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庭衛急匆匆下去了,陳睦峰面色陰沉,李承遼抿了口茶,開口道:
“千戶,出了什麼事情?”
陳睦峰迴身,恭聲道:
“回公子,不過是些小事……容我……”
李承遼樂着給他擺了一盞茶,輕聲道:
“沒有小事,都是家事。”
陳睦峰臉色微變,連忙道:
“只是那柳小姐…有一青梅竹馬,乃是鎮中一戶家人的公子,姓許,有些家業…祖上是一鎮掌事,柳家本也想着用柳小姐攀上這枝頭,怎不想被家主看中,頓時改了主意…惹出些是非來……”
“哦?”
李承遼恍然一笑,有些玩笑話地道:
“看來我成了話本里頭的紈絝奪妻了!”
陳睦峰頓感尷尬,低聲道:
“方纔府中派了兩個人去請那柳小姐…被那人打出來了,這倆人雖然有修爲在身,卻敵他不過。”
這話一出,李承遼的笑容一瞬間消失不見,凝視着面前的中年男子,輕聲道:
“在我李家的地盤上,我仲脈當家,派了人去請她,她敢把人打出來?他當我家是什麼!”
“要嫁不嫁,從未逼迫她,一句話的事情,何必鬧得這樣難堪!”
陳睦峰默然,垂頭道:
“屬下已經派了玉庭衛過去…”
“等等。”
李承遼皺眉,答道:
“我好不容易下山,不要鬧大了,幾個族叔不喜這些動靜,可不要惹得他們注意,實在不好看。”
陳睦峰連連點頭,李承遼道:
“你叫上兩個玉庭衛,我親自去看一看。”
他理了理錦衣,陳睦峰陪着他下去,口中道:
“這許家公子也是奇怪,以往口不能言,困在胎息二層多年了,近月才突破,還開口說了話,人人都誇他是厚積薄發……”
……
柳家大院。
柳家雖然落魄多年,卻也是曾經輝煌過的,院中雖然灰暗老舊,佔地卻很大,磚石青灰,院中的石桌精美,一女子正倚靠着石桌站着,滿面憂色。
她面容姣好,氣質清冷,偏偏黛眉微皺,顯現出一絲憂愁來,另一頭則站着一精壯少年,俊朗瀟灑,一身血氣驚人。
“五郎…你太沖動了……李家的勢力強大,根深蒂固,更有天才在宗門內修行,與仙族聯姻,怎麼就這樣得罪了?”
“他們上門,我找個藉口應付就好,你將那兩人打出去,豈不是鬧大了!”
許五郎抱胸搖頭,冷笑道:
“你不懂,找藉口能應付幾次?只要那大公子還覬覦你,終究還是要派人來糾纏,柳家也不會放過攀高枝的機會,就是要鬧大了叫他知難而退!”
“李家好面子,規矩嚴苛,我唯恐鬧不大!”
柳凌真輕搖螓首,低聲道:
“你長年不出院門,先前又口不能言,不曉得李家的勢力……”
“你放心好了!”
許五郎哈哈一笑,傲然道:
“我已經突破練氣!大道就在眼前!”
“什麼!”
柳凌真頓時失色,又驚又喜道:
“這才幾年!你又突破了!”
她頓了頓,又惋惜道:
“只可惜遲了兩年,你已經二十五歲了,那份天地靈氣許家給了你那大哥……”
“無妨。”
許五郎眉頭一挑,不屑地道:
“我還看不上那東西!區區一份【洞泉澈氣】而已,我用了更好的。”
“只是我突破太快,目前還不能顯露於人前,雖然有秘術遮掩,卻難保李家有什麼瞳術可以識破,再等上幾年…”
他話鋒一轉,冷笑道:
“只等着那羣走狗上門,敢光天化日下對你我動手,就算他李承遼是大公子有何用?族正院的人虎視眈眈,可以直稟青杜,有的是他麻煩!”
柳凌真聽了他這話鎮定許多,輕聲道:
“只怕族正院包庇…”
“哈哈哈。”
許五郎很有把握地道:
“我這幾天查了卷錄,族正院向來是舉檢權貴來晉升的…有錯處必定先責有權者。”
他冷笑道:
“只要你我陣腳不亂,玉庭衛也拿你我沒辦法!再往上還有仙宗看着,主持道義,絕不會讓你我吃虧!”
