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楚冬重新落回地面的時候匠神宮那些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着他,因爲那些巨型神怨他們從來都沒有摧毀過,在他們的眼裡巨型神怨是無敵的,可那些東西在面前這人手裡脆的就像紙糊的一樣,如果攻擊對象換成他們,估計早就成了肉醬,現在他們感覺到了深深的後怕。
山羊鬍主動走到了楚冬面前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抱歉,之前多有得罪,實在是形勢危急,現在雖然神怨暫時退了,還是請你儘快隨我去見一下老泥匠吧,捏像平息神怨的憤怒,你也能見到你想找的人。”
遠處黑霧滾滾,其內暗流涌動,顯然不是正常狀態,估計楚冬只要在這一分鐘,它們就不會放棄,楚冬嗯了一聲便示意山羊鬍帶路。
楚冬在他身後隨口問道:“怎麼稱呼?”
“鄙人潘文,這匠神宮的這一代神匠,見過楚王大人。”
楚冬驚訝道:“你認識我?”
“當世公認的天下共主,我又怎麼可能不認識,只是一直聽聞從未真正見過,也不曾想到您真的如此之強。匠神宮有自己的使命,所以我們對外界的權利更替從不關注,只是您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太大,讓我每次出去不得不耳濡目染。”
楚冬沒有說話,一路跟着潘文進了正殿。
他本以爲正殿裡會供奉着某些神像,誰知道這裡空空如也,只是在正對着大門的牆上插滿了小臂粗的供香,那些香全都在燃燒狀態,卻沒見有煙氣溢出。
潘文徑直帶着楚冬走向了左邊的一扇暗門,斜向下,期間經過幾次折返,應該是來到了正殿的下方,一個點滿了粗大蜡燭的幽暗空間,這裡周圍都是天然的石頭,並非人爲搭建,這裡更像是在一塊完整的石頭上生生鑿出來的地方。
地上堆放着大量的殘破神像,它們大部分沒有人形,都是各種動物擬人化後的樣子,有些神像只剩一顆頭,有些只有身子,無一例外全部不完整。
地下空間極大,但是整體光線偏暗,視野受限,往遠處看依稀能看到各型各色的神像,越靠近中心的神像越完整,越神秘,不過都不怎麼強大的樣子,楚冬也見過不少的神像,山心、獸主,它們的神像都很威嚴,而這裡神像跟他們壓根不是一個風格。
在東南角的方向燭光比較盛,仔細一看原來是那裡有人生活,是一個頭發花白稀疏的老頭,十公分高的木質地板上擺滿了各種工具臺,也有各種配套的工具,對應着神像的不同材質。
泥、石、木三種材料便佔據了神像的90%,其他材料諸如金屬、骸骨也是存在的。
楚冬好奇的問道:“這就你們一直提的老泥匠?”
“沒錯,老泥漿是匠神宮的魂,只有他可以修復破損的神像,所有匠神宮的人都需要由他先捏出一尊泥塑,才能不被神怨攻擊。”
“老泥匠和神匠的區別又是什麼?”
潘文自嘲的笑了一下,“神匠只是掛名而已,因爲匠神宮也需要與外界交流,歷代神匠的任務都是與外界交流。
只有老泥匠纔是匠神宮的根,不可替代的根。”
那老泥匠滿身都是惡瘡,甚至還在流膿,隔着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腐臭味,一雙渾濁的眼睛已經完全看不到了瞳孔的存在。
潘文走到老泥匠面前恭敬的拜了一禮,“泥匠大人,請爲他捏個像吧,現在外邊的神怨已經沸騰了,還得儘快平復。”
老泥匠用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看了一眼楚冬,而後輕輕搖頭,“神輝猶如昊日,我沒有能力爲他捏像,只需您微微散發神輝,便能掩蓋一切了。”
楚冬好像還真算一個神,因爲他有很多神力分身,另一邊他還跟桃姑娘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似乎只要把自己僞裝成一個神,在這裡便不會受到攻擊,想通之後他便試着讓許久不用的神力分身散發出一些氣息來掩蓋自己,外邊混亂的波動果然平靜了不少。
潘文驚訝的看了一眼楚冬,但沒有多說什麼,他對着楚冬介紹道:“修復神像,只有他能做到,但他願不願意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他若身隕,世界必然大亂,還請收斂一些。”
楚冬嗯了一聲直接邁了上去,普通的木板牀,發黑板結的被子,放在牀下的尿壺,各處都在說明着這個老頭過的並不好,甚至連最基礎的衛生都沒人關注。
旁邊的桌子上還有一尊正在修復中的神像,外形像是猴子的石雕。
他直接了當的說道:“老人家,我這次來是想請你幫我修復一些神像,有什麼需要您儘管提,我全都可以滿足。”
修復神像根本不是把神像恢復原樣那麼簡單,智腦也那麼做過,結果就是它們徹底失去了曾經的功能,就像死了一樣。
老泥匠手拄柺杖坐在牀邊,不住的搖頭,“這位大人,您看我這模樣,像是還有精力修復神像的樣子嗎?”
