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斯泰爾男爵此時專注讀信的神態就像一個收到人生中第一封情書的男孩一樣,那情場老手出神入化的技巧完全不見蹤影。可以肯定的是,這封信他讀了很多遍了,也收到過很多封來自他姐姐的信,卻仍然虔誠地捧着它,吻着維奧萊特署名的地方。每封信的署名處都因爲被他的嘴脣沾溼過而不平整。維奧萊特是愛德華唯一真正愛的人,她不在他的征服名冊裡,因爲他任憑自己被對她的熱情所征服。他對愛情的理論和哲學對他的親姐姐並不適用,因爲他們相信他們本應是一個人,胚胎時本不應該分裂成兩個,所以通過出生後的結合來彌補先天的遺憾。青梅竹馬已經不能形容這對恩愛的姐弟了,而**更是和我們談論的愛侶相去甚遠。愛德華相信他們擁有同一個靈魂,卻被錯誤地裝進了不同的肉體;而維奧萊特認爲這是一種永恆的羈絆,而在這個輪迴中錯誤地發生在了姐弟之間。也許這正能證明男爵禁止其他人稱他“愛德華”的原因,因爲他姐姐是這麼叫他的。這對,或者說這個靈魂因爲命運的不巧而不能團圓,也正是因爲這種本爲一體的相信,讓愛德華和其他女人之間的風流關係絲毫不影響他和維奧萊特之間真正的愛情。
門突然被推開了,愛德華如觸電般把信折了起來放回口袋,而這樣緊張的動作是和他的人格完全不匹配的。
“這就是你的房間?喔哦,看看這是誰!”本尼迪克特走向前去和愛德華擊掌,後者只是微微笑了笑,情感的劇烈涌動讓他失去了所有精神,因此這一偶然事件無動於衷,慵懶地舉起右手。
“你沒告訴我我們親愛的男爵先生住在這裡!”
“我不知道……嘿,您什麼時候來的,福克斯泰爾先生?”莫斐喜形於色,想前去和他握手,但他只是把眼睛一垂。
“看來這個房間已經有兩個住客了,那我還是算了。”本尼迪克特說,“但我們隔得不遠,我就在那邊的第三個隔壁。”
莫斐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福克斯泰爾:“您沒有枕頭也沒有牀墊,您要在這裡久住嗎?還是隨便坐坐?”
男爵皺起了眉頭,按他所希望的說:“幸運的是我不會住久,我只是不小心輸了房子,我感覺最近我能贏回來。莫斐先生,這個白毛給你,如果您能給我弄一套牀墊來。”
莫斐一把接住了男爵拋來的銀幣,笑着又拋了回去:“不用給我這個,我樂意幫忙。”
“我也是。”本尼迪克特愉快地說,然後跟着莫斐出去找牀墊了。
晚上,福克斯泰爾根本無法入睡。他細膩的皮膚還記得莫妮卡的褥子,根本受不了亞麻的牀單,粗糙的布料硌得他輾轉反側。莫斐火車笛般響亮的鼾聲,牆角的老鼠,隔壁廁所的味道,還有樓上木板條的嘎吱聲,擾得他心煩意亂。必須去上課,必須找一個住所,必須還楚蘭的錢,必須把高弗雷搶走的弄回來,必須不能辜負維奧萊特……這些最煩人的瑣事在不眠的夜裡是對他最殘酷的折磨,還有因爲過於放縱而對維奧萊特的慚愧在撕咬着他的心(是指因曠課而額外多一年而不是和七十八個女人上牀),那邊莫斐沉在美夢中,而他的牀卻像某種古代酷刑器具。他的耳朵裡全是莫妮卡的嬌聲,無論如何努力也難以回憶維奧萊特的聲音。又氣,又急,又悲,又不能入睡,這個驕傲的貴族眼睛裡終於憋出了眼淚,但它不屬於任何一種情感,如果非要說,那隻能屬於對自己不幸的悲憤了。
一陣在這種心情下能聽起來最讓人惱火的腳步聲在莫斐鼾聲的掩護下進了門,一個拿着煤氣燈的學生後面跟了兩個人影。拿煤氣燈的笑着對後面的人說:“這個睡得跟雷神一樣死。”說完便接近男爵的牀鋪,燈光照出了他蒼白的臉,紅紅的眼睛威嚴地回瞪着。
“這個哭了,哭了!”後兩個人影鬨笑道,拿燈的則看起來很不愉快,他反駁道:“只是眼紅了而已,不算哭。”在他們爭論福克斯泰爾是否因爲第一天開學想家而哭時,男爵默默地站起身從窗臺拿了他的手杖。他準確地一下戳中拿燈人的襠部,那人應聲倒地,吭都不吭一聲。男爵又一猛擊正中另一個學生的耳朵,他立刻被打伏在門上,滑下來時手和門的摩擦發出尖利的聲音,這吵醒了莫斐。他驚醒跳起來時還以爲有人要找他的麻煩,卻發現只有兩個人在地上流着淚打滾,叫都叫不出來,第三個人已經隨着一連串蹬蹬聲逃之夭夭了。他無比差異地撿起煤氣燈,看到其中一個人的耳朵被打的血流不止。賭多少新來者在第一天晚上哭是一項每年都流行的遊戲,不知是巧合還是有內在的邏輯關係,監獄和大學都喜歡這麼做,只不過監獄裡可沒有像男爵這樣初來乍到的猛士。
“怎麼回事?”莫斐瞪大了眼睛問他的新室友。
“這算入室搶劫吧?”男爵隨意地回答,準備走回牀。他驚訝地看到自己的劍依然筆直地躺在窗臺上,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手杖,罵道:“媽的,抄錯了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