柳凌真懵懂地點點頭,聽着心上人的話,許五郎靈識一動,沉聲道:
“有人來了!”
果然,外頭傳來一聲柳家族老的諂媚之聲,院門猛然被敲響,又有嘎吱兩聲,外頭傳來柳母的聲音:
“真兒!快快開門!”
柳凌真頓時失色,拉着許五郎要他走,許五郎卻紋絲不動,冷聲道:
“來不及了,諒他也看不破我修爲,就讓他進來!”
柳母卻也沒有等她開門的意思,嘎吱一聲就推了門進來,爲首的卻是一位少年,身着淺色法衣,身後負槍,目光在兩人面上一掃,擺擺手。
身後的中年男子竟然是練氣五層修爲,只是一推手,便把柳家的一羣族老族叔推出去了,門扉砰地緊閉,這少年眉宇很有些豪氣,只道:
“李家李承遼,見過道友。”
柳凌真頓時如墜冰窟,許五郎亦驚駭片刻,不曾想李承遼親自上門,強自道:
“許氏許霄,見過公子。”
李承遼只是見兩人眉來眼去,即刻就明白過來,面上笑容不減,輕聲道:
“許公子真是好姿態,許氏望姓,總算出了個英雄人物。”
李承遼這話撞得許霄滿肚子措辭一句沒能派上用場,柳凌真更是進退維谷,許霄愣了兩刻,李承遼已經繼續道:
“先前是柳家人報了小姐名字,實在是做得糊塗事!那兩個下人更是收了柳家的錢財,忙着請小姐過去,幸而許公子出手阻攔,險些鬧出誤會來!”
他和顏悅色地道:
“此番是我府中管教不嚴,在峰上取了個名額補給許家與小姐,已經派人過去了,特地登門致歉,還請小姐勿怪府中無心之失。”
不說許霄如何,柳凌真足足愣了兩息,面露喜色,很是有好感地看了他一眼,躬身致謝,許霄則垂頭附和,柳凌真喜形於色。
李承遼目光奇特地盯了他一眼,乾脆利落地出去了,一衆柳家的族老族親圍上來挽留哭訴。
這羣人在柳家得勢時是紈絝,如今老了掌起舵來,更是弄得一塌糊塗,李承遼出了院子,甩開一衆柳家人的哭訴挽留,帶着陳睦峰遠去。
李承遼這頭出去,陳睦峰像是憋了許多話在心裡,一直落到大殿之中,中年人靠近他耳邊,低聲道:
“那許五郎…果真胎息三層了。”
李承遼笑容同樣消失不見,流露出疑惑的表情,輕聲道:
“柳家上下混賬不說,柳凌真果然是個敗絮其中的蠢物,還好沒有定下婚約,否則早晚要出問題。”
“至於許霄…此人驟然而起,倒是頗爲奇異。”
李承遼思量一息,問道:
“那許五郎的前後消息,你仔細說來!”
陳睦峰也明白事情嚴重,連忙道:
“此人如今二十五歲,天生就是個啞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直長到二十一歲都只是胎息二層,只到前幾年突然張口說了話,性格大變,突破修爲,只是藏着掖着,近日才發現已經三層了。”
李承遼算了算,疑惑地道:
“難道此人有了什麼機緣?”
他心中升起疑慮來,回頭問道:
“我記得柳家家主…是個雜氣修士吧?”
“正是。”
李承遼聽了他的回答,輕輕負手,若有所思地道:
“你派人把他招過來,花點靈物收買了,讓他去試探試探這許五郎。”
陳睦峰微微一愣,覺得李承遼此舉謹慎過了頭,有些不以爲然,只是李承遼身份尊貴,依舊點頭下去,着手去辦了,留下李承遼在殿中站着,望着在風中早已冰冷的茶水:
“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個妖孽在作怪。”
……
柳家院子。
李家人這纔出去,柳凌真喜道:
“他沒有世家架子!真是個好人!”
‘好人?’
許霄在心中嘆氣,李承遼的應對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恨恨地想着:
‘好一手化敵爲友!難怪李家在湖上能隻手遮天,壟斷靈田,強徵暴斂,每一分靈稻都要壓榨出來,再靠着關係壟斷名額,只有他世家子弟才能入仙宗修行…更是坐穩了這世家之位!’
