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114章

天氣一天天地熱起來, 地裡的西瓜也逐漸地成熟了,村裡有了合作社, 村民們也不用自個兒去操心,只管賣了西瓜等着分錢,也終於迎來了空閒的日子。

趁着農閒,他們正打算好好地練一練霹靂舞, 尤其是村裡的那羣小年輕,還準備到公社裡去跟人家比舞呢,也算是最近的時髦了,附近十里八鄉的人最愛跳這霹靂舞, 誰家的小夥子最會跳霹靂舞, 就最能贏來大姑娘們的青眼, 找起對象最有優勢了, 也怪不得他們這麼上心。

但他們這回可是打錯了算盤,還沒等到比舞的日子呢, 就聽見了一條驚人的大新聞,嚴打來了,監獄裡的犯人都要拉出來遊街, 全公社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必須參加,就連還在吃奶的小娃娃都得抱出來看。

村民們傳得沸沸揚揚,說啥的都有, 到了正日子那公社裡人山人海,每一條街上都擠滿了人,就看見一輛又一輛敞篷的大解放從他們面前開過去, 車斗裡都站滿了犯人,身上掛着大牌子,一個兩個地都耷拉着腦袋。

人羣中有那眼尖的村民,立刻就認出了那上面的人,那不就是上回騙了他們的王狗剩麼?還有牛家村的八個騙子,桃源村裡的人也有,就是馮大富兩口子和馮大康,這幫人都慘白着臉,跟丟了魂似的站在上面,他們很快就要真的丟魂了,趕上了嚴打,除了馮大康,其他的人全部改判了槍斃。

馮大康雖然逃過了一死,可也好不到哪裡去,被判去新疆建設兵團接受二十五年的勞改,這就是發配邊疆的意思了,一般人去到那裡壓根活不了。

這樣的遊街持續了整整七天,那廣播也是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到了最後一天,公社裡召開了批判大會,所有的人都必須參加,尤其是年輕人和學生們,還被安排站到了公社的廣場上,務必要讓他們看得最清楚。

他們當然看得清楚了,雖然只是宣判的場面,但他們那心裡面也驚悚到了極點,這些個小年輕和小娃娃們啥時候見過這樣的場面啊,簡直都要嚇呆了,偏偏旁邊的大人還趁機教育說:“看見了沒?這就是犯罪的下場,你們知道害怕就對了,以後長大了可不能犯罪,犯了罪就要槍斃的。”

法院的人也來到現場宣判了,圍觀的羣衆都紛紛拍手叫好,桃源村的人拍得最響,他們恨透了那幫坑人的騙子,對於馮大富兩公婆也一點兒都不同情,膽子大的人還跟過去看起了槍斃,那些膽子小的只能回到家裡等着聽故事,這麼多人當中,就只有牛興盛一口氣堵在了心裡,臉色都變成鐵青的了。

他恨吶,十個狗腿子,那就是十條人命啊,其中一個還是他的親人,全都被桃源村的人給害死了,現在他們村的人居然還笑得出來,簡直比他還沒有人性,牛興盛的心裡憤怒到了極點,他恨恨恨恨恨!

要說他最恨的人是誰,第一個當然是馮益民了,這個馬屁精靠着拍馬屁,盡搞一些虛假文章,居然贏得了領導們的青眼,儼然已經是明日之星了,牛興盛輕易動搖不了他的地位。哼,以爲這樣他就沒有辦法了嗎?趁着這股嚴打的勢頭,整不死馮益民也要讓他狠狠地脫層皮。

牛興盛決定要報復,就精心地準備起來,他私底下炮製出了好幾封舉報信,什麼個體戶啦、資本主義尾巴啦、又或者是投機倒把,甚至還誣陷馮益民收受賄賂,然後牛興盛就在半夜裡矇住臉,偷摸着放到了檢查組的信箱裡,做完了這些,他的臉上陰陰地笑起來,這回看他們怎麼辦。