楚冬把手按在了老泥匠的肩膀上,在下邊看着的潘文明顯緊張了一下。
“咦比我想象的好的多,你身體的內部沒有問題,這瘡只是皮膚病,簡單的很。”
楚冬爲其注入精氣,並控制其身體儘可能的吸收,那些惡瘡開始肉眼可見的恢復,膿水不斷排出體外,隨後乾癟的皮膚恢復緊緻,渾濁的眼睛也在變好,如此神蹟讓潘文忍不住發出了驚呼,楚冬也對自己傑作非常滿意。
返老還童是妄想,是天下人追求之物,在現在的楚冬這裡,易如反掌。
可就在楚冬結束一切收回手的時候,老泥匠又肉眼可見的衰老了起來,消失的膿瘡再次歸來,眼睛重新渾濁,楚冬爲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勞,老泥匠還因此重新體驗了一遍身體衰老的痛苦。
楚冬眉頭緊皺,“爲什麼會這樣?精氣明明被吸收了。”
老泥匠似乎早就料到如此,他笑着說道:“這是代價,也是詛咒,無法避免,您就不要在這上邊浪費心力了。
潘文你先下去吧,我和這位單獨聊一會兒。”
潘文躬身一拜朗聲說道:“那我在門口候着,您有事便喚我。”
其實潘文也知道自己攔不住楚冬,只是這屬於他的責任,不得不做。
潘文走後老泥匠又說道:“您也見到了我的身體,現在它支撐不了我在修復神像了,這裡曾是葬神之地,擁有神像三萬七千四百二十二尊,我僅僅修復其中四千餘尊便以至此,此身實在承受不住。”
“你多大了?”
楚冬沒有關心老泥匠說的那些話,反倒好奇起了他的年齡,因爲他的身體給他一種特別奇怪的感覺,像是一塊開始粉化的海綿,缺水又脆弱。
老泥匠笑着說道:“至今一千八百三十二歲。”
“你竟然還是人?”
這傢伙可能是楚冬見過的活的最長的人了,可是他明明沒有修煉什麼東西,身體也平平無奇,怎麼做到長生的?靠着修煉活個幾百歲很容易,可千年是個大坎,沒有點本事根本過不去,像左暉、李紅仙這些,能活五百歲便是極限,五百便是各種邪術的極限。
突然,楚冬在老泥匠身上看到了一條條的絲線,看起來像是某種信仰,但又不太一樣,形式很像,仔細感受氣息卻更加獨特,比尋常信仰要高級的多,他順着絲線尋找另一端,結果竟發現那些東西是從那些神像上傳出來的。
這個傢伙是個神,和一般神不同的是,他吃的不是香火,是神的信仰,別處是人信仰神,可這裡是神信仰人,逆反顛倒,人又怎能承受神的信仰?
楚冬驚訝道:“你竟然在讓神信仰你,你怎麼受得住的?”