‘那公子表面上客客氣氣,誰知道心裡是不是記恨上了?看來不能在此地久待,還是早早離去,外出闖蕩,等修成仙基、神通,再歸來傾覆這霸主也不遲…’
他低聲道:
“真兒,等你突破練氣你我便外出闖蕩罷!”
這事情本是柳凌真與他心心念唸的,此刻這女子面上又有些猶豫了,低低地道:
“可…可如今他已經給了我山上修行的位置了…外頭魔災肆虐,在這安全的地方領俸祿不好麼?李家也挺好的…從不殺人取血氣。”
許霄冷笑,以法力傳音道:
“這樣的龐然大物,想想就知道一定是有見不得人的勾當的,李曦明能練這樣多的丹藥,修行又偏偏不落下,說不準就是靠的魔功血氣…偷偷瞞着仙宗殺人罷了,哪裡能好到哪去?若是讓仙宗知道了,定然沒他好果子吃!”
柳凌真仔細一想,覺得很有道理,崇拜地看了他一眼,許霄繼續道:
“等你我或遨遊天下,或拜入仙門,皆成紫府歸來,再取而代之,豈不是一件美事?到時候別說這點俸祿,整個南岸都是你我的。”
他身上洋溢着強烈的自信,讓柳凌真很是迷醉,這麼一比,李家公子方纔的客氣與不願惹事便顯得下乘了,她嘻嘻一笑,用力點頭。
許霄則頓了頓,總感覺有些難辦,李承遼的表現太出乎他的意料,只能一翻手摸出一枚藥丸來,低聲道:
“你這就去閉關突破,將這枚藥服食了,不等練氣了,等你玉京你我便出發。”
柳凌真頓時興奮起來,疑惑道:
“可你這又是哪來的…你可莫要去家中偷…”
“放心罷。”
許霄輕聲道。
這頭送着柳凌真進了後院,許霄邁步欲走,他突破練氣的消息目前還瞞着,不能告知他人,故而沒有駕風離去,這才走出房門,卻見一老人滿臉猙獰之色的站在眼前。
“柳家主。”
許霄心中瞧不上他,看在柳凌真的面上還是問了一句,不曾想着老家主上來便罵:
“好個沒孃的賤漢,勾引我家女子!”
許霄面上猛地涌起兇厲之色,惡狠狠地道:
“看在你女兒的面上尊你這老東西一句,可不要不識好歹!”
柳老翁正等着他,當下就一掌扣過去,嘴中嘀嘀咕咕地罵着,許霄一手扣住老翁的手臂,鐵鉗一般制住他的手,老翁抽不回手,另一隻手去抽腰間寶劍。
許霄冷笑一聲,另一隻手迅如雷霆地捏住寶劍,一抽一推,兩脣一張,噴出一朵黑曜曜的火來。
柳老翁頓覺胸口刺痛,連忙抽出兩道符籙,卻通通在這火面前燒了個一乾二淨,他只覺渾身發軟,一身修爲彷彿都要被燒乾。
他嗬嗬地叫着,眼看要沒了氣息,許霄卻沒打算鬧大,輕輕一吸,把那火又重新吸入腹中,冷聲道:
“你再敢來找麻煩…叫你不得好死。”
他一翻手,手中浮現出一枚小小黑色符咒,一掌拍在柳老翁胸口,警告道:
“你但敢將我的消息透露出去,只要張一張口,這火便將你焚的一乾二淨!”
“嗬!魔…魔修!”
柳老翁沒見過世面,只看這法術黑漆漆,陰森詭異,頓時嚇壞了,直呼魔修,在對方狠厲的目光中閉着嘴,軟倒在地。
許霄冷笑着揚長而去,柳老翁畏畏縮縮地爬起來,滿是惡毒地唾了一口,悄悄地溜到後院,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嗚嗚地不敢說話。
一位玉庭衛同樣落到院中,容貌與陳睦峰頗爲相似,滿眼震驚,喃喃道:
“僅此一招…僅此一招…”
那黑色火焰莫說柳老翁,他這練氣二層都感受濃濃的威脅感,失色道:
“莫不是什麼轉世之人,還是得了什麼仙人傳承!陳某從未見過這樣的天才!”
陳姓庭衛這話才說完,卻見後院的門前倚靠着一身影,卻是許霄去而復返,青年手中黑色的火焰熊熊,很是陰鷙地看着他:
“陳百戶…何必要多管閒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