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倫低頭不說話,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多羅深深的看了一眼固倫,安慰道:“她終究是要留在這草原上的,所以跟着出來未必是好事。帝王家的事情不能看表面,你看她光鮮卻未必想得到她不過是顆棋子不是?你若是非要去鳳翎國皇宮,便跟父王請示隨同皇上一處去皇宮裡遊玩一遭,不過你切記要回來。”
固倫心思頓時開明起來,連連點頭稱是。
只是她看着凝歌的背影還是有所躊躇,她和過往送來的美人都不一樣,這草原當真能留得住她嗎?
草原上的氣候要比鳳翎國冷上許多,無人擔憂屍體腐化的問題,西涼王依舊是煞有介事的在一座叫“大風堂”的宮殿裡設置了半透明冰棺安放凰捌的屍體。
大風堂只有一個正殿一個偏殿,正殿內已經是停放了凰捌的屍體,正巧路過側殿的時候凝歌駐足多看了一眼,偏殿沒有匾額,門口放着一尊看不清面容的雕像,那雕像形體奇怪,只隱約能看出來是個女人的體態。
偏殿門上掛着一把鎖頭,沉沉的黑色,明明不過單薄的木門,卻是繞着一圈又一圈的鐵鏈,好似裡面鎖着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一樣。
衆人忙於安放凰捌,並沒有人注意到這偏殿的詭異異常,匆匆從那偏殿擦肩而過。
大風堂在西涼皇宮最後,名字起的通俗,卻也是和宮殿有不謀而合之處,也不知道這宮殿緣何四面漏風,光是站在那院中就能感覺到草原中北風呼號,冰冷異常。剛出了宮門又是另一番風景,就連飄揚的裙角也是瞬間垂落下來。這宮裡宮外完全是兩樣的風景,大風堂裡陰風陣陣叫人寒涼,剛進入就如墜冰窟,出了宮門就如開了暖通,身心都輕鬆了不少。
凝歌好奇:“這構造奇特的很,像是專門存放屍體的地方。”
西涼王笑道:“娘娘聖明,確實是專門停屍的地方。”
凝歌蹙眉,看了一眼背後的大風堂,想要問些關於那偏殿的事情終究是沒有開口。
鳳于飛道:“孤年年來西涼狩獵,卻不知道西涼皇宮內還有這樣一個稀奇的地方。這構造奇特,竟然能攬九天風雨,當真是個奇景。”
西涼王道:“我西涼皇室過世之後都會在此停棺,大風堂是我草原會陰之地,自然極其寒涼。您瞧瞧這陰風四起,這宮裡終究住的不是凡類。這也是我西涼皇室禁忌之地,這等陰寒之處,自然是不能引皇上來見的,還請皇上見諒。”
凰肆笑道:“大王說笑了,不過是夾道而建,院中還留有前往草原的縫隙,按照中原八卦佈陣變化,蒐集草原長風,故此有陰風四起的景象。這世上哪裡有什麼鬼神之說。即便是有鬼神,照着大王所說也當時西涼皇族,必定是要保西涼長安纔是。”
西涼王面上一囧,連忙稱是,面上卻掠過一陣難以掩飾的不安。
“不曾想明國公除了精通醫術,還善於精通風水八卦,難爲了當年凰老將軍要用您爲凰家家主。”西涼王恭維着凰肆。
氣氛瞬間由變了一變,凰叄和凰伍凰柒擡頭深深的看了一眼西涼王,齊齊的皺起了眉頭。
凰肆笑:“大王謬讚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何況凰肆如今只是宮廷中一個小小的御醫,我父親生前種種我早已忘記了。”
西涼王眯起一雙本就不大的眼睛爽朗一笑,“是了是了,是我沒了記性胡吹亂扯。明日裡圍獵已經準備好,還請各位過目。”
凰柒冷哼:“還是等七日過後八弟的死真相大白之日再行狩獵之事纔好。否則如何慰藉我八弟在天之靈?”
西涼王頓時就尷尬起來,躊躇着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鳳于飛開口道:“原本就是來狩獵,既然已經盛大準備了不能辜負。凰捌得死自然會水落石出,不過是七日之期,你慌什麼?”
凰柒上前一步:“皇上這是何意?八弟的死因如今只能成爲順帶調查?”
凰叄開口喝止了凰柒:“凰柒,休得無禮。”
凰柒恨恨的看了一眼鳳于飛,眼神複雜,卻並不像是一日積攢起來的仇恨。
凝歌瞧着凰柒的目光心中奇怪,這凰柒和鳳于飛之間好似不僅僅有兄弟被斬殺的情義,倒是有另外一種東西。
凰柒從凰捌死去開始就表現出一種出乎意料的關切來,不知道是恨上了凝歌還是恨上了鳳于飛,這和凝歌第一眼遇見凰柒的時候感覺惶然不同。
凰柒面容冰冷,鎮守一國邊關無憂,斷不會是個莽漢。只是凰柒今日所做的一切卻都是莽漢爲,即便是屢次遭到兄長制止也沒有收斂。
這其中必定是藏着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纔是。
再加上凰肆凰叄雖然只是制止,但是似乎也還是默認和凰柒的一意孤行。鳳于飛又顯然對於凰柒微有忌諱。那麼就應當是凰柒和鳳于飛兩人之間的矛盾了。
凰家和鳳于飛之間的矛盾已經是深厚到無從解釋,但是卻從沒有擺在明面上說起過。這次凰捌的事情不過是個導火索。藉着凝歌的手引爆了一些不爲人知的憤怒。
只是凰柒和鳳于飛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呢?
