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漸漸回溯,肢體上逐漸感覺到痛楚,胸口悶痛,皮膚上有灼熱的感覺,指尖像是被人用尖銳之物狠狠的戳了一下。疼,但是疼的感覺還很遙遠。所有的感覺都像是在夢中。
直到疼痛變的清晰,清晰到她無法忽視,無法忍受,阮筠婷終於呻吟出聲,掙扎着張開眼。
入目的是木質的承塵和草屋的屋頂,左右瞧瞧,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木屋裡,地當間放着個炭盆,隨後是一扇木質的格子屏風。
她活了?難道又重生了?
阮筠婷腦海中最後的記憶便是與君蘭舟的訣別。如果不能讓他們長相廝守,爲何要給他們相遇相知的緣分。剝奪了他們的緣分,現在又給她一次生命算什麼?
阮筠婷悲憤交加,忍不住咳嗽起來,扯動着胸口一陣劇痛。
格子屏風外傳來一陣衣料摩擦窸窣的聲音,隨即是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阮筠婷咳嗽的同時緊張的望着屏風,卻見一位鬚髮皆白、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的老者走到近前,正是姬澄碧!
шωш ▪тт κan ▪¢○ “姬老神醫!”阮筠婷見了他大喜,難道她沒死,蘭舟將她送到了姬澄碧這裡,姬澄碧醫術超凡,將她救活了!
原本還以爲與君蘭舟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想不到她竟然沒死!驚喜來的太快,阮筠婷一時接受不了,也顧不得自己的一聲驚呼有多沙啞。
姬澄碧也不言語,在她身邊坐下,拿了脈診墊在她腕下細細診治,隨後翻眼皮,查探舌苔。帶到一系列的檢查過後,姬澄碧像也鬆了口氣。起身要走。
阮筠婷有些焦急,虛弱的道:“蘭舟呢?”她在這裡,蘭舟一定也在。
姬澄碧腳步一頓,回頭看她。
阮筠婷便撐着想要起身,卻發現根本沒有力氣,試了幾次。只能作罷。
姬澄碧沉默的望着她,目光深沉複雜,包含了太多的深意,阮筠婷心頭一跳:“姬老神醫,蘭舟是不是出事了?!”
姬澄碧仍然沉默。
阮筠婷越發的無法往好處去想,“難道蘭舟他……”阮筠婷在腦中構想無數的畫面,他採藥去的時候磕碰到了?還是他怒極之下殺進皇宮去了?要不就是他犧牲自己來救她?
見阮筠婷臉色越來越難看,姬澄碧無奈的開口:“他沒事。只是有事要辦,將你託付給我。這段時間你安心養病。你的飲食起居都有村裡的婦人照顧。”說罷不再逗留。轉身離開。
阮筠婷氣喘吁吁的躺回炕上,若有所思的望着承塵。總覺得有些什麼不對,卻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只是她現在的體力實在太差,沒等理清思路,就已經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眼皮重的擡不起來,不知不覺的睡着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姬澄碧每日都會來給她診脈施針。阮筠婷的身體也是一日好過一日。照顧她的婦人是個樸實的鄉下婦人,說話帶着些南方口音。阮筠婷幾次問她他們現在在何處。婦人都是尷尬的笑着岔開話題,絕口不談他們所在的位置,問起現在外頭的情況,她也是一問三不知。阮筠婷便知道這是她有意隱瞞。
難道外面有什麼事,怕影響到她的情緒有礙於身體調理,纔不告訴她?
阮筠婷只能等君蘭舟來的時候才問清楚。
可是一等。就過了一個月。姬澄碧來診治她的時間變作了五日一次,其餘時間都不在家中,她的身體漸漸恢復,也可以下地走動。
君蘭舟還是沒回來看她。她擔憂,焦急。去問姬澄碧,姬澄碧卻總板着一張臉不肯說話。
“李媽媽,我想到院子裡走走,透透氣。”正午時分,阮筠婷放下了看了一上午的《樑城月刊》,目光乞求的望着年近五十的婦人。
這些日子,一直是李媽媽在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李媽媽是淳樸的鄉下婦人,家裡有幾畝薄田,三個閨女都嫁去了別的村,小兒子也成了家,她和老伴就跟小兒子和兒媳生活,她已有了個五歲的孫女,兒媳湯氏現在懷了第二胎,也差不多有五個月了。阮筠婷這段時間都沒有離開過屋子,只憑窗看過外頭,透過木柵欄的院子,能看到她所在的位置,是在村子的一頭。李媽媽家則在村子當中。每日她們二人的飯菜,都是湯氏送來的。
“小姐,你的身體不好,外頭冷着呢,可不要出去着了風,如果病的嚴重了。老神仙可是會生氣的。當時將你抱了來時,你都已經冷冰冰沒了氣息,他忙活了很久,又是熬藥水又是扎針的,纔將你救活。你若再有個什麼,哪裡對得起他?”
