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三省壁

將安住的客房內,茶水都換了兩盞,積素才用蚊子般的聲音道:“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將安勉強聽清了詩句,一時搞不清狀況。這是鳳求凰中的一句,她對着自己說是什麼意思?

眼見將安不明白,積素的臉又紅了一層,纔開口:“將安姐姐,昨天,昨天跟你一道的公子是……哪家的?”說罷低下頭,用手指繞着青絲,嬌羞無比。

她這是當真看上少騫了,還以爲昨天那瞬間的臉紅是自己看錯了呢。可是跨界的姻緣從來就是不被祝福的,小狐狸自己也說了絕不可能與人界聯姻。這本就是個錯誤的開始,現在就終止纔是最好的選擇。而且妖王之子在南華是件危險的事,早早送下山不要與山上的人有交集纔好。

“昨天忙了一天,那麼多人來來去去,你說的是誰呀?”

“就是,就是昨天接下我一手捧花的那個人。”積素擡起頭,有些急促,有些期盼的望着將安,十指交握在胸前,“我,昨天晚上我問了好些人,都不知道他是誰,只說曾見他和碧霄的諸明蘭爭吵後被你領走了。我想來找你,可是哥哥說我年紀尚小這般急嫁,生我的氣,天又黑了。我……我一直等着天明。將安姐姐,他是誰?”

“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麼一個人。我去給碧霄門送鮮果時遇上他和諸明蘭在爭吵。都是客人,吵起來傷和氣,也有損南華聲譽。我就借了個理由帶離了那個少年,沒走兩步就遇上了你。後來他說他識得路就分開了,我並不知他姓名,也不知他居所。”

就這樣斷了線索嗎?聽到將安說的話,豆大的淚珠從積素眼中滾落,弄花了一早精心的裝扮。她雖出生平常,可記事前就被備受掌門看重的哥哥帶到南華,從小衣食無憂,有人寵有人疼,養得眼光不低。以前門內門外的人示好她都看不上,如今對人一見鍾情卻不知這人是誰。

積素失魂落魄的垂下雙手,不發一言,將安有些於心不忍,想着明日就把小狐狸送下山,日後兩人再見應該不易,出言勸慰:“那小公子雖長得還算不錯,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過就一面之緣,也不知他爲人怎麼樣。到不如先放一放,若真有緣,定還能相遇,到時你若還中意他再讓你哥查查也不遲。”

“將安姐姐,我是真的喜歡他。”積素伸手抓住將安放茶几上的胳膊,溼嗒嗒的,都是淚,“昨天我一見他就知道他就是我這輩子的良人,再不會變了。姐姐你幫幫我好不好。”

“你要我怎麼幫?”

“我要在榴花會結束前找到他,等花會散了就沒機會了。你幫我一起找,找到了拖住他,找人告訴我,好不好!”

“好,但是要過了明日,明天是榴花會第一天,最忙的日子。”

“嗯!”積素重重點頭,總算有了一點笑意。

積素走後,將安打開衣櫥門,見白狐狸仍蜷成一團呼呼大睡,氣不打一處來。重重拍醒他,告誡他不許走出小院,三餐自己外出歸來後會給他帶。說完摔門出去,留一個睡眼惺忪的小狐狸傻愣着不知道屋主發什麼瘋。

出了門被風一吹,將安也知道是自己遷怒了,小狐狸不過是被一個不該喜歡他的人喜歡了而已,上山也是因爲自己在山上。可看了書上那麼多跨界姻緣的結果,實在不想真實的看到這種事情發生。還是早早送他下山纔是正事,晚上就去三省峰。

五月的夜晚月明星稀風清涼,將安換了身利於行走的衣裳,跨上小竹籃去往雲都峰,路遇有人問起時只說是出來消消食,順便帶些小玩意給積素。到了雲都峰後就再沒遇上人,平平穩穩上了峰頂。

鐵索橋邊,將安把小竹籃放地上,小狐狸從裡面跳出來,只看了一眼就得意裂開嘴,高昂起頭在鐵索上走了個來回。可真要帶人過去,還是犯了難。能動用法術還好,就算這裡禁飛也能變大了駝過去,可問題就在於不能動用法術。

事情不易,將安早已心知,不覺失望,只要小狐狸明天能順利下山就行,她可以慢慢想辦法。少騫卻死活不依,哪怕動用法術也要在今晚送人去對面山峰,不然他明天就是不下山。誰也說服不了誰。一人一狐坐在鐵索旁,託着腮幫子思考。最後還是隻能使用笨法子,爬過去。

將安在雜物庫了找了幾根結實的繩索和幾塊能架在鐵索之間的木板,木板四角穿孔用繩索鬆垮的固定在鐵索上,讓小狐狸先帶到鐵索的中段和後段。然後選出一長一短都一頭系在腰上,另一頭短的一根圈在鐵索上,長的一根讓小狐狸帶去對岸,尋一結實之所繫緊。

