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帳篷裡坐了一會兒,緩解頭腦殘餘的眩暈,兩根蠟燭導致的幻覺浪費了差不多三個小時的時間。等我走出帳篷的時候,陳雨已經在等我了,她的目光裡有疑惑,因爲我的舉動比較反常,不過我含含糊糊的敷衍過去,她也沒有多問。本來我只打算爭取一天的時間來查看紅影子的記憶,不過陳雨說趁這個機會好好的休息兩天也無所謂。
其實我也無所謂,陳雨的決定正合我的心意。但是過了兩天,我好像就知道她幹嘛要等,因爲兩天之後,老雜毛文哥匆忙就帶了兩個人趕到了這邊。估計是石堰川這邊的發現太重要,他只能拋開手裡其它事情過來壓陣。
我不想和他說那麼多,但文哥聽了陳雨的彙報之後,一個勁兒在旁邊誇我,伸手不打笑臉人,丫的城府深如大西洋,我只能對付兩句。他到了之後,幾乎沒做任何休息,馬上就帶着人到暗河那裡親自看看,他沒說要我去,我也樂得偷懶,留在外面睡覺。
文哥勘察的很認真,雖然還沒有正式的行動,但晚上就呆在了暗河邊上。陳雨負責我的安全,我們倆一直聊到晚上十一二點,才各自睡覺。我可能睡了有一個小時,迷迷糊糊的起來方便,這個時候的人完全就在很昏懶的狀態下,站着方便的時候眼睛都不想睜開。
沙沙沙……
我眯着眼睛,旁邊傳來了非常輕微的草葉擺動的聲音,這其實很正常,夜晚的山風有時候會吹整整一個晚上,但就是這真很輕微的聲音,驟然刺激到了我,渾身上下的睡意消散了一大半。
非常奇怪,我的傷口在隱隱作痛,心頭隨即升騰起之前受傷時那種敏銳的預感,感覺非常不妙。我猛然一轉頭,一條影子已經從旁邊的草叢裡飛快的撲了過來,兜頭就是一拳,這一拳正好砸在我鼻子上,鮮血橫流,更要命的是,鼻子的痠痛感迅速傳遍了整個臉龐,我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慌亂中我拼命的亂抓,一下子就抓到了對方的胳膊,與此同時,我感覺到他的手裡拿着刀,刀尖已經觸到了我脖子上。儘管連皮肉都沒劃破,但已經讓我心驚膽戰,這絕對不是開玩笑,只要我的動作慢那麼一丁點,鋒利的刀子此刻估計已經割斷我的動脈血管了。
我死命抓着他的胳膊,之前的預感救了我,對方或許認爲會一擊而中的。面臨致命的襲擊,我把全身上下的力氣都用到了手臂上,刺殺者的力氣也不算特別大,被我兩手擋着胳膊,手裡的刀子就沒法再進半分。
但是他另隻手是空着的,迎頭又是一拳,我被砸的滿天星斗,卻下意識的不肯放鬆一絲一毫。這一切發生的很快,不過他沒有一擊而中,機會就不多了,雖然我只爭取了那麼一點點時間,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守夜的夥計低聲喊着,朝我這邊趕過來。驟然間,我覺得刺殺者想要逃了,他猛然掙脫了我的雙手,飛快的鑽到草叢裡。
守夜者一折騰,所有的人都醒了,陳雨來的最快,看見我的樣子,就知道出事了,她馬上讓人四處去搜尋。
“儘量抓活的,如果抓不住,就地打死。”陳雨看着我臉上的鮮血,一陣子後怕。
“這***到底是誰!”我不知道鼻樑骨折了沒有,但一陣鑽心的疼痛,陳雨幫我把血都擦乾淨了,我才勉強睜開眼。
這個事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了,石堰川這裡是什麼地方?怎麼總是有人想要殺我?而且每次都在眼皮子底下。
陳雨下了死令,那些夥計抓不到人就不敢回來,但附近的地形比較複雜,植被也很多,夥計們追出去找了很久,都沒發現什麼刺殺者的蹤影。我也不敢再睡覺了,跟陳雨一直坐到天亮,出去的人陸續回來,表示一無所獲。這事把陳雨也搞的很惱火,等到天亮之後,她讓人守着我,然後自己帶人出去找,看能有什麼線索沒有。
陳雨走了大概二十分鐘,現在已經是白天,如果還有人想趁亂摸過來行兇,估計沒那麼容易。但是事情恰恰就出乎意料,幾個守着我的夥計聽到東面那片茂密的草窩子裡有動靜,他們沒敢全部過去,留了三個人在我身邊。
“特派員,你放心。”一個夥計拿着槍,左右掃視:“對方是在作死。”
我靠着一塊石頭,被三個人守着,還有一些後勤人員都在外圍。我根本顧不上跟夥計說話了,心裡砰砰亂跳。我很緊張,就好像一個電影裡的污點證人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飛出一顆子彈打爆我的腦袋。