檢查組的人是上面派下來的,那來頭大得很,接到舉報信以後他們都很重視,實在是這些舉報信裡頭寫得太過真實了,就好像寫信的人親眼看見的,不太像是隨便編造出來的,幾個領導一商量,就決定派人去悄悄地調查。

這一天早上,一個姓馬的小組長換上了便衣,就帶着幾個工作人員來到桃源村,剛到村子裡他們就被驚住了,誰來告訴他們,這山旮旯的地方竟然還有外國人。

馬組長立馬就意識到了不對勁,趕緊叫住手下的人,壓低了嗓音說:“這兒有外國人,你們要注意影響,別讓人家產生誤會。”

馬組長心裡面有了懷疑,也沒亮明身份,就裝作是正常的遊客混在了人羣中,別人去哪裡他就跟到哪裡,到了西瓜田裡面,就聽見帶路的村民得意洋洋地說:“你們來的正是好時候,我們村兒的西瓜剛好熟了,這西瓜是從海南引進的,可甜可好吃了,保管你們吃一次就會愛上。”

馬組長就試探性地說:“老鄉,你們種了這麼多西瓜,肯定賣了不少錢吧,這賺到了錢是你們自己拿着,還是誰拿着啊?我聽說有些村幹部會要點兒好處,也不知道你們村裡的幹部會不會也這樣,唉,我真替你們着急。”

那村民就像看傻子似的瞅着他,想也不想地就說:“我自個兒賺到的錢,我自個兒不拿着還有誰能拿着?你着啥急呀?我們村裡的幹部纔不會那樣呢,你看見我家這些西瓜了麼?當初要不是我們村長讓我們種西瓜,我現在還是個窮光蛋,哪有好日子可以過呀?就連王狗剩那個王八蛋到我們村子裡騙人,還是我們村長幫忙把錢追回來的,我們村的幹部都是好的,誰說他們不好我就跟誰急。”

馬組長也不知道相沒相信,還繼續擡槓說:“老鄉,你彆着急嘛,我這都是爲了你好,聽說你們村裡還搞出了一個合作社對不?你們是不是往裡面押了錢?那錢都到哪裡去啦?會不會……進到某些人的腰包裡啦?”

這個村民聽到錢的時候就警惕起來,之前信用社來敲詐他們,他們心裡還窩着火呢,他們農民賺點兒錢容易嗎,誰來都要惦記上,他腦子裡已經認定這個人不是好的,說不定就是到他們村子裡探聽消息,好來騙他們的錢吶,想都不要想。

這個村民黑着臉,就指着馬組長的鼻子,噴了他一臉唾沫星子:“放你孃的狗屁!你從哪兒聽說的?全是他媽的胡扯,我們村裡是有個合作社,可那是幫我們賣西瓜的呀,賣完西瓜錢都還給我們了,合作社裡一分錢都沒有,我們手上也沒錢了,全給那些親戚借走了,要不就是娶媳婦啊嫁閨女啊花完了,我們現在窮光蛋一個,所以纔要來招待遊客嘛,不招待遊客哪兒來的錢呀?我看你是不想買我家的西瓜了,不買你就走人,別在這裡嘰嘰歪歪破壞我的生意。”

馬組長冷不丁被他罵得一臉懵,不是說合作社剝削村民的錢,搞走資派麼?怎麼到了村民們的嘴裡,事情好像不是這樣的?那村長要是在他們村子裡爲非作歹,這些村民會這麼維護他?這事兒有點兒不對勁啊。

馬組長還是有些不相信,就跑到村子裡到處打探,然後他驚訝地發現,這個村子裡所有的小店,不管是小賣部、服裝店、小飯館還是家庭旅館,又或者是賣特產的小攤兒,居然都有營業執照。

那個開小賣部的老太太還特別得意地給他展示了自家的營業執照,還說得非常驕傲:“我可是村子裡第一個申請的人,你看上面這編號,0001,多氣派呀,我是咱們村第一個個體戶,還是改革開放好啊,當個體戶能賺錢呢。”

