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傷的相當重。進了鋼鐵監獄的罪犯無一例外都得見上一面“比基尼小姐”與“玫瑰小姐”,管你有罪沒罪,一頓皮開肉綻必不可少,再丟進暗無天日的禁閉室幾天幾夜。法典需要什麼,就能從犯人嘴裡掏出什麼,個個供認不諱。
這時節,鞭刑倒不算特別難以忍受,尤其是如今經過輻射洗禮,體質粗獷遠勝舊時代人類,挨一頓鞭子用不了兩三天就能繼續勞作。感謝理查·所羅門的額外電刑拷打,西蒙足足躺了二十來天才恢復正常。
這一個月來,阿多菲娜只有在黎明與黃昏時分歸來,準備好兩人食水,再又匆匆出門,急迫無暇脫下她污垢不堪的罩衣,直到某一天午夜,單人小牀裡擠進來一隻冰冷的捲毛貓,有一對鋼藍色眼瞳望着天花板也許澄淨也許輻射雲極光般燦爛的天際,另一雙閉目豎瞳外是一堵毫無溫度的牆壁。
“右手叉子,左手餐刀。”西蒙糾正着彼特的姿勢,嘗試了很多遍,這個習慣了風餐露宿的少年才漸漸掌握了刀叉的正確用法,像發起一場格鬥般對付餐盤裡的肉排。西蒙啜飲了一口泛着澀味的飲用水,他這段時間倒也不是沒出過門,鋼鐵城基礎生活物資價格十分低廉,每千克風乾肉只賣五枚硬幣,味道嘛,這種戰前大規模作爲戰備糧儲存的爺爺輩肉乾只能說吃不死人。勉強達到潔淨標準的飲用水一罐三百毫升三枚硬幣。但,除卻這兩件剛需,想體面一些生活猛然拔高到“嚴酷”難度。一瓶工業酒精勾兌出的伏特加最便宜也要30硬幣。一份低量二噁英的鼴鼠肉排十元一塊。想找工作易如反掌,緊鄰着的G區即是軍工廠,流水線永遠在招募工人,與之相對的,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也才賺二十元。想要提薪?出門左轉,核廢料處理工人一天一百元。
F區是鋼鐵城十數個疊樓區中不起眼的一個,每日拂曉,早班工人接替晚班工人,順着連接豎梯滑下一層層壘高的集裝箱,個別藝高人膽大的傢伙會練習一下助跑跳遠,躍過樓頂通向詩意的遠方。爲了不探頭罵人時被樓上一盆屎尿糊臉,阿多菲娜的家選在頂樓,鑑於鐵皮箱裡住着兩個病號,阿多菲娜刻意地敷設了反臭鼬隔離網,好景不長,頭頂安靜了,輪到牆壁遭殃。
理論上西蒙與彼特都分到了獨立住所,在通過居民審覈後,隸屬於十三議會的鋼鐵城居民治理委員會就會給新居民隨機提供空缺疊樓。阿多菲娜善意地提醒過西蒙還是不要去F區邊緣地帶看“新家”,但某人活動筋骨時忘了女人的第六感總是相對而言百發百中,在揍翻了五六個城市流民後,西蒙忍痛破費買了件穀糠纖維袖衣—艱難時世,物盡其用。
“咯嘣”彼特結實咬住了叉子,但他沒有捂着腮幫吐出叉子,反而是更加用力,西蒙知道少年多半在思念父親,以及始終憤恨那幾天幾夜不堪回首的記憶。
鋼鐵城門的十三審覈官分別來自鋼鐵城十三議會的十三家族,由內到外,地位漸次降低。居中的銀髮老者即來自鋼鐵城無可爭議的統治家族—弗蘭茨家族,身爲議會主席奧古斯特·弗蘭茨的胞弟,弗蘭茨家族執行官約瑟夫·弗蘭茨具有僅次於少數幾人的權利,或許風燭殘年,或許雄獅閉目,黑桃K秉着利劍,所以王冠永戴於頸。
相比於完全掌控發電、採油的弗蘭茨家族,所羅門家族顯得弱勢了許多,但盤踞在鋼鐵醫療體系上的三頭魔神便是鋼鐵居民的主子,鋼鐵城流入流出多少藥物,所羅門家族皆可一言而決。
鋼鐵城徽章乃是十三黑星包裹着內環六芒星,指代十三議會與建城六大家族。弗蘭茨、所羅門、拉提莫、奧佛西斯、巴里莫爾、海因裡希、梅隆。的確,一個剛獲得居民許可證的西蒙·海耶斯在統治家族執行官眼中,地位與臭蟲相當,某種意義上來說,單位蛋白質含量還略遜一籌。
西蒙曾認真地詢問過阿多菲娜到底用了什麼方法才把他救出監獄,紅髮女孩總是避而不答,逼地急了便用“私人財產”這一套說辭搪塞過去,“我會掙錢還清這筆債。”傻大兵說道。
“連本帶息,十萬元,我放你自由呀。”寂靜夜晚,阿多菲娜戲言道,不料某些情況下腦袋格外一根筋的西蒙說:“我還你二十萬,咱們兩清。”
那天晚上,彼特睡得很不舒服。
杯盤狼藉,阿多菲娜支着下巴有些發呆,電燈時明時暗,得虧西蒙練就了微光視覺,不然飯能吃進鼻子裡去,她的罐頭儲備隨着S3商隊一道灰飛煙滅。不知是她習慣於奔波勞碌或是因爲西蒙揹負了本不必的債務。阿多菲娜揉揉小臉,披上罩衣便要起身離去,鋼鐵城內外向來缺探路者。陽面陰面皆是。
“等等。”西蒙伸手攔下她,阿多菲娜歪頭戲謔道:“沒吃飽?晚上回來我餵你啊。”
彼特自覺地端起餐盤小步快跑退回了房間,西蒙哭笑不得,說道:“今天我去G區走了走,既然我說了我要還債,生活也得繼續開始,我不能白白吃你的飯,有沒有什麼比較適合我的工作?”
“工作啊?”阿多菲娜咬着指頭,搽去了脣膏,她的脣色倒也算是極漂亮的櫻粉,心情使然?“你可以去鬼街做鴨啊,你這樣有滄桑魅力的新鮮健康男人一次賣50元哦。”
“莫爾芬!”開懷大笑的阿多菲娜止住笑聲,西蒙倏忽地站起,他六英尺的身高能塞進去兩個阿多菲娜,光從表面上看,任誰都不太認爲嬌小的紅髮女孩是強勢的一方。“我是士兵,我是狙擊手,我會殺人,我會修車,我願意勞作勞累,所以,我需要一份正經的工作,如果你拒絕,我立刻收拾東西走人,哪怕我兩天吃一頓飯,我也會還清這筆錢。”
阿多菲娜氣極發笑,天真的男人,他欠的債務豈是簡單硬幣來衡量的,甚至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是一座什麼樣的富礦,她撈起肩後的麻花辮,抽在傻大兵面頰,罵道:“你這個賤骨頭,老孃這就就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