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人類歷史的拐角,我們要的不僅僅是看向人類的光輝未來——也就是那不再侷限於地球上,爲了些許資源爭破頭的未來。”
在臺上的兩個領導人演講臺後襬着的,是一座有着人造衛星之外觀的紀念碑。
“我們還要往那人類歷史的過去看。五十年前的我們陷入了巨大的混亂,而這悲劇直用了二十年才結束。如果沒有那些悲劇,或許這一刻的到來要比原本的時間更早。而如果我們能夠更早看破悲劇的本質,那麼我們今後或許以後都不用再面臨着這些悲劇的威脅。”
在人造衛星外形的紀念碑的基座上,清清楚楚地寫着這樣的雙語文字:
“旅行者一號探測器,Voyager1”
“BC1977.9.5-公元2071.5.1”
這探測器的其中一半被安放在建設於赤道“至誠合作島”(俾斯麥海附近的人工填海島)的全球合作空間樞紐的管理大樓前,用於紀念這人類歷史上最早飛向外層空間的先行者;而另一半則被安放在距離發現點最近的太陽系外孤立小行星“旅行者之家”上,以紀念在這裡將它帶回到地球上的泛亞太空有人探測飛船,還有旅行者一號最終抵達的此處。
至於那兩邊各缺上的一半,則是用石雕上的紀念碑上的石頭補齊的。而在此時此刻,安放在紀念碑前,貼有北美聯邦之國旗的演講臺上的人的臉色究竟是帶了點難堪的。
若不是因爲NASA是名義上的“旅行者一號”之所有者,那麼他這個“一國之君”根本就沒有來這裡參加什麼儀式的資格……更何況,現在的北美聯邦已經是夕陽遲暮。
什麼是鬱悶?就是中國人的核聚變商業化併網發電進程要比自己的國家快上十多年,而且他們只需要用海水(氫原子)作爲聚變原料,不需要從月球上獲取昂貴的氦三資源……更過分的是,這些現在密佈在泛亞國家各處沿海的聚變爐還應用了中國之外的國家無法掌握的常溫約束聚變技術,要比北美聯邦推行的技術標準起碼先進上一代。
換言之,落後的高溫等離子約束體技術剛在北美聯邦取得實用化,泛亞唯一一臺應用該技術的秦皇島試驗機組就在其兩個月之後熄火併轉爲博物館使用,這也標誌着泛亞位於月球的吳剛前哨站也不必再向地面輸送月壤氦三用於發電。
自從獲取了近乎無限的電能,全世界的經濟形勢也就再一次地在某臺發動機的驅動下瘋狂騰飛起來——在傳送門的需求拉動在近十年之後逐漸乏力的同時,這無疑算是全人類最大的利好了。在北美聯邦和諸合作國遲遲不願公佈商業核聚變機組之進度時,中國就已經向泛亞諸國以成本價轉讓了數臺模塊化的冷凝機組,並以商業合作的形式在北方聯盟、東歐和西歐諸國建立了多座這樣的電廠。
“總統先生,他們並沒有在那電廠裡設防。我們的人根本沒有花費什麼手段就混了進去,核心機組裡也沒有什麼亞洲人在做安保手段。只不過……只不過……我們的人根本沒辦法對那東西進行測繪……就好像……就好像那東西根本不是
我們這世界的造物一樣。”
此時的總統依舊記得在那天,他所看到的,由前任中央情報局的頭子遞上來的機密報告。爲什麼北美聯邦不能夠採用和泛亞一樣的核聚變發電項目呢?這任總統在上臺前當然知道爲什麼。可那一天的他還知道了爲什麼不能仿製的事實。
和泛亞由國家主導的核聚變項目、月球探索等項目不太一樣,北美聯邦的核聚變項目一直都是用各大重工寡頭的資金和技術在驅動着運行的。
各核聚變項目的協約國沒有其他的選項,也沒有和泛亞交涉的希望,在北美聯邦國家層面的政治壓力下只能選擇繼續選用北美聯邦開發的氦三核聚變項目——當然,北美聯邦自己也沒有辦法選擇第二種道路的權利,畢竟這是資本鑄成的國度。如果資本得不到出口,那麼這個國度將會尋得一切手段,爲資本尋得出口。
即使這個國家有其他的資本家能夠擔任總統,北美聯邦的國本也不會有什麼本質性的變化。北美聯邦的核聚變爐方案即使是用昂貴的氦三燃料,也可以把變得廉價的火力和水力發電擠走,將成本轉嫁給電力的使用者們。因爲這聚變爐的人力成本,比起前二者而言實在是低得太多了。而在眼下的北美聯邦,最貴的也就算是人力成本啦。
即使是每一公斤氦三燃料都必須從泛亞購得,自己國家的電力血脈也受制於人,這些經濟和工業技術寡頭們也不會在意一絲一毫——就和火力及水力發電站的技術工人失業了和他們屁大點關係沒有一個樣。
“反正咱們這北美聯邦有過一個鐵鏽帶了,還會在乎有第二個?”——這是那一任總統在資本的壓力下做出無奈之決定後,登載在報紙上同樣無奈的宣言。