阮筠婷聞言心裡一跳,不動聲色的道:“那我當時情況一定很嚴重吧?我都不記得了。”
“哎,可不是嚴重麼。你臉都是灰的,身上穿的那衣裳也是大戶人家給女兒穿的壽衣,我們當時都覺得你沒救了,老神仙怕是糊塗了,沒想到,他真能起死回生。”李媽媽看着阮筠婷,想起自己已經遠嫁了的三個閨女,慈愛的將她垂落在胸前的長髮理順到身後,嘆息道哦:“姑娘,看你那時的穿着,就知道你是大戶人家的姑娘。我們鄉下人常常羨慕達官貴人們可以穿金戴銀,吃香的喝辣的,可是你瞧,你們高門大戶的,說不定麻煩更多,你這麼標緻的美人,肯定是被人嫉妒陷害了。”
李媽媽聞言搖了搖頭。
阮筠婷聽她肯主動和自己閒聊,就知道她是爲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要再提出去走動的事。
她肯說話就好。肯說話,纔有機會了解更多。
阮筠婷垂下眼眸,配合李媽媽的猜測,憂傷的道:“有什麼辦法呢。南楚國的餘孽還沒消滅,就傳出裕王爺擁兵自重的消息,西武國蠻子也越發的挑釁。不光是我們不好過,百姓們更不好過。”
“你都知道啦?”李媽媽想了想,道:“肯定是我兒媳婦跟你說的是吧?哎,老神仙說了不讓我們亂講,怕影響你身子恢復,她倒是管不住嘴!”
“說說外面有什麼要緊的?”阮筠婷挽起李媽媽的胳膊:“我整日呆在這屋子裡,什麼事都不能做,走動也不行,她給我解解悶,我還要謝她呢,再說老神醫是怕我知道的多了影響休息,可你看我現在,不是已經沒事了?”
“是,是沒事了。”李媽媽歡喜的笑道:“你現在一口氣說着麼多的話也不喘息了,也不像以前那樣坐一會就要躺着。我看啊,要不了多久你就會痊癒了。”
“還要多虧媽媽照顧我。”阮筠婷道:“李媽媽,你在給我講講外頭的事吧,就當作解悶。”
李媽媽很是猶豫。老神仙明白說過不允許他們亂講話,只照顧好姑娘的飲食起居即可,說是會擾亂她的恢復。可這孩子晶瑩澄澈的大眼睛裡滿是祈求,再說她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
李媽媽就笑了:“好吧,其實外頭現在亂着呢,你剛纔說的那個什麼裕王,果真帶着南邊的十萬軍回了都城,現在十萬大軍,就駐紮在城外。朝廷裡現在也亂,聽說啊……”
說到此處,李媽媽伸着脖子看了看屏風外頭,確定沒人,纔敢低聲說:“聽說皇上病了,現在是四位輔政大臣在主持政事,我聽村長媳婦說,八成是要改朝換代了。”隨後又拍了阮筠婷的胳膊一下:“你可別往外亂說,叫衙門的人聽見可是要殺頭的。”
阮筠婷連忙點頭:“是,我知道,我不會亂說的。”
又與李媽媽聊了一會,阮筠婷便疲憊的躺下了。李媽媽就去了外間,將臥房騰出來讓他休息。阮筠婷卻望着承塵睡不着。
文淵竟然帶兵回來了。那不是羊入虎口嗎!他帶着十萬軍在南方,皇帝不敢動手,因爲他沒有必勝的把握。可是他回到樑城外駐軍,都城附近的三大軍營豈不是就可以成包圍之勢,將韓肅團團圍住?
他爲何回來?難道是因爲皇帝病了?
皇帝又得了什麼病,居然已經到了輔政大臣主持政事的程度。那麼他們會擁立哪一位皇子呢?
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年齡都合適。
阮筠婷心亂如麻。這一個月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她在閉塞的村莊裡,什麼都不知道。
還有,蘭舟就算有事情要做,一個月都過去了,他也該將事情辦的差不多了吧?他難道不擔心她?
不對!
阮筠婷一下子坐直身子,因爲起來的急了,頭有些暈。
纔剛李媽媽說,她是被姬老神醫抱回來的,身上還穿着壽衣。姬老神醫用起死回生之術救了他,言語中,從來沒提過有君蘭舟出現。
君蘭舟那樣出色的容貌,鄉下婦人見一面就不會忘記的。她怎麼沒提起?
就是說,君蘭舟沒有來過這個村落!
以君蘭舟對她的關心,在她身子出了狀況時,定然會在身旁照顧,這一次不來實在蹊蹺。
壽衣……
阮筠婷倏然張大眼,問了句:“李媽媽,那個端陽郡主怎麼樣了,你聽說沒?”
李媽媽手上還拿着火鉗掐着一塊木炭,伸着脖子進來,笑道:“你還沒睡啊?那個蠻子郡主被婉妃毒死了。婉妃獲罪,已經處以絞刑,屍首不許入皇陵,丟亂葬崗去了。”
阮筠婷聞言眼前一黑,心中劇痛,她和晚姐姐竟然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