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泛亞”,其實是一個看上去很鬆散的聯盟。比起數十年前解體,現在早已無影無蹤的歐陸相比,它對成員國的要求可謂是相當“寬厚”。
既不要求成員國的國防力量居於一個共同的指揮體系之下,也沒有要求各國在泛亞框架內成立個所謂的議會,來模糊各國的法律邊界……說實話,泛亞身爲一個政治組織更不如說是一個經濟組織:它的主要宗旨其實都是二十一世紀初盤桓在東亞三國(泛亞核心國家)的共同話題:自由貿易與經濟一體化。
在後歐陸危機時代,中國提出希望在經濟的寒冬裡共享異世界現代化投資計劃(前身,埃投行)的紅利並吸取更多支持(在無傳送門位面,泛亞的成立是爲了對歐陸的共同重建與經濟支援),而該計劃只有亞洲的幾個主要國家參加,則和另外個位面不太一樣地被稱呼爲“泛亞跨位面合作協議組織”。
不過,泛亞的名號倒是就此被流傳了下來——即使和無傳送門位面一樣,歐陸/異世界不再需要泛亞的支持而轉向太空開發,這泛亞也依舊叫做泛亞,也並沒有接納什麼原本在“主流世界”的國家。
要說什麼是“主流世界”,那便是那些依舊自居於人類希望與光輝的國家……譬如可憐如昨日黃花的北美聯邦。當然,要把這所謂的“主流世界”與二十一世紀初的歐美劃等號,那就未免有點魯莽了。
在泛亞成立之後,自然有不少國家不願意加入泛亞,但又希望和遠東的共和國保持良好的交流關係,拉近和泛亞的距離……其中還有很多從前根本想不到的國家在這五十年裡悄然轉向,從北美聯邦那一邊轉投到泛亞的懷抱。
要說爲何?只能是那場比不上世界大戰的戰爭最後改變得太多了吧。
在那場海合會的利雅得和伊斯坦布爾意圖奪取歐陸的戰爭末期,什葉派聯軍和歐陸的反攻勢力蜂擁而至,一個從東向西,跨過波斯灣;一個從北到南,從黑海的那一頭殺到;還有一個穿過歐亞之樞紐,帶着世仇而來;
以及最致命的那個,協同了法老的戰士至運河與西一路向東所向披靡……這些大衛的子孫在二戰後少有敗績,這一次自然也是不在話下。
但是前線的士兵自然不會知道,其實雅典-希伯來-亞歷山大聯盟是希伯來背信棄義的產物。至於背的是哪個信,棄的是哪個義?早在黑旗軍時期希伯來就和海合會不明不白,有意把中東的禍水向西引去。
這倒也不能怪希伯來人。居於地中海東岸方寸之地的他們根本就沒有能力來解決這數十年來積壓的人口,這股從北非、西非、中東發起來的禍水他們不想接也接不起,更何況在歐陸某國發生的一切,他們是看得膽戰心驚而心中暗爽不已……
萊茵河畔的人民所遭受的血難,其他國家的人民看着最多就是恐慌和慶幸,
可在希伯來人眼裡卻是爽在眼上,喜在心頭。要問爲何?自奧斯維辛之後,希伯來人早就想這麼幹一票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血債血償,一命換一命本來就是人類的自然法,這些被屠殺了數百萬且流離失所的可悲民族可不會在關鍵時刻跟劊子手談什麼包容理解……
只可惜,在戰後的雅爾塔秩序裡,他們不敢也不能向已經成爲盟友的西德下手。但是隻要哭牆依舊佇立於耶路撒冷一角,希伯來人就不會忘卻這仇恨:東方是,西方當然也是。
所以在地中海南岸和東岸的冗餘人口掩護着恐怖分子席捲歐陸的時候,這些希伯來人是權當沒看見一般的默許,甚至是縱容與幫助的。
反正他們起源的地方是大馬士革,作亂的地方是柏林與漢堡——一前一後,都對希伯來人無比地有利。黑旗軍完蛋了,可後面還有個新歐陸前仆後繼不是?
