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目前來說,我傾向於房地產是夾在住房需求和投資需求之間,因人而異。”
離三從口袋裡取出煙,從裡面拿出一根,在煙盒上敲了三下。
徐汗青瞄了下他手裡的煙,又挪開視線,問道:“爲什麼他們不投資別的,偏偏投資房地產呢?”
“有很多原因,我覺得第一點,是儲蓄多,消費少。改革開放有26年,家庭聯產承包、村社企業、鄉鎮企業、民營企業等等民間資本發展壯大,生活水平提高了,財富也越來越多地增加,越來越多地藏於老百姓,尤其是城市居民,銀行儲蓄達到了一個可觀的數值,國家從溫飽線邁進了小康線,但在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上的‘取’和‘用’面臨了問題。”
見徐汗青的反應,離三把卷煙又塞回盒裡。
“當時,寄希望於國有企業解決‘取’的問題,但國有企業改革了數次依舊無法解決效率效益的問題,因而退出了一些完全競爭領域行業,交由民營企業接辦,寄希望於它們聯合解決內需問題。但實際情況是,城市居民的衣食其實已經不缺,而民營企業設備、技術等問題導致低端供給,中高端供給不足,缺就缺在提供更豐富的物質多樣化選擇。”
“而在消費觀念上,西方具有商品拜物教等腐敗浪費特點的消費主義意識形態,雖然正在利用廣播、電視、報紙佔領主導地位,但部分消費者,特別是鄉村居民的消費理念,依舊保持着中國傳統農業消費理念,節儉樸素,多賺錢少花錢,當然也有部分已經轉變成多賺錢多花錢的行爲,但還是剛纔的問題,中高端供給跟不上,外資外企進入國內市場受限制,錢也很難花出去。”
離三頓了頓,繼續娓娓相告:“這第二點,就是儲蓄少,投資少。這裡儲蓄少,我說的不是是四大國有銀行的儲戶存款總量,它是相當大的,這裡的是指個人儲蓄平均較少,而投資少的意思,是投資渠道少,投資產品少,投資知識少,投資服務少,所以纔出現了‘長春君子蘭’事件,一株君子蘭售價10萬塊,那時候可是84年,可相當於現在百來萬不止,而這個事情,又和16世紀的荷蘭鬱金香不無相似啊。”
“而且,在法律上界定不清晰的民間借貸,都恰恰說明了投資少的問題。再打個比方,假如您現在有20萬,家裡已經有吃有喝,有車有房,家庭幸福,子孫滿堂,這時候您有一個投資的衝動,要您把錢投一個地方錢生錢,您會想到哪兒?”
徐汗青含笑說:“錢太少了,一般人沒有生意經,沒有渠道,能想到的無非是股票、儲蓄、借貸,當然,現在多了一個炒房。”
離三揚了揚手臂:“是啊,而且在住宅制度改革以後,房屋私有化蔚然成風,而那時銀行對於個人信貸消費有優惠,政策上也鼓勵個人去買房。在面對這種投資少、消費少的情況下,恰恰經過了二十六年改革開放有一定投資能力有一定規模的儲蓄,碰巧又趕上了這麼好的政策,房子自然而然成了一種投資品,特別是股市處於今年這種低迷的地步,起不了分流的作用,只會更加集中於房地產上。”
“更何況,這裡面不凡有把握商機的人,善於投機的人,他們即便沒有學過什麼經濟學,可豐富的經商與人生閱歷一定會發現,土地資源,特別是正在高速發展以後將處於經濟政治文化很重要的城市,是非常稀缺的。”
“這個近的從香江,遠的從紐約可以看出來,按弗裡德曼的‘核心-邊緣’理論,工業化成熟階段,無論是經濟政治、文化教育、科學技術、社會保障、人才流動都會聚集在覈心區域,接着人口會由邊緣,也就是三四線城市向一二線城市涌入,在這個城市發展和包容的環節,土地非常稀缺也就非常昂貴。”
徐汗青伸出兩根手指,一高一低弄出一個口子說:“這也是地產、房產的價值與價格,就如同心理預期和現實狀況一樣差距那多大,而投資就是賺取這一部分。”
離三語氣沉重地說:“所以在報紙上有的人亂放炮,說由於政府的土地政策將在2005年出現土地荒,極大增加房企土地成本,反而助推了房價,放言說‘房價繼續上漲,而且會大漲’。”
徐汗青面不改色,又問:“你說的人具體有誰,爲什麼他們要這麼做?”