馬組長心裡面的疑團更大了,那舉報信上羅列的罪名,都一項一項地被駁倒了,最後只剩下這投機倒把了,可他看到的卻不是這樣,瞧這裡的村民多老實啊,不像是會幹這種事兒的人。

馬組長做事情很認真,就想着這些村民可以收到了好處,就幫着村幹部說話,但是村子裡也有過得差的人家,說不定能從他們嘴裡聽到真話。

他就派了一個女工作人員找到劉寡婦,像拉家常似的說:“大嫂子,我聽村裡的人說你家裡過得困難,爲什麼不讓村裡給你發救濟糧呢?是不是村裡的幹部不讓啊?”

劉寡婦這人心實,也沒看出啥不對,就照着實話實說:“姑娘,以前我家裡是領救濟糧的,最近幾年就不用了,我家的條件還夠不上這救濟糧,咱們不能佔國家的便宜。你別看我家的人少,可我兒子已經長大了,會賺錢了,我家沒有西瓜種子,還是村幹部先賒給我的,我們村的幹部是真的好,看我家裡困難,就安排我去景區裡賣東西,鄉親們也都幫襯着我,前些年我兒子掉下懸崖差點兒摔死了,還是我村裡的人把他從鬼門關裡救了回來,幾個村幹部還籌錢幫我交了公糧,我這一輩子啊都感謝他們。”

這個工作人員在劉寡婦家裡瞭解情況,馬組長也帶着相機在村民家裡假裝拍照,實際上是爲了探聽消息,村民們只當他是遊客,這種好奇的遊客他們之前也見到過,就沒去多管他。

馬組長很快就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他的心裡咯噔了兩下,趕緊問這家的村民說:“老鄉,你家這牆上的照片是真的麼?還有這些報紙?都是報道你們村的?”

這可是村民最驕傲的事兒,他挺起了胸膛非常神氣地說:“這你都不知道啊?我們桃源村出名着呢,瞧這,美國記者拍的照片,還刊登在外國人的雜誌上呢,不然你以爲我們村裡爲啥會有那麼多外國人來旅遊?還不是美國記者幫我們宣傳的。看這裡,這是我的照片,我告訴你,我這張照片也被刊登在那雜誌上,全世界的人都認識我吶。”

這事兒村民說一百遍也不會膩,逮着了機會就使勁地顯擺起來:“你看的那些還不算啥,我這裡還有省報、軍報和人民日報的報紙吶,全是關於我們村的,上次省裡的領導還來我們村發獎,你看這照片上有我呢,這可是人民日報,多光榮啊,我敢說你這輩子都沒這麼光榮過。”

馬組長眯起眼睛仔細地看了看那份報紙,他看得眼睛都瞪圓了,轉過身就跟那村民說:“老鄉,你這份報紙可不可以讓我拿回去研究研究?”

“啥?”那村民愣了一下,立馬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不行不行,我只有這麼一份,你萬一給弄壞了咋辦?”

馬組長只好耐着性子說:“你放心,我一定不會給你弄壞,要是我弄壞了,我出雙倍的價錢賠給你怎麼樣?”

“不咋樣,”這個村民很不屑地說:“誰稀罕你雙倍的價錢?不要瞧不起人了,你想看就在這裡看,別想給我弄走它,這報紙我寶貝着呢,上面還有我的照片,你可得仔細一點兒,別給我弄髒了。”

馬組長徹底沒了脾氣,他總不能搶走村民的報紙吧,只好先給報紙拍了照片,這才認認真真地讀起了報紙,他越看越覺得心驚,看到後面冷汗都流下來了,原來桃源村真的很有名氣啊,他們調查組是從上面來的,又不是這個省的人,事先還真不知道呢,要不然也不會傻不愣登地就跑過來調查。

現在看這份報紙,分明就是肯定的態度,還表揚了桃源村的農民艱苦奮鬥,發揚革命精神呢。啥叫事實,這就叫做事實。領導叫他們來調查的問題,簡直就是瞎扯淡,這桃源村不但沒有一丁點兒問題,反而可以稱得上是模範農村了。

