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燕‘唉’一聲嘆，她本意隨芮瑋去慈悲庵，她不相信芮瑋學了先天掌破招就能進慈悲
庵，慈悲庵十幾歲的尼姑都會先天掌，想來裡面的武學更有高者。
話說芮瑋一路飛行，一個時辰不到上了少華山。
山腳下老嫗的第一關仍在原處。
芮瑋走上前去，老嫗正在打瞌睡沒見芮瑋走來，等芮瑋走近，才驚醒道：‘誰!’
芮瑋含笑一揖道：‘老婆婆咱們又見面了。’
老嫗冷哼一聲道：‘很好，這次見面可別麻煩老太婆。’
芮瑋又是一揖道：‘上次多謝老婆婆一臂之助。’
老嫗道：‘你專程來道謝的嗎?’
芮瑋搖頭道：‘抱歉，晚輩前來闖關。’
老嫗驚詫道：‘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
芮瑋含笑道：‘晚輩有備而來。’
老嫗冷笑道：‘最好能見你下山時也帶這笑容，不要像上次……’
話到中途，老嫗忍住不說，她不忍風涼芮瑋，嘆了口氣道：‘這一關不用試了，上吧!’
芮瑋好生感激老嫗仁慈的心地，上次遭遇他實在太丟人，任誰道來都足可嚴重地傷害他
自尊。芮瑋恭恭敬敬地向老嫗一揖，施展故技掠上削壁的山峰。
峰上平臺三位小尼姑圍着大樹奔跑嬉笑，忽見有人上來，趕忙正下色來，那最小尼姑眼
尖，叫道：‘咦，又來了?’
雀斑尼姑道：‘誰啊?’
芮瑋掠上前去，笑道：‘小妹妹，是我……芮瑋。’
小尼姑怒道：‘打不死的施主，誰叫你又亂喊!’
敢情她們教養頗嚴，不說粗話，打不死後面只能跟上文雅的稱呼‘施主’兩字。
芮瑋好笑道：‘這次你要能打死我，儘管打不要客氣。’
小尼姑叫道：‘好啊!’揚掌而出。
少說話的小尼姑飛竄上前道：‘師妹，這次讓我來教訓他。’
她在三位小尼姑中排行第二，性情比較古怪，法名素言，雀斑尼姑最名素行，最小
的叫素白。
素言一上前芮瑋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臭味，這味道同芮瑋在白燕身上聞到的噁心臭味一樣
，只不過淡得很多。但這點味道足夠芮瑋皺眉的了，不由後退幾步。
素行心腸最軟，上次她關心芮瑋被素言埋怨，這次毛病又犯，她見芮瑋後退，以爲他
害怕，勸道：‘施主，你已不敵，何必再來冒險。’
素白最喜歡打架，嚷道：‘師姐不要管他，讓他這次吃點苦頭，素言姐狠狠揍他幾掌，
教他知道厲害。’
素言冷笑一聲，跟上二步。
芮瑋怕聞她身上味道又退了幾步。
素白叫道：‘喂，你打不打啊?’
芮瑋皺眉道：‘當然要打，不打你們放我過去麼?’
素言冷冷道：‘想過去?做夢!’快步追上，不容芮瑋再退。
素行急道：‘師妹打贏就行，不要當真打他。’
素言冷笑道：‘師姐就關心他，哼，我纔不饒他呢!’
她心中決定要芮瑋難堪，身形如箭躍上，一當挨近即攻一招最毒辣難於招架的先天掌，
她這掌用意教芮瑋沒有再退的餘地。
芮瑋並非怕她而一退再退，此招先天掌識得是一百零八招中的五十五招，主攻敵人正面
及背面七大要害，倘若敵人不識先天掌，這一招就要送了老命。
芮瑋恨素言出招歹毒，亦不客氣，雙手正反兩面破去，只見他出掌如電，料敵先機，但
聽‘啪’‘啪’兩聲，芮瑋陡地拔身上掠，躍落丈外。
素言怔怔站在原地，雙掌橫持胸前。
那‘啪’‘啪’兩聲來得太快，旁觀素行、素白竟不知是誰中掌，依素白想芮瑋急退，
當是他中掌了。
素行卻不作如是之想，芮瑋退得太快，太輕鬆不似敗退，不錯，芮瑋並非敗退，而是一
交手間，素言身上臭味較濃，令得芮瑋破招後不敢再停留原地一刻。
素言倏地哇聲大叫，素行、素白雙雙躍上，急問道：‘你怎麼啦?’
素言雙掌掩面道：‘我……我……敗了……’
素白大驚道：‘你敗了?’
素行一聲輕呼，問道：‘你中了他兩掌?’
素言輕泣下點了點頭。
素白道：‘中在哪裡?’
素行道：‘小師妹，你還沒有看到麼?’
