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這樣渴過,那種感覺就好像只要讓我喝水,哪怕馬上死了都可以。其實我心裡清楚,知道是遭道了,但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我不停的用背部着地,在周圍找水喝,稍稍一動,肚子裡的水就順着嘴巴和鼻子朝外噴。
趙英俊本來和我一起扒拉着找水,但他突然就停住了,像一隻被按住了爪子的大肚蜘蛛。他的嘴巴一邊朝外噴水,一邊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什麼。我已經顧不上問那麼多,繼續找水,過了一會兒,我的餘光好像看見趙英俊犯傻了一樣,捏着一條蟲子就塞到嘴裡。
僅剩的水不多了,還在別的揹包裡,如果在平時,這只是很正常也很輕鬆的一個動作,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連站起來都很困難,我一邊蟲子一樣的蠕動,一邊強迫自己給自己一點信念,我覺得,只要等肚子裡的水尿出去,一切都會好。
這時候,我看到消失了一會兒的李順子從不遠處探頭探腦的朝這邊觀察,可能看到我和趙英俊已經喝的仰面朝天不能動彈,他才哆哆嗦嗦的朝這邊走。他手裡拿着一把刀,那種老柴刀,背厚刃薄,很有分量。我心裡也隨着李順子的出現而哆嗦了一下,如果這個時候他突然揮刀砍過來,趙英俊能不能脫險暫且不說,我肯定要遭殃。
我下意識的扭頭去看趙英俊,他已經不動了,大口的喘氣。再回過頭,李順子又走近了一些,他哭喪着臉,拿着柴刀一邊走一邊唸經似的絮叨:“這不能怪我啊,這不能怪我啊,你們不死,我的娃就要死了……”
李順子的老實不是裝出來的,我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就要坑我們,但一直到這時候,他還是戰戰兢兢的樣子。他拿着柴刀一步一步走到我們跟前,我離他近,他站在我身邊慢慢舉起刀,我慌神了,求生的渴望一瞬間戰勝了對水的渴望,不過我站不起來,只要腰身一彎,就覺得肚子要爆。
“這不能怪我,真不能怪我……”李順子對我舉起了刀,但彷彿很不忍的樣子,他嘟囔了一下,似乎下了狠心,猛然一閉眼睛,鋒利的柴刀就要朝我身上劈下來。
“老丫休潑!”一直躺着不動的趙英俊嗖的就站起來了,爆喝了一聲:“住手!”
趙英俊的肚子仍然很大,但藉着月光,我看到他的褲子溼了,那一瞬間我就明白,要是趙英俊屁事沒有的話,那還會有閒工夫跟李順子動嘴皮子,直接就動手了,但他現在不能,他要把肚子裡的水排出去。
但即便這樣,也給李順子很大的震懾,他本來膽子就不大,猛然被趙英俊這麼一吼,當時差點跟着趙英俊一起尿出來,丟了手裡的柴刀,轉身就沒命的跑。趙英俊威風凜凜,但只要朝他下半身一看,那就太丟份了。這他孃的確實是個人才,竟然就這樣一邊尿褲子一邊追趕李順子。
他們跑出去二十多米,趙英俊一下子就把李順子給按住了,等他拽着李順子回來的時候,估計他也尿的差不多了,肚子明顯小了許多。
“你給我們下的什麼蠱?”趙英俊把李順子丟到地上,他平時嘻嘻哈哈的表情蕩然無存,眼神閃着冰冷的光,
“木有鼓,木有鼓。”李順子在趙英俊手下吃了苦頭,抱着頭打哆嗦。趙英俊再一問,李順子就說了。
他給我們的水裡放了一種很小的小蟲子,這種蟲子長在樹上,要剝開樹皮才能找得到。在李順子的村子裡,這種蟲子叫“喝不夠”,如果誤食了它,人就會和剛纔我一樣,只要有水,就不停的喝下去,喝下去那麼多水,排泄又來不及,後果可想而知。
不過,解這種蟲子的辦法也很簡單,挖出蟲子的樹,取一塊樹皮焙乾了碾成粉末,服下不久就見效。李順子被趙英俊身上的殺氣嚇的屁滾尿流,不用吩咐就拿出了這種樹皮粉,我吃下去之後,乾渴的症狀漸漸消失了,跟着一排泄,肚子就輕鬆了很多。
“說說吧,我們得罪你了?”趙英俊的表情還是冰冷的,我看的出,他確實殺氣很重。
“這不能怪我……”李順子完全被趙英俊給嚇的六神無主,結結巴巴的就把事情的經過交代了一遍。
他是想拿我們兩個祭山的。
村子裡出事之後,僅存的幾個老人就說是他們常年不祭山的事。這幾個老人話說的非常損,他們說這麼久不祭山,再按過去的規矩,拿一般的貢品過去,山神爺不收,需要血祭。所謂的血祭,就是要殺人。
村子裡的人法制觀念不強,卻都不傻,血祭,拿誰去血祭?最後,有人出了餿主意,抓鬮,誰抓到的話,誰家就負責張羅血祭。