他忍不住在心裡想,這個村的村長馮益民不簡單吶,一個初中文化的人,竟然能夠把村子領導得這麼好,讓全村的人都過上好日子,真的是太有水平了,怪不得有人嫉妒他,平白地給他安了這麼個罪名。

馬組長是啥人啊,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一眼就能看出這裡面的貓膩,說沒人嫉妒他還真不相信,現在事情已經調查清楚了,完全就是一個鬧劇,也沒必要繼續調查了,他內心深處對這個村長還是蠻有好感的,就打算給他提醒提醒。

這麼想着,馬組長就直接找到了馮益民,跟他亮明瞭身份以後,就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馮村長,事情就是這樣,我也已經調查清楚了,你們村裡的成績幹得不錯,希望你繼續保持。不過咱們幹革命的同時,也要注意團結,不要後院裡着了火你還不知道,平時工作上有什麼矛盾,能解決的就儘快解決,解決不了也要及時地彙報上去,別耽誤了工作你說是不?”

馮益民剛開始還一頭霧水,後面咋聽咋不對勁,猛地反應過來,趕緊握住了馬組長的雙手說着感謝的話:“馬組長,謝謝組織上對我的信任,你說的問題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會盡快解決好,絕對不會耽誤了工作。”

馬組長就知道馮益民是個上道的人,他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啥也沒有多說,就招呼着手下的人離開了桃源村。

馮益民心裡面說不生氣那是假的,平白無故地他就被人栽贓到了頭上,這口氣要是還能忍,他乾脆別幹這個村長了,拿根繩子吊死了都嫌丟人,他腦子裡隱隱有了猜測,一刻也忍不下去了,就去到公社裡跟李愛國訴起了苦:“李書記,我這兒有件事情要跟你彙報,我們村前兩天來了調查組……”

馮益民沒想到的是,他剛剛起了個頭,李愛國就替他接下去了:“益民啊,這事兒我已經知道了,不過我也是剛從市裡聽到了那麼點兒風聲,這都是組織上對你的考驗,你是個好同志,這些考驗對你來說壓根不算事兒,我當時一聽見是你,我就放心了,別人還有可能出問題,就你馮益民是絕對不會出問題的,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羔子誣賴了你。”

馮益民的臉都氣紅了,半真半假地說:“李書記,還能有誰?我就得罪了那麼一個王八羔子,牛興盛那混蛋,不用說肯定是他!”

“呃……這個嘛,”李愛國頓了頓,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說:“咱們無憑無據的,也不好瞎說,你要是有確切的證據,我拼着這個官兒不當了,也要幫你遞上去,這個牛興盛太不像話了,要真的是他,咋能這樣對待同志呢?我聽下面的人說,他最近天天待在家裡頭喝酒,活也不給我好好地幹,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種子,種下去以後居然不發芽,幸好鄉親們發現得早,要不然到了年底,牛家村的人就該鬧饑荒了。”

馮益民也不是不成熟的人,沒證據的情況下他是掰不倒牛興盛的,更何況誰都知道牛興盛的背後有靠山,他用腳趾頭想也明白,牛興盛敢做出這樣的事,肯定不會留下破綻,換了是他也一樣。

他心裡面已經認定了是牛興盛,回到家裡就難免說漏了嘴,既然說出來了,他乾脆就把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馮老頭,完了還惡狠狠地說:“這次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馮老頭人老成精了,聽完了也沒多大反應,坐在那裡老神在在地說:“那你打算怎麼辦?”