這句話並沒有讓他從寶座上滾下來……和某些人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安穩地在位置上坐滿了八年。
首先,在全國範圍內推廣了核聚變爐的活兒,他執行得非常好。所以資本家也不會讓他下野。其次,就算是因爲核聚變發電下崗的工人,他們也更喜歡會說實話的大統領,而不是滿嘴愛與和平,謊話連篇的騙子。
這一切都來得很理所當然,然後呢?然後這些理所當然的背後自然就是荒謬至極的結果——北美聯邦推廣到各“盟國”的核聚變發電機組所需的氦三燃料全部必須從泛亞進口,而包括北美聯邦在內的使用國都必須承受比水電、火電、甚至是骯髒的“裂變核電”更高的電費。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十數年,直到這遙遠的今天。期間北美聯邦自然想要掌握東方實用的,且成本更低的技術(企業家想要在電價上獲得社會的些許讓步,也想獲得更多的利潤),但這樣的考慮終究是以失敗收場。
而在數十年之後的眼下,北美聯邦也依舊遠遠落後於泛亞許多許多。基於常溫核聚變技術,星球間的旅行時間被大大縮短(核聚變引擎當階段的太空極速達到0.01C),太陽系內旅行的一季度往返變得完全可行化……只不過成本依舊高昂,此次遠到距離一百八十億公里之外探測外層空間的計劃雖取得了預想外的極大成果,但
也耗費了泛亞太空總署幾乎一整年的常年預算……
而這筆錢,北美聯邦現在是絕對不可能掏得起的。外太空殖民?外太空礦產開採?北美聯邦的資本對此興趣缺缺……與其說是原本就沒有興趣,不如說是失去了興趣吧。
“反正中國人早晚會覺得外面的世界寬廣,那麼就讓他們去做先行者,這也倒沒有什麼不好。要知道旅行者一號從被抓到的消息傳回來,到他們的飛船在種子島宇宙港着陸,這中間也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呢。”
“要知道就算是以光速到半人馬座阿爾法星往返也要八年,”另外個財閥的代表輕描淡寫地在總統成行前的會議上用雪茄剪撥開了雪茄煙的頭,“那還是離太陽系最近的‘規則星系’,上面有沒有宜居行星還是兩碼事。中國人如果願意的話,就讓他們以八百年的週期去那裡探索,也沒有哪裡不好嘛。”
所以總統才故作輕鬆地抵達了這裡,參加了這場對於北美聯邦來說無比屈辱,但又不得不參加的儀式。他在會上按照助理整理的發言稿不斷地給盟國與自由盟友們打氣,但在心底裡,另外一個聲音不斷正在提醒着他:
“風水輪流轉,合衆國已經是遲暮的西山了。那個合衆國有能力,有想法向外太空發射望遠鏡,代表人類向外太空發射探測器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從今以後,代表着人類的將不會再是那星條旗飄揚的合衆國了!”
“那又如何。”這總統也算是有點才能,有點抱負的那一類人——只可惜在時代的大潮下,他也只能收起那讓合衆國國運逆轉的心願,和在場的所有人,乃至於全世界所有的觀衆,這世界的所有人類一起用雙眼,親眼見證那合衆國的落日。“這種問題,交給下一任不就得了?”
在泛亞領袖發言的同時,全世界一共有不止二十億的觀衆在觀看這兩國元首共同出席的儀式。在此時,他們絲毫未有像某些政客一樣,察覺到文明的旗手正在實質性地飛速轉向……
不,來自亞洲、非洲、歐洲、拉丁美洲的他們在歡呼,無比單純地歡呼。爲了慶祝人類的未來,爲了慶祝他們子孫的前景——泛亞在這次儀式上公開了未來五年的空間發展計劃,對於他們來說,他們的歡呼只不過就是單純身爲人類的行爲,與國界,與民族,與膚色一概無關。
在儀式的結尾,來自泛亞的歌手動情地爲旅行者的歸來劃上了完美的句號,在厚重的歌聲中,歷時一個世紀的探索並非在音樂停止時結束,而是標誌着全新的開始……
“終有一天會到達充滿希望的星球,
讓青藍色的羽翼隨風飄舞。”
“在沒有一絲光明的黑暗中獨自,
將寂寞撥開的漫長的永遠。”
“將海洋將天空將鳥兒的振翅,
編織起來期待你返回這裡的那天。”
(注:原歌曲即爲《THEEARTHTOPOLOGIUM》專輯內ALPHA版本,文中歌詞取其中文翻譯,原歌曲爲日文。該專輯的封面爲旅行者一號攜帶唱片之封面,歌詞即描述旅行者一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