曾統治昊陽世界的遠古生物。”
“進行涅槃重生的先天之靈,處於前所未有的虛弱狀態,這給了遠古生物們機會,它們集中了最強大的存在,聯手對先天之靈發起了進攻。這一戰的結果,遠古生物強者近乎全部殞落,而先天之靈也被殺死,它的屍體成爲遠古生物們的依仗,以此爲基礎修建了失落園。但在死亡之前,先天之靈已分裂出了,一個並不完整的自己,又恰好被失落園封印,也就是之前那條,被主人殺死的那條靈蛇。”
故事並不複雜,很快就已講完,可無論秦宇、石塔還是“老烏龜”,都遲遲沒有再出聲。因爲如果,這就是歷史的真相,不僅僅證明了,當年遠古生物的強大與瘋狂,更表示他們如今極可能,就在一尊成年先天之靈的墳墓上。
而這尊死去的先天之靈,哪怕只是屍體殘存的力量,就能夠抗衡天地意志,維持失落園存在至今日。
如果只是這樣,他們或許會驚歎,會感到心潮澎湃,可秦宇不同……因爲就在不久前,他幹掉了一條靈蛇,並將它的力量掠奪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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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宇、“老烏龜”、石塔甚至包括,長袍狀態下的紫背青翅蟻,大家都在其中盡皆有份。
這就有兩種可能,一是被先天之靈的本能抹殺,就眼下所知,恐怕就是眨眼功夫,就能將秦宇在內他們全部,直接碾碎成渣渣。
但至今,他們進入大山多時,並未遭受不可抗的恐怖力量……也就是說這種可能已基本能夠忽略。
那麼就是第二種可能了……
秦宇能夠聽到,藏珠聽不到的聲音,那個聲音問他“需不要需要守護”,是否可以看成,是一種得到初步認可的表現呢?
甚至於,那道聲音就有可能,是先天之靈死去後,肉身之力殘餘的本能。它已經認可秦宇,或者更確切的說,是認可了秦宇體內,被煉化吸收的屬於靈蛇的力量。
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刻,秦宇、石塔和“老烏龜”三個,再次發現了一座金山的存在的可能,又或者是比喻成,一座大到可以蓋天蓋地蓋空氣的恐怖餐桌,上面滿滿都是爲他們準備好的饕餮大餐——那個已經死掉的,成年狀態的先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