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的時候起了風,晚上小廚房做了小冬喜歡的魚片豆苗湯。魚片滑嫩,豆苗鮮香,喝起來十分爽口。小冬多喝了半碗,晚上躺下時還覺得有些肚子有些漲,好半天也沒能睡着。
秦烈輕聲問:“要起來嗎?”
小冬搖搖頭。
她也不覺得口渴,不知道爲什麼就是睡不着。
算算還不到日子,差着七八天呢。
她睡不着,秦烈也不睡,兩個人小聲說話。可躺着說話不比坐的時候,一會兒就覺得口乾。
秦烈坐起身來:“我去給你倒杯茶。”
等杯子遞過來,小冬扶着牀頭慢慢坐起身來,喝了兩口——可不敢喝多。
肚子有點發緊。
小冬猶豫了下,剛纔——肚子是不是疼了?
也可能是發漲的感覺。
再躺下來,過了一會兒,似乎又開始隱約發緊。
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小冬疼得醒了過來。
說不上來的那種疼法,就是發緊發重的感覺。而且,也不單是肚子疼,好象整個身體的中段,連腰,連背,肚腹都是那種感覺。
外頭天還沒有亮,小冬翻了個身,隔了一陣,果然又疼起來了。她推了推秦烈的肩膀,小聲把他喚醒:“我怕是要生了。”
秦烈一時間怔在那裡,好象沒分清楚這是真的還是在做夢一樣。
會緊張的不光小冬一個人,秦烈這些日子也總是睡不踏實。越是這樣,夢倒做的越多,有一次夢裡頭,見着小冬給他生了兩個兒子,一手抱一個,把秦烈樂得笑醒了過來。
“我肚子疼了。”
秦烈這才反應過來,赤着腳就跳下地去喚人。
外間一陣動靜,接着,整個王府都提前醒過來了。
疼痛現在並不很厲害,中間隔的時間也長。早飯端了來,小冬吃了幾口,肚子又開始疼,等疼勁兒過去了,就再吃幾口,倒把滿滿一碗燉雞吃了。
秦烈在一旁看着小冬一口口的吃東西,胡氏對他說:“姑爺不用着急,太醫也說了無礙的。還是吃點兒東西吧。”
秦烈端起碗來飛快地扒了幾口,壓根兒不知道吃的東西都是什麼味兒的。天漸漸亮了,安王也過來了一趟,隔着門安慰了小冬幾句。
“郡主若是能睡,就再睡一會兒養養精神。看這情形,還得些時候呢。”
小冬點點頭,紅芙擺好枕頭,胡氏扶着她躺了下來。
秦烈坐在門邊兒,屋裡一有點動靜他就立刻跳起身來。趙呂橫他一眼:“別這麼一驚一乍的,別回來倒嚇着她。”
秦烈點點頭,老實的坐了回去,可是沒一會兒屋裡又傳來響動,他象被針紮了一樣又彈了起來。
過了午,疼痛漸漸變得頻繁而劇烈起來,小冬吃不下飯,胡氏還是勸着她吃了兩塊蜜糕。她一頭一身都是汗,手緊緊抓着布帶,實在疼得受不了的時候,才細微的呻吟兩聲。她好象從來沒有這樣疼過,形容不出來的那種疼法,整個人象是被拉成了滿月的弓,繃得緊緊的。
旁邊婆子小聲說話,屋裡屋外的人忙忙碌碌的來往着。
小冬幾乎沒有鬆緩的感覺了,疼痛的間隙那樣短暫——她儘量忍着不出聲,就是爲了不讓氣力耗在無用的哭喊上。可是疼痛本身也消耗了她許多體力,整個人溼淋淋的象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空中的一點,其實她什麼也沒看進去。
胡氏在一旁,一直在小聲說話,給她擦汗,喂水。小冬其實一點兒都沒聽進去她說了什麼,疼勁上來的時候什麼也顧不上。
但是胡氏的聲音讓她覺得安全,不管她說什麼。小冬只是需要她在這裡,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
可是忽然間疼痛變得劇烈起來,和這種疼相比,前面那些就根本不算什麼了。一瞬間就象有把刀子狠狠刺在她身上,小冬這一下沒能忍住,短促而尖利地喊了出來。
胡氏又是心疼,又是心急,轉過頭問穩婆:“到底怎麼樣?”
屋子裡熱,穩婆也是一頭的汗,又仔細查看了下,忙不迭地說:“是時候了,再等一等。郡主,您這算是快的了,來,您抓着這兒,別把勁兒使岔了。等下我讓您使勁兒的時候,您就用力。”
小冬點了點頭,她自己也能感覺到不一樣。疼痛簡直象開了閘的洪水,撲天蓋地的打下來。疼得她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而不規律起來。
“郡主,郡主,要慢慢吸氣……”
小冬真想罵娘。
她也想慢,可是怎麼就這麼疼啊她用力吸,然後慢慢的吐……剛纔這樣還能緩解下疼痛,可是現在……
這會兒哪怕有人拿刀子捅她,她也感覺不着
外頭趙呂正扯着秦烈:“你哪能進去?快坐下。”
秦烈一甩袖子:“我哪坐得住”
“你進去有什麼用?你懂什麼?”
秦烈兩眼通紅:“小冬只要見着我,肯定心裡頭踏實。”
“坐下。”安王擡了一下手:“在這兒老實等着。”
秦烈愣了一下,終於還是緩緩的坐下了。
“你也鬆開手。”
趙呂哦了一聲,這才把手鬆開。
其實若是細看,安王的心情也不象他看起來那樣鎮靜。
屋裡屋外忙進忙出的人,空氣裡瀰漫的緊張的氣氛,屋裡面傳出來的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這讓他想起從前。
趙呂的母親分娩時,他不在府中,第二天趕回來時,孩子生了下來,大人情形卻不好。趙呂還沒有滿月,他**就去了。
青媛臨盆之際,他是從頭到尾守着的。青媛的情形本來就不同……
那時候,也是這般,心裡象是有細碎的火苗在躍動,燒灼,慢慢的整個胸口都被堵住了,聽着裡面的一點動靜就覺得一陣心悸。
那時候短短的一刻,有如一生般漫長。他清楚的知道,生孩子會要了她的命。可是她一定要生下孩子……
小冬是她用性命換來的孩子。
一轉眼,小冬也要做母親了。
安王看起來坐得穩如泰山,可是在袖筒裡,他的手緊緊的攥着,掌心裡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