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呂這次回來果然是不走了,小冬在安王那裡問了準信兒,一顆心終於落回了實處。
“那哥哥換了個什麼差事呢?”
安王想了一想,緩緩地說:“還沒有定,總之是留在京城了。”
小冬喜孜孜地說:“回來我跟齊媽媽商量商量,好好兒給哥哥做些滋養的東西吃。在成嶺那種地方哪有什麼好飯菜吃。可惜這會兒天氣太冷,哥哥愛吃的菜卷兒和百果湯都做不來。”
安王眉梢一挑:“那三珍釀圓子能做吧?”
這個是安王愛吃的。
小冬笑着說:“那自然能——等我養足力氣就給您做。”
敢情兒安王也會吃醋。
“你還是好生歇着吧。”
嗯,小冬現在是隻在嘴上逞能了。挺着挺大的肚子,竈房是肯定不能進的。至於釀圓子?那又要燙麪又要和麪又要調餡又要配料又要熬湯……絕不是現在的小冬能做得了的。
這個年過得極熱鬧,趙呂回來是一樁喜事,小冬有孕又是一樁,秦氏緊趕慢趕的,終於在臘月二十一趕到了京城——秦氏卻不是一個人來的,燕子也跟着一塊兒來了,李家兄弟是沒法兒回遂州的,當然也要在王府過年。燕子纏着秦氏,非得要來和兩個哥哥一起過年不可。
李長河和姚錦鳳兩個是來不了了——孩子還小,離了娘不行。帶着一起上路,又經不起路途上的顛簸折騰。
李家兄妹見面,那嘰嘰喳喳的天天說個不停,好象要把曠別的這半年都補回來一樣。集賢堂過年也放了假,李家兄弟領着燕子上街去逛。他們現在和第一次來京城的時候可不一樣了,那會兒兩眼一抹黑,現在卻已經算得上半個地頭蛇。豐南書院認識的一幫公子哥兒們書讀的未必好,可是論吃喝玩樂卻是無一不通無一不精。快過年了,雖然有許多買賣人歇業回鄉,可是東市西市裡望一望,依舊火爆熱鬧,各式的年貨、吃食,布匹,各種稀奇的討人喜歡的玩意兒。燕子看什麼都稀罕,樣樣都是遂州沒有的。買了一大包的東西回來獻寶,小冬看她光各式的頭繩就買了幾十根,忍不住好笑:“你這是預備用幾年啊?”
燕子撓撓頭:“看着都挺好看的,挑來挑去也不知道哪個更好。大哥說乾脆一樣來一根。”她揀了一根大紅的絨繩在垂鬟邊比了比:“嬸嬸,你看這個好看,還是那根黃的好?”
小冬還沒說話,秦氏插了句:“大紅的好。要過年了,大紅的喜慶。”
燕子笑眯眯地說:“我也覺得紅的好,阿婆,你幫我係上。”
秦氏笑着替她將原來的發繩取下來,把新的發繩繫上去。燕子的頭髮生得好,被紅豔豔的發繩一襯,越發顯得又濃又黑。
她在鏡子前照了又照,一甩頭說:“我去給我哥瞧瞧去。”她人如其名,就象只燕子一樣竄出門去。
“這丫頭,就沒個消停的時候。”秦氏搖了搖頭。
小冬卻覺得,燕子好象和上次分別時不太一樣了。那會兒這丫頭可沒那麼注意穿着打扮,現在卻已經知道愛美了。
“錦鳳生了女兒,李家怎麼說?”
“嘿,長河他自己高興得要命,說女兒好,生得象娘,將來一定是個漂亮丫頭。”秦氏笑着說:“八成是讓土生和保成兄弟倆給纏怕了,要是生了個也這麼淘氣的小子,他的頭髮都能愁白。”
這倒也是。
雖然李長河是頭次當爹——可是李家這三兄妹就象他的親生兒女一樣。
“錦鳳身子怎麼樣?”
“她好着呢,”秦氏說:“剛生完就要下地,好說歹說勸住了,可第二天還是下地了。找的乳孃都沒派上用場,她自己喂孩子帶孩子,都不要旁人插手幫忙。”
呃……好強悍的產婦。
小冬有自知之明,她可沒這麼好的素質,也沒這麼能幹。
秦氏拂了拂鬢髮——她不大習慣京城梳的髮式。這兩年京城的髮髻越梳越高,小冬見過最高的一個髮髻快有三尺高了,真虧那脖子還撐得住沒給壓折。那些髮髻裡面要填許多假髮進去,有的用竹骨罩什麼的撐住,上頭插滿了金彩輝煌的首飾。小冬可梳不慣那個,秦氏也是一樣。在遂州的時候她有時只梳辮子,然後用骨簪一盤,既簡單又精幹。到了京城難免入鄉隨俗,小冬指了兩個丫鬟服侍她,這衣裳髮式就按京城的式樣來了,秦氏笑着說:“野慣了,一下子這樣講究起來,覺得怪彆扭的。”
那當然是會彆扭,旁的不說,轉頭,走動,動作都不能太大了,不然髮髻容易走形,上頭插的步搖簪子之類也會滑脫。
秦氏帶了滿滿幾大車東西來的,給親家的節禮,給小冬和要出世的孩子預備的各式禮物,連胡氏和紅芙她們都有份,唯獨沒有秦烈的。他一面抱怨:“娘這心偏得都沒邊兒了,我真是親兒子吧?不是在路邊兒隨便撿來的吧?怎麼這人人有份兒只我沒有啊?”
秦氏一攤手:“沒法子啊,裝不下那麼些東西,只好把你的那份兒減了去了。”
母子倆一來一往的說話,小冬轉過臉去偷笑。
秦烈拉着小冬的手長吁短嘆:“娘這心裡眼裡只有媳婦兒和孫子,不把兒子當一回事兒,真是捨本逐末。她也不想想,要沒了兒子,那媳婦兒和孫子從哪兒來啊?”
秦氏在他腦門上戳了一下:“以前我當然指望你。現在我媳婦兒也有了,孫子也有了,你就不值錢了。”
秦烈仰天長嘆:“你們這是過河拆橋啊”
安王府頭一次過年如此熱鬧,團團圓圓坐了一大桌子人,有說有笑。吃了年夜飯衆人一起守歲,小冬左手邊坐着趙呂,右手邊坐着秦烈。玩猜枚的時候趙呂偷偷相助,猜字謎的時候秦烈又小聲給她說謎底。這麼明顯的作弊行爲安王都看在眼裡,只是笑而不語。投花骰的時候燕子拔了頭籌,猜字謎是趙呂得了第一,安王還慷慨的每人給了一個大大的紅包。土生和保成躍躍欲試向秦烈挑戰,兩人合力與秦烈掰腕子也沒能掰得過他。
小冬熬不住,秦烈先陪着她回房。安樂坊這一帶住的都是宗室王爵,不知什麼人家裡頭請了戲班,遠遠的傳來聲響,正唱得熱鬧。放鞭炮焰火的聲音時疏時密。
秦烈的手輕輕貼在小冬的肚子上,低聲說:“明年這會兒,咱們可就是三個人啦。”
小冬唔了一聲,頭朝他胸口偎近了些。
“我還從來沒這麼快活過。”秦烈把枕頭朝後推推,靠在那裡:“熱熱鬧鬧的一大家人在一塊兒。有一年過年的時候我還在半路上,住在客棧裡,聽着外頭鞭炮響,桌上擺的菜都是涼的……自己喝了一壺酒,矇頭睡覺,可是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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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有點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