驟然間,我的手在身邊按到了什麼東西,憑手感,那應該是一塊不大的石頭,但石頭外面明顯裹着一層紙。我歪頭看了看,確實是這樣,一塊包着紙的小石頭就在我手邊,我很疑惑,剛纔還沒有這個東西。
這時候,我腦子轉的比平時都快,我並沒有聲張,撿起石頭就塞到口袋裡。
一塊包着紙的石頭,專門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我不用多想就知道,那張紙上一定有什麼信息,只不過不清楚是誰丟過來的這塊石頭。要是這麼一想,那剛纔草窩子裡的動靜,必然也是這人弄出來的。
我心裡稍寬了一些,果然,那些搜查的夥計回來了,什麼都沒發現。我叫他們都守在周圍,這些人連着遇見事,都被搞的神經緊張,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四周的異常情況上,我就坐在原地,悄無聲息的取下石頭上的紙條,捂在手心看了看。
紙條上有字:人已經殺了,向東五百米,找林子邊放着三塊石頭的樹,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紙條上沒有署名,但我知道這是誰留的紙條,因爲紙上帶着一股很淡的腐臭味,那是爛臉乾屍身上的味道。
“跟我走。”我站起身就帶着那些夥計朝東走。
“去哪兒?”那些夥計跟着更緊張了,試圖阻攔我。
我知道,爛臉乾屍劉一山留的紙條寫的很籠統,但他的意思卻非常明顯,人已經殺了,肯定是刺殺我的人被他幹掉了。所以我身邊的危機應該解除,不會再有危險。
只不過我很不明白,劉一山能不死已經是個奇蹟了,他幹嘛要幫我?幫我殺掉襲擊者?要知道他幫我的同時也冒着極大的危險,一旦被陳雨的人發現,估計追逃中就會被擊斃。
帶着這麼多疑問,我很快就走到了劉一山留下的大概位置,那是一片稀疏的小林子,根本藏不住人。夥計們都不知道我要幹什麼,同樣滿臉疑惑。我接着看,立即看到了那顆堆放着三塊石頭的樹。樹下面的土層明顯被翻動過,有經驗的人幾乎不用想就知道,下面埋着什麼東西。
“就朝這個地方挖。”我回頭叫兩個人去挖掘被翻動過的土層。
土層其實埋的很淺,只稍稍把上面的浮土抹掉,就露出衣角,那是衝鋒衣的衣角。夥計們大吃一驚,不知道是誰死在這裡了。他們把浮土全部清理掉,兩個動手的夥計看到了下面的屍體,幾乎同時驚叫了一聲,一屁股坐到地上,不由自主的轉頭望向我。
那一刻,我的神經和思維都凝固了,無法轉動。
被埋在土層下面的,好像是另一個“我”。
也就在這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了,爲什麼第一次見到襲擊者的背影時,我會覺得他那麼熟悉卻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夥計們的目光無比的驚訝,他們看看坑裡的屍體,再看看我,都呆住了。有兩個知道之前陶小川和廖大龍的事,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
“特派員,這個……”兩個人都望着我,他們的目光裡有一絲懷疑,如果只有我一個人,估計他們不會多想,但這個被爛臉乾屍殺掉的“我”一出現,就讓他們開始分辨,分辨一死一活兩個我,究竟哪個纔是真身。
“我不想多解釋,等陳雨和文哥出來,他們能分得清。”
我分開衆人,慢慢的蹲到屍體旁。此時,連我自己都分辨不清楚了,有種莊周夢蝶的感覺。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我?可能也只有在這時,我才能深刻體會到當初廖大龍的那種心態。自己看着另外一個停止呼吸的自己,被埋在地下。
這個問題無法解釋,我沒有落入到那段危險的河道里,怎麼會出現另一個我?
我在屍體旁蹲了一會兒,又抽了支菸,稍稍一冷靜,我就覺得自己太武斷了。這樣一來,陳雨和文哥肯定會問我相關的情況,問我怎麼知道屍體埋在這裡,我完全就沒辦法回答。
但已經成這樣了,最多到時候裝迷糊耍賴。我站起身,叫人把屍體擡回去。這種天氣,屍體放不了多久就會腐爛,可是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它,我沒辦法看着另一個“我”被燒成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