一切準備就緒,臨出發前,小狐狸又喊等等,找了一根繩索分別系在自己和對方的腰間,表示真有問題還有自己也能拉一把的。將安看着纏在腰間三根粗大的繩索,望“涯”興嘆。

將安深吸口氣向前爬,小狐狸跑在前方加油打氣,爬到有木板的地方就先在上面休息一會。走走停停也不知花了多久,總算是平安到了對岸,觸碰到土地的那一剎那,幾乎喜極而泣,少騫也一副虛脫的樣子。

休息了一陣,把木板繩索收拾了在樹叢中藏好,兩人繼續向峰頂前行,中間路過幾間石洞,漆黑幽深,看不清裡面,想必就是所謂的弟子思過之所了,不知道現在裡面有沒有人。再往上樹木漸少,只有一些矮矮的灌木叢,峰頂正中彷彿被人剜去了一半,形成一個天然的平臺。平臺內側,一塊巨大的深色的玉石鑲嵌在山石中,也不知白天來看該是什麼顏色,上面有數道深淺不一的裂痕。

將安深吸口氣,慢慢走到玉璧跟前,伸手拂過一道道裂痕,然後以額相抵,閉上眼心中默唸“玉璧,三省璧!你若有靈,請給我一個完整點的答案吧。”

退後一步,見玉璧上光芒閃過,照亮平臺,將安睜開眼,原來是墨綠色!隨後新綠,嫩綠,蔥綠,水綠,黛綠,各種綠色交替閃過,交織成一幅水墨,復又全隱入玉璧中,化爲一池春水。

池中荷葉田田,蓮花搖曳。一個看起來五、六歲的小姑娘從蓮花上爬下來,順着水面走到另一朵沒開的蓮花前上期盼地看着,花開了,露出一個更小得女娃娃。小姑娘指指蓮花上的娃娃“妹妹”,再指指自己“姐姐”。兩個小姑娘都甜甜笑了,額間的蓮花印記隨着笑容更紅了些。

畫面一換到了一間石室,在一排排的書架邊,一美豔女子指點大點的姑娘看書,那女子似乎耐心不太好,說了幾句就讓那姑娘自己去領悟,她則坐到一旁把玩自己的小銅鏡,聽到解讀錯誤時就拿鏡子當迴旋鏢。

再換仍是蓮池,小姑娘想把蓮花上妹妹抱下來帶走卻怎麼也拉不動,妹妹也急得直哭。萬般無奈下只好從心口取出一顆蓮子交給姐姐,叮囑一定要回來找自己。小姑娘含淚答應,一路逃出。

一片冰天雪地,一個人在前面不停地在逃跑,後面好幾個黑衣人在追趕,眼看就要追上了,小姑娘和蓮花上的娃娃一樣取出心口蓮子,和妹妹的蓮子一同用蓮池帶出的蓮葉包了,喝下瓶子裡的水,跳下山崖,變成了一個新出生的嬰兒。次日,一個年輕的寡婦在山下撿走了這個女嬰。

十數年後,漫天的火把集聚在河邊,岸上的人在跳腳咒罵,小船上的人如釋重負,終於,終於逃出來了。婦人問懷中的小姑娘,“將安,你想去哪兒。”小姑娘安心的閉上眼睛,“去哪都行,只要有娘陪着。”

秋雨綿綿,相貌數十年如一日的姑娘站在一座新墳前,墓碑上寫着“先妣馮氏清怡”。

一幕一幕的畫面在玉璧上閃過,不知不覺天色已開始轉亮。最後失去光芒歸於平靜時,將安已是滿臉淚痕,娘,能再見你的容顏真好,哪怕這只是個投影。但是另外的呢?玉璧上顯示的明顯就是馮家村和自己曾經去過的蓮池、石室,唯一不同的是玉璧中顯示的石室光鮮亮麗,自己去的則黯淡破舊。

雖然沒有完整的記憶,可將安一下子就接受了畫面展示的過往,就像是一種靈魂深處的印記被喚醒。

我本蓮妖,還有個妹妹,如姐如母的暗香,原來是這樣嗎?爲什麼會逃,會被追殺?爲什麼沒能帶走妹妹就不再繼續努力而是自己逃了。暗香在其中又是什麼身份,上次遇上表現的不認識自己又不許自己再去。妹妹現在還在嗎?那蓮池中蓮花上睡的小娃娃是妹妹嗎?還是新從蓮花中長出的小妖精。

一堆的問題想得頭疼欲裂,將安抱着頭坐在石壁前。自己當初喝得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從一個蓮花妖變成人類嬰兒還把一切都忘記了。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