可希伯來人一點也沒有意識到他們這是在玩火。他們估計得一點沒錯,新歐陸的下場和黑旗軍不會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都是折騰完這些無業無糧人口之後哪兒來回哪兒去。
就是在這裡,希伯來人出現了極其致命的預估錯誤。安卡拉-伊斯坦布爾方面想要讓難民去把他們進不去的歐陸搞砸,然後爲極端分子提供武器裝備和軍事訓練也就算了,居然還想要親自下場報歷次希土戰爭的仇……特別是奪取塞浦路斯,這就不能忍了。
於是乎,本來能夠恪守中立的希伯來親自下場,聯同雅典把伊斯坦布爾和利雅得一起捆綁起來蹂躪之。可沒想到,在戰爭的最末,利雅得方面拿出了連中國都沒想到的絕招:
須知中國售海合會的地對地導彈是確實掌握在利雅得方面手裡的,可唯獨那核彈頭不是爲海合會所控制。聯軍攻進廣袤的阿拉伯半島時是確實考慮過這問題,而中方的報告讓各參戰國確實安了心:頂多也就是挨幾發常規彈頭,不會死人的。
中國方面確實有十足的自信來保證這一點:因爲屬於中國的彈頭在利雅得開戰前依舊好端端地躺在中國境內的核武庫裡。但當東風帶着核彈頭在海法和耶路撒冷呼嘯而至掀起鋪天蓋地之蘑菇雲時,所有人都不免爲之震驚。
那是數枚從伊斯蘭堡內亂時“偷竊”而來的彈頭——各國情報部門早以爲它被用在了對東歐戰線某城市的報復上,可曾想這東西一直被利雅得攥在手中,用作對“叛徒”的懲罰……其實希伯來人何叛之有?倒不如說最早背叛了希伯來人的就是他們,不是別人。
這其中的門門道道倒是一言難盡,可被污染了的約旦河又怎麼能支撐希伯來人繼續在家園上過日子?
而救星總是來得突然:在泛亞成立前夕,中國便向他們提供了領先時代的淡水淨化方案,同時制定了約旦河沿岸的治理計劃……但天不遂人願,在沙漠海合會各都市
工作的南亞勞工與遜尼派教民,甚至於大量不願意接受世俗政府管制的新歐陸居民最終大部分無處可去,依舊朝着地中海東岸接近。而大難剛過的希伯來人,是根本沒有可能接納這些“異教徒”的。
在超音速專機上的共和國第一長老合上了電子書的扉頁——接下來他要訪問的這國家,自然和這近五十年前發生的往事有着難以推卻的關係。
儘管已經名爲“一國之君”,但他其實還很年輕——是個標準的“一零後”。傳送門事件發生時他還在上小學,泛亞成立時也還沒就讀到初中。戰後泛亞秩序的建立使得中國迅速站到了地球文明圈的頂點,老頭政治也不再適用於這個自身飛速變革的國度,這才催生了一批年輕的國級政治家之誕生。
專機從俾斯麥海的空間樞紐飛向西新幾內亞島的東耶路撒冷港(原查亞普拉)只需要不到一小時。隨着可變形的柔性機翼緩緩變換形態,這燃燒着氫燃料的專機從翼下伸出起落架,在機場上減慢速度直至完全停穩。
當天的國內新聞是如此報告的:“主席趕赴本次出國最後一站,對以色列國做正式友好訪問。”
在朦朦細雨之間,東耶路撒冷的政要和當地使領館的大使均到場迎接。紅地毯被有些浪費地鋪在了專機樓梯的延長線上,軍樂隊和儀仗隊奏起國歌和正步,遠處還有在此地留學的泛亞學子揮舞起紫底白字的泛亞旗幟……
“辛苦你了。韋大使。”簡短的歡迎儀式之後,長老和另外一個比他年輕約十歲的中年人坐進了防彈轎車,“令尊逝世的追悼會我會出席的。”
這男人也說不出什麼其他感謝的話語,便是點了點頭,露出些感激的神色來——他的眼圈雖然不顯淚後的紅色,但整個的黑框依舊十分明顯,再加上那表情就能看出來那是強忍着淚水以至於不涌出來。
所見此景,長老也就拍了拍他的肩作爲安慰。“不用說什麼感激的話,平復下心情吧。再說了,應該是我們感激他們這一代老人家纔是。”
就在他確定訪問之最後一站的幾天過後,韋大使的父親,第一批異世界開拓的功臣在京逝世。八十多歲說不上年僅也說不上長壽,只能算是一代人才終究逃不掉這命運吧。
“會上,兩國對於基於泛亞框架的合作協議達成了進一步的深入意見……該國承諾今後將繼續以租借而來之西新幾內亞島作爲過渡地,而主要面向空間移民的方針,並將在下一個五年前後加入泛亞……”
電視機對面的陳衡摟着自己的妻子阪本曉躺平在牀上,關上了投影電視機,那畫面便也從他的面前消失。但這標誌着什麼?知曉歷史的他依舊不免做出些聯想——當然,操縱這一切的也原本就是他自己。
人類歷史上的第一個純宇宙國家,就要從這裡誕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