凝歌心中疑惑更深,思忖良久才道:“七爺,妾身既然已經許下承諾,若是七日之期不能水落石出自然甘當處置。您到底是在急什麼呢?非要叫皇上與西涼王爲難?”
凰柒眼神一閃,剛想說些什麼,鳳于飛卻忽然開口道:“走吧。”
又在躲閃。
凝歌這樣想着,卻也識相的沒有再多問,緊隨在鳳于飛身邊離去。
回程途中凝歌一直心不在焉,鳳于飛似乎是有所察覺,低聲問道:“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凝歌擡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鳳于飛冰冷的側臉,反問道:“皇上難道沒有什麼想說的?”
鳳于飛的睫毛微顫,原本沉穩端着的步伐也微微有些停頓,許久纔開口道:“等到了時候你自然會明白。”
凝歌心中有些難受,脫口道:“即使明日我就要丟了性命也還要等到時候才能知道嗎?若是我變成了一柸黃土,知道又有何用?”
鳳于飛側首:“我說過,不會叫你死的。”
凝歌順口接下:“只不過是我還沒有到死的時候嗎?”
鳳于飛長嘆一聲,終究是沒有再做聲。
只是衆人之間的關係有了微妙的變化。人成各,心中互有疙瘩不能解開,見面時候自然彆扭的很。
與其彆扭,不如不見。
凝歌支開了喚月,在房裡待了一整日。
所有的案子都會有缺漏,所有的死亡也都會有原因。即使是那人手法高明武藝高超,也總是會留下蛛絲馬跡的。凝歌需要這個缺口來打開整件事情,洗清自己身上的污水。
她只感覺要和這暗箱操作的手斗的時間還長的很,若是在第一關就被滅了,凝歌在這個世界裡永遠都贏不了,何以來報仇?
不,是何以來生存。
此時的凝歌正坐在屋子裡琢磨這手上的銀蛇戒環,腦海裡揮之不去的都是凰捌臨死之前那詭異的表情。
說是死於銀蛇反噬,爲何凰肆又說不是蛇毒?
凰肆爲何要幫她?若是還是受鳳於曳之託也未免有些胡扯。面對親兄弟的死還能這樣淡定,甚至還幫助衆口一致的兇手是要怎樣的胸懷?
不,必定是有目的。
凝歌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門口卻響起一陣敲門聲音,固倫清脆的嗓音隨後而來:“娘娘,您睡下了麼?”
凝歌推門,這才瞧見不知不覺之間天色已經暗沉了下來,遠處流霞漫天,好似飄忽而起的綾羅綢緞鑲嵌於半空一般的絢爛多姿,空氣中正瀰漫着一股子清透的泥土香氣。點綴上固倫公主一張桃花面,叫凝歌錯以爲是春意盎然了。
“固倫公主安好。”凝歌低頭行禮,嘴角揚起一絲笑意來。
不知道爲什麼,雖然明知道固倫是喜歡鳳于飛的,但是沒來由見到這女子就叫人心中愉快,好似所有的不愉快在她身上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也或者是草原開闊,這裡的人心思也都跟着開闊,自然看着神清氣爽,叫人一見如故。
“我聽喚月說你還沒有吃東西,給你送來些奶糕。這是我自己做的,你嚐嚐看?”固倫公主揚了揚手裡的盤子,凝歌細瞧看去,果真見一個一個馬蹄形狀的糕點遍佈於碗碟之上。
凝歌心中有些疑惑,還以爲固倫當時說一路相陪不過是當着衆人面的場面話,如今看來卻是真的了。這還特意往這風口浪尖裡跳,這公主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本來西涼王的安排也是安排凝歌和固倫公主住在一處好互相有個照應,只是凝歌卻生怕身上的銀蛇出了什麼變故,做什麼事情都避人三分,所以固倫和多羅也就只能被安排在凝歌隔壁,此時固倫來了,那麼多羅呢?
“多羅皇子呢?”
凝歌后撤了身子把固倫讓進屋子裡來,固倫公主邁步進來,無心道:“二哥不在宮裡,也許是出去有什麼事情去了。皇上和我父王在書房議事,大概也是商討明日狩獵的地圖。我本是要回宮,半途中遇見喚月纔來了你這裡。”
凝歌點頭,撿了盤子裡的奶糕就往嘴裡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