那個倒黴的鬮,就被李順子抓到了。村裡的人一起逼他,說他的女兒本來就是病秧子,現在拿去祭山神爺,換一村人的活路,其實不虧,但李順子捨不得,那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
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我跟趙英俊出現了。村子裡的人一鬨而散之後,有人找到李順子,跟他說來了兩個外人,正好要進山,不如誑到山裡殺了,可以替他女兒當祭品。李順子絕對沒有殺人的心,但想想女兒,再加上別人攛掇,他就來了。
我聽完就氣的要吐血,這他孃的都是什麼事?我們招誰惹誰了,竟然剛到這兒就險些當成祭品給坑到山裡。我忍不住就想抽李順子,但看着他那個可憐巴巴的樣兒,又覺得沒必要,忍忍之後,收回了手。我看看趙英俊,意思是問他該怎麼處置這個李順子。
“你接着帶路吧,路帶好了,這件事就算過去,我不找你麻煩。”趙英俊冷冰冰的丟給李順子一句話,李順子跟得了聖旨一樣,連聲答應。
我們沒能馬上動身,我得把肚子排空,趙英俊也得烘乾褲子。另外,這山裡不知道有沒有地表水,如果真沒有的話,那飲用水被喝光了,以後是個麻煩事。我揉着肚子,趙英俊爲了節省點燃料,就跑去撿東西燒火。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直悶着頭的李順子突然撒腿就跑,我站起來就要追,趙英俊在不遠處喊了我一下,然後他撿起一塊石頭,嗖的就朝李順子扔出去。
這一石頭扔的太準了,儘管是在夜色中,還離的那麼遠,石頭呼嘯着劃過一道弧線,直接砸到李順子的後腦殼上,他猛然一個踉蹌撲倒在地。我們跟着跑過去,到了他跟前一看,我傻眼了。可能就是倒黴催的,李順子被砸的一個勁兒翻白眼,鼻子和嘴巴微微的朝外滲血,竟然要斷氣。
我感覺心慌,儘管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但我還是東張西望,做賊似的。趙英俊倒很沉得住氣,他說就算李順子不回村了,村裡人肯定也會認爲和之前出事的人一樣,不會朝別的地方想。
“現在怎麼辦?”
“沒了李屠夫,就非得吃帶毛豬?”趙英俊只穿着內褲,蹲着觀察李順子。李順子確實不行了,抽搐了一會兒就停止了呼吸。
“這就扯上人命官司了?”
“你不說,沒人會知道,過來,幫個忙。”
趙英俊招呼我把李順子擡到個隱蔽的地方去,隨便弄個坑給埋掉。他說現在不可能再回村子找嚮導,只能我們自己摸索着朝前走,估計問題不會太大,只不過會浪費不必要的時間。
我們兩個把李順子埋了,回到原來的地方,收拾了東西。我總覺有點心虛,覺得趙英俊做的過分了,但他不以爲然。
“我有個忘年交,精通巫毒,給了我一條能解蠱的靈蟲,如果沒有這條靈蟲,現在死的就不是他,而是你了。”
我沒反駁趙英俊,因爲他說的沒錯。但我總覺得睡在這裡不踏實,硬逼着趙英俊又走了大概一里地,才重新落腳。
“說實話,你真是掃把星,像我這樣命硬的人都有點扛不住了。”趙英俊把褲子烘乾,又把火滅掉,道:“老趙過去縱橫四海,什麼地方都敢去,風一樣的男子,但自從跟你認識以後,這他孃的已經是第三次遭道了,還攤上了人命。”
我們倆扯了一會兒,就商量守夜的事。我的體力不行,如果晚上睡不好,第二天肯定走不遠,趙英俊也不是鐵人,不可能守一晚上。所以合計了半天,我們就決定,趙英俊守一會兒,沒情況了他也睡,反正睡覺的時候操心點就是了。
“英俊哥,你覺得這山裡有沒有異常?”我側身躺着,還是覺得心裡不踏實,再加上李順子被趙英俊給失手砸死了,就埋在一里地之外,所以我臨睡前問趙英俊,其實我知道他也說不上什麼,只不過求個心安而已。
“山裡沒事,放心睡吧。”趙英俊果然安慰我,這讓我稍稍放下點心。
我累的很,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睡了不知道多久,趙英俊就在我旁邊躺下,我聽的很清楚,不過懶得睜眼,一轉身又睡了過去。
山裡的夜晚還是比較涼,第二次入睡後最多一個小時,我被凍醒了,眯縫着眼去身邊摸外套,但朦朦朧朧的看到,我臉前彷彿有什麼東西。看的不真切,不過能看到那是個側臉躺着的人,我的腦子還沒從睡夢中完全調整過來,以爲是趙英俊。
我隨手摸到外套搭在身上,準備接着睡,但總感覺眼前的人好像很奇怪。他就跟我臉對臉的躺着,一動不動。我揉揉眼睛,當目光看清這個人的時候,渾身上下的汗毛頓時都豎了起來,差點就昏過去。
李順子!他竟然就在我身邊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