馮益民皺着眉頭想了想才說:“爸,他能舉報我,我也能舉報他,他那毛病多着呢,我一告一個準。”

馮老頭挑着眉毛說:“你以爲牛興盛這麼多年了爲啥還沒垮,他們村裡的人難道就很喜歡他?還不是因爲他有後臺,你說的那些毛病誰不知道,要是能掰倒他,我早就掰倒他了,還能留他到現在?益民啊,這個世界上也不是除了黑就是白,你雖然是個小芝麻官兒,也有很多你沒辦法的事兒。”

馮益民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才更加生氣,陰着一張臉非常不甘心地說:“爸,肯定還有辦法的,我再想想。牛興盛這麼惡毒,他不倒下咱們家裡的人都不能安心,你可能還不知道吧,那個被槍斃的王狗剩,就是他媳婦孃家的侄兒,我懷疑之前那騙子的事兒也是他指使的,這次王狗剩被槍斃了,他可不就恨死咱們了麼,說不定把咱們全村的人都給恨上了,這事兒他又不是幹不出來。”

父子兩個人在那裡討論牛興盛,也沒有避着萌萌,他們以爲萌萌還小聽不懂,其實萌萌啥都聽懂了,還生氣上了,她爸爸是好人,牛興盛是壞人,她不許牛興盛欺負她爸爸。

牛興盛這會兒在幹啥呢?他待在家裡喝酒呢,大晚上的他喝得爛醉,他心裡面煩得很,最近他幹啥都不如意,先是給村裡買了假種子被識破了,害得他差點兒吃到掛落,騙到的那點兒錢還不夠賠進去的。

他家媳婦兒也因爲侄兒的死,徹底地把他給埋怨上了,兩個人鬧了很久的彆扭,他媳婦兒已經氣得回了孃家,還把他的娃娃都給帶走了,這麼久了也不願意回來,他想去把娃娃們接回來,結果也接不着,快把他給氣死了。

他告了那麼大一個狀,居然也沒整倒馮益民,姓馮的還跟沒事人一樣,這不正常啊,他特意挑了不瞭解行情的檢查組,就想着借他們的手,狠狠地整一整那姓馮的,看他還敢不敢那麼囂張,結果怎麼着,馮益民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檢查組那幫沒用的傻帽,簡直是白吃乾飯的浪費糧食,他們怎麼不去死?

牛興盛氣瘋了,猛地灌下去一口酒,喝得整個人都醉醺醺的,連眼珠子都發紅了,看那掛曆上的女明星也像是在看仇人,還兇惡地威脅說:“看啥看?再看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打死他也沒有想到,那掛曆好端端地居然自己動了,還從牆上飛了過來,正撲他的面門,剛纔還是笑吟吟的女明星,這會兒看上去就好像索命的厲鬼,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尤其恐怖。

“有鬼呀我的媽!”牛興盛嚇得膽子快要破了,站起來就想逃,偏偏他喝得爛醉如泥使不上力氣,還沒站穩呢就想跑,直接摔在了地上,還磕掉了一個門牙,登時痛得他差點兒暈死過去。

他也顧不上痛了,因爲那掛曆已經來到了他眼前,離得近了,他甚至還能聽到那女鬼“咔咔咔咔”的陰笑聲,那聲音要多滲人就有多滲人,牛興盛全身上下都爬滿了雞皮疙瘩,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居然從地上爬起來了,一把抓住臉上的掛曆扯了下來,這屋子裡有鬼,不能再待下去了,得趕緊想辦法出去。

可是下一秒,牛興盛徹底傻眼了,他像被定住了似的,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在他的四周,他家裡所有的東西都飄浮在半空中,那場面極其詭異,把他最後的一點兒醉意都給嚇醒了。

他捂緊了嘴巴,一點兒聲音也不敢發出來,轉過身子就想跑,他開始跑那後面的東西就開始追,唬得牛興盛的臉色簡直不像人,心臟都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天吶,誰來救救他。

他一邊埋頭亂跑,一邊胡亂地揮舞着雙手,彷彿這樣就能趕走髒東西,可惜一點兒用都沒有,那些玩意兒還是緊緊地跟在後面,牛興盛的頭皮都炸開了,好不容易看見了門,他趕緊使出吃奶的力氣狂奔過去。