“這很難說具體有誰,只能說有一些利益的個體團體可以因爲房地產金融的興盛獲得大量的超額利潤,因此毫無關聯卻事實上形成一個利益集團。”
離三伸出一根手指,朝前虛點了一下:“畢竟有利益,就有獲益者和失利者,有共同利益,就會有利益團體集團。”
說着,他掰扯自己一根一根手指說:“排除一些新自由主義的精英人士由於立場問題主動地吶喊,房地產的上下游,主要冶金如鋼鐵、建築材料如水泥玻璃、能源如煤、油、電,以及運輸、金融、餐飲、勞務等,而且關鍵的是,這符合城市追求短期高速發展,實現城市化、都市化的目標,利用土地出讓金帶來的財政盈餘,增加固定資產投資,增多城市基礎設施和相關公共服務業持續投入,某些城市的黨委政府也不會拒絕,因爲符合他們的利益。”
“噢,什麼利益?”徐汗青挑了挑眉,他想不到離三竟看得這麼深。
“政治利益,其中很多是出於政績,而政績的傾向選擇,一般有兩個方面,用總書記從‘十大關係’延伸出的‘統籌兼顧五個關係’,就是社會利益與經濟利益,換個詞,就是民生與資本。“
”到底是重視環境、生態等等的親民生,還是重視投資、建設等等的親資本,從目前來說,已經有‘親民生’的權威提法了,但觀念轉變是一個曲折而漫長的過程。”
徐汗青裝糊塗,明知故問道:“喔,哪來的提法,老頭子怎麼沒聽說啊?”
離三白了一眼,根本不信面前的老人聽不明白。
徐汗青若有若無地微笑着,擡擡手示意他繼續說,同時豎起耳朵傾聽。
“去年,中央明確提出‘堅持以人爲本,樹立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觀、促進經濟社會和人的全面發展’的科學發展觀,但很不巧,零三年爆發了薩斯,前兩個季度的經濟受到衝擊,增長速度下滑到百分之6.7,就在國際輿論普遍看衰中國經濟的時候,按當時說法,GDP一個點創造100個就業崗位,去年統計的全國人口有12.9億,很明顯,GDP不能掉,那麼需要倚仗什麼來支撐着中國度過這次經濟的轉折?”
“什麼?”徐汗青配合地一問。
離三手指扇動了一下,慢條斯理地說:“一外一內。一是借入世之威啓動沿海外貿,通過‘中國製造’強勁拉動,二是激發以房地產爲關鍵的內需市場熱情。“
“由此在年底,GDP增長率攀升回9.1%,最終還是變成了以‘親資本’化解危機。但這也帶出了去年到今年年初的問題,那就是部分產業、部分區域經濟過熱。所以等疫情得到控制,經濟得以恢復,中央緊急採取緊縮性貨幣政策和嚴格的土地資源控制政策等宏觀調控,來平抑固定資產投資及房地產投資過熱的趨勢,力圖使不完善不充分的市場經濟迴歸理性。”
徐汗青緊繃着臉聽他說完,稍稍展顏,突然莫名地笑起來戲謔地問:“小子,說的頭頭是是,還說不知道?”
“略懂,略懂而已。”離三謙虛道。
徐汗青身體微向前傾,半認真半開玩笑說:“假如你有個5億10億,想不想進這個行當?”
離三一怔,他從來沒有想過離他遙遠的事,他看向徐汗青,見他在耐心地等待着答案,不由地認真對待這個問題,大拇指輕輕地摩擦食指沉吟。
老人不催促,盯着他,周圍迅速地安靜下來,耳邊又響起已經調低音量的收音機傳出的戲曲: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論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
先帝爺下南陽御駕三請,算就了漢家業鼎足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