老泥匠露出一口黃牙,“您果然慧眼如炬,我的確受不住,所以成了如今這模樣,但有些事必須得有人做不是嗎?我慢慢說,您且姑且聽之。
此時香火鼎盛之時,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神明,諸般事宜都要具象化出一個神明來管理。
他們受了香火,哪怕只是祟神也在履行自己的職責,可有一天人類突然放棄了信仰,神被人拋棄了,各種神像被棄置荒野,成了禍亂世間的惡鬼。
神對人的怨恨自此而生,我這裡的神都不算強大,它們也都是苦命人,若我不收留他們,他們就會化爲只知怨憎的怪物,像您這種存在知曉的肯定都是高懸於天,高築神臺之神,這裡的它們怕是入不了您的眼。
可它們纔是大多數。”
大多數三個字簡簡單單,楚冬卻聽出了老泥匠心中的不滿,關於祟神他的確知道一些,那是最低級,甚至都不能稱之爲神的東西,更像是因祭祀而出現某種小鬼,不過這種小鬼會依照人們對它下的定義而行動。
還未等楚冬說話,老泥匠的話匣子便又打開了,“行雨婆、阿鳥、次龍.”
老泥匠每喊一個名字,他的身邊便會出現一個膝蓋高的奇特之物,它們看起來就像是某種小巧的寵物,與神這個字根本不搭邊。
行雨婆是個穿着蓑衣的姑娘,某個十八歲的姑娘等比例縮小到了膝蓋高,她的頭上一直頂着一團烏雲,並且烏雲不斷下雨。
阿鳥是個鳥頭龜身的奇特生物,它的腳下不會不停的涌出水來,而次龍還真是一條龍,長的非常像,只是沒有爪子,只有一顆頭像,更像是粘了龍頭的蚯蚓。
楚冬奇怪的問道:“這幾個是?”
“在千餘年前行雲布雨之神,這些小神遍佈天南海北,不同卻又相同,長相不同,來歷不同,職責卻相同,類似權能的神有數百,我所能留下的只有這三個小傢伙,它們勤勤懇懇行雲布雨,否則又哪裡來的風調雨順,可最終他們的功勞都會被那些聲名遠波的大神所截獲。
那不是一個神的功勞,那是它們很多、很多一同努力的結果。
最後這些微不足道的神又因爲被拋棄而第一個消散,它們怎麼可能不怨,又憑什麼不怨。
莪這裡收留着太多太多這樣的小神,它們無名無姓,卻也勞苦功高,只是無人記它們姓名,您讓我修的神像想必都高高在上,我這身體又要放棄多少小神才能讓它們復原呢?
話已說盡,只求您給它們留一些生路。”
話畢那隻小巧的行雨婆竟跪到了地上,眼角還流下了幾滴淚水,另外那兩隻東西也在盡他們所能在討好楚冬,他這才明白老泥匠的意思,他在求情,他自知反抗不了,只能求情。
說實話楚冬從來不覺得祟神也算神,這種就像是玩具一般的東西消失也順理成章,但老泥匠卻告訴了他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楚冬嘆了口氣,他有些唏噓的問道:“是你在承受它們不由自主誕生的怨,所以它們才能保持原樣吧?這些類似信仰的東西,有很大一部分是對人類的怨?”
聽老泥匠的口氣,若是想讓他修復其他神像,便得讓那個他身上的這些小傢伙死去一部分,現在他和那些小神們是某種獨特的共生關係,他成了飼養小神的主人,獲得了神的信仰,也承受了它們的怨。
老泥匠嗯了一聲,毫不隱瞞的說道:“我能保住的不多,唯有盡我所能,不停的修復、破損、修復,它們曾經爲人們做了很多,不該化爲神怨那種怪物,老朽能力有限,沒法再救更多了。”
楚冬奇怪的問道:“爲什麼會只有你自己呢?明明這匠神宮裡那麼多人,你爲什麼不分擔一些?”
“因爲沒人記得他們,不記得又談何分擔?他們這些年輕人根本不知道它們曾做過什麼,我這手藝早就絕了。”
說着老泥匠身上的惡瘡突然開始流血,他痛苦的躺了下去,最後卻因爲身體無力滾到了地上,他因痛苦蜷縮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旁邊立刻跑上了許多小神,有肚子圓鼓鼓小狗,還有會跑的人蔘,也有近兩米多高憨笨野人。
它們把老泥匠扶上牀去,有的給他擦汗,有的用身體給他焐肚子,大部分都是站在窗邊焦急的看着,可以感受到它們都很膽小,在懼怕楚冬,但都克服了恐懼圍在老泥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