素白一聲驚叫，她看到了，素言雙手掌背紅紫一片，這太難以置信了，素言攻敵，反被
敵人擊在掌背上，那敵人的掌法簡直不可思議。
要知全身最靈巧，反應最快的地方在雙掌，任何部位中掌還可以解釋閃避不快，但那雙
掌被擊得無可解釋，除非敵人熟悉自家的掌法，教自己最靈巧的雙掌亦避無可避之處。
素行面向芮瑋合什道：‘施主請過關吧。’
芮瑋一怒下打了素言掌背兩掌，心中頗爲過意不去，面有歉色地抱了抱拳，躍過素行三
人站立之處。
素白不甘心道：‘師姐，咱們倆人不比就讓他過關?’
素行嘆道：‘小師妹，你自忖打得過他嗎?’
素白沒有作聲，無言即是默認打不過芮瑋。
走過平臺，山勢平緩下斜，不深處是塊谷地，地廣數百丈見方，谷中一庵建築宏偉，那
就是清規聞名天下的慈悲庵。
看到目標地，芮瑋吐出一口長氣，第二關過了，而且過得十分乾脆，耳旁響起素行最後
那句問話，不由豪氣大放，心忖：‘一月前我敗的好慘，如今，哈哈……’
他莫明其妙地大笑一陣，鬱積心底的悶氣傾吐而出，但他沒笑多久突地止住，此時外界
沒有任何驚擾，他止笑的原因，是想起：‘今我雖勝得光彩，可誰的光彩?’
‘誰的光彩?’他敢說是自己的光采?縱然說道：‘是的。’那這光彩得來的代價未免太
悲慘。
‘賣影子’三字如只巨大的陰影壓住他心底的狂笑。
芮瑋心情落寞地走下山坡，奇怪?此時此地他竟泛起如此來見野兒，應該不應該的想法來。
當一個人以極大的代價求得一物，事後他總是會懊悔的，芮瑋不是超人，還沒到事後，
他心裡已有懊悔的感覺了。
慈悲庵四周皆是削壁千仞的崢嶸山峰，唯有平臺來處矮得多，除此外要想進慈悲庵，
不大可能，也就是說不闖兩關到不了這塊山谷地。
慈悲俺內梵音木魚陣陣傳來，芮瑋站在慈悲庵前沒有多久，繪着巨大門神的兩扇中門緩
緩打開。
當先走出一位灰眉老尼，隨行兩位妙齡女尼，老尼走下石階半閉的慈目睜開來一望芮瑋。
芮瑋一接老尼眼光，心頭一震，那眼光常人望來最慈祥不過，但在芮瑋行家看來，心裡
斷定：‘好精湛的內功，怕已練至“無我神藏”的地步。’
內家修至極致即是‘無我神藏’，練到這地步也就是所謂‘反璞歸真’，一切外貌和常
人無異，甚難認出他懷有絕頂的內功，除非你也身懷極高的內功可以看出。
芮瑋內功也到‘無我神藏’的地步，所以一眼能打量出老尼內功的高低，目前他判斷老
尼內功尚高出自己一籌，和大師伯劉忠柱不分上下。
芮瑋只在和高莫靜相遇時，沒能認出她身懷內功，更不知其高低，那是因高莫靜真正
已入‘無我神藏’的地步，天下能練到這地步者，可說少之又少。
老尼啓脣道：‘施主好功夫，過了兩關。’
芮瑋沈思的腦筋一震，抖擻出精神，挺直腰桿，他把老尼當作第三關的主試者，心想：
‘此人定是慈慧庵主持，千萬不能有一點大意。’
此時他懷疑怪老人所說：‘先天掌一破，我保你第三關能過’的話來，眼前老尼內功比
自己高，掌下更不知有何功夫，而自己只能破先天掌，她假若不施先天掌，怎麼辦?
老尼咳了一聲，拉長聲音道：‘施主……’
這聲施主在告訴芮瑋，你該說話了。
芮瑋也咳了一聲，潤了潤嗓子，恭身一揖道：‘老法師，晚輩芮瑋叩見。’
芮瑋一揖間，雙膝同時有下拜之意，老尼不敢當此大禮，長袖一拂，頓時一股祥和的力
道阻止芮瑋下拜。
芮瑋存心要拜個大禮，俾便好見野兒，雙手現外一張，表面是要伏地叩首，其實用了一
招絕學，分開老尼一拂而來的力道。
老尼臉上微現驚訝，袍袖向左一帶，這一帶之力奇大，生似一隻手拉着芮瑋右腕向左邊
扯去。
芮瑋大驚，即以一招化神掌法，左掌‘啪’的一拍右腕，頓時雙手力道一起集在右腕上
，才未被老尼帶開身子，但他怕反震之力，震斷右腕，不敢再拜，收住下拜之勢，後退二步
緩衝一招較力的絕學。
這一招表面上看來不顯痕跡，難知誰勝誰負，其實芮瑋敗了，他以雙手之力才扳平老尼
一拂之勢，老尼未想到芮瑋年紀輕輕竟能架住自己一甲子內功火候的力道，早十年前的內功
，怕尚不如他現有的內功，心中大爲讚佩芮瑋了得，含笑道：‘施主好本領，請進。’
芮瑋大喜，心想這第三關真好過，過了這關進入慈悲庵，一切就好辦了，還怕到時找不
到野兒。
他打着如意算盤跨進庵門，老尼引