近了近了,他的腦子已經嚇懵了,慌亂中竟然被門檻給絆倒了,整個人都騰空飛了出去,砰地砸在了地上發出一聲巨響,他的後腦勺重重地磕了一下,瞬間暈死過去。

這動靜鬧得太大,鄰居們都被吵醒了,他們在家裡聽了老半天,牛興盛先是大吼大叫,現在卻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他們又等了一陣子,還是沒有聽到其他動靜,就有些不放心地披上衣服打開門,來到牛家的大門外面叫喚了好幾嗓子,也沒見裡面的人迴應,倒是把村裡的很多人都給吵醒了。

村民們越聚越多,最後大夥兒商量着,決定從圍牆上面爬過去,就看見牛興盛像個死人似的躺在了走廊裡,地上還有一小灘血呢。

“村長,村長,你咋地啦?”村民們慌里慌張地又是搖晃,又是拍臉,又是掐人中,很是一番折騰,把他們會的招數都給使出來了,居然把牛興盛給弄醒了。

可這醒過來的牛興盛咋看咋不對勁,瞧他那癡呆呆的臉,口水都從嘴角流下來了,還一個勁地抓住旁邊的村民說:“嘿嘿嘿嘿,媳婦兒,讓我嘿嘿嘿……”

那村民是個男的,他以爲牛興盛要對他幹啥,拼了命地掙扎也掙脫不開,非常絕望地大聲嚷嚷起來:“完了完了,這回村長又是中邪了不成?快救我呀。”

村裡的人誰也不敢上去,都害怕這牛興盛清醒以後怪罪到他們身上,只有一個老頭子擠過去說:“都給我讓開,讓我來打醒他。”

這個老頭子往自個兒的手裡吐了兩口唾沫,掄圓了膀子就用力地揮舞下去,也不知道他是好心呢還是故意使壞,啪啪啪幾下子過足了癮,打得牛興盛兩邊臉頰都腫了起來,瞬間變成了一個豬頭。

村民們緊張地屏住了呼吸,這樣下狠手,等這煞星醒過來,絕對不會放過老頭子,這讓他們咋說呢,大夥兒都對姓牛的恨得要命,想打他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打呀,要不然肯定要挨收拾了,大家都對老頭兒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沒想到他們等了又等,牛興盛還是中邪得很徹底,這次他不叫媳婦兒了,他直接管人叫媽,還抱住那個村民的胳膊,把自個兒的腦袋都埋了進去,好像一個小嬰兒似的,臉上還帶着癡癡呆呆的笑,過了一會兒又哭了:“媽,是你嗎?媽啊媽啊我好想你,嗚嗚嗚嗚……”

村民們就跟見鬼了似的驚恐地說:“我滴個娘喂,他老孃都死了多久了,早變成死鬼了,咋還要找他老孃呢?村長怕不是變成傻子了吧?”

這話說得牛興盛直接站了起來,指着那個村民說:“嘿嘿嘿嘿,你說誰是傻子?你纔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我不傻,我不傻,都給我讓開,我要去找我媽媽。”

村裡的人默默地讓開了,也沒人敢去攔住他,聽他剛纔說話的腔調,就是村長一貫的氣勢,說不定這會兒呀已經正常了,村裡的人都不想惹惱了他,眼睜睜地看着他往山上走去了,他們就當做沒看見,回到家裡繼續睡覺。

牛興盛正常了麼?當然不是,他那腦子已經摔壞了,這會兒分不清楚東西南北,在山路上跌跌撞撞地奔跑着,竟然跑到了後山的懸崖邊上,他在那裡傻愣愣地站了好久,對着山谷裡的一塊大石頭不停地哭啊哭,一邊哭還一邊找媽,迷迷糊糊之間,那石頭好像變成了他媽,還在前面衝着他招手呢。

“媽,我來了,媽。”牛興盛高興壞了,興沖沖地就跑了過去,他的前面就是懸崖,他就跟看不見似的,直不楞登地往前猛衝,一腳踏空滾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懸崖底下,這回可沒人來救他了。

夜越來越深,牛興盛的身子依稀間動了幾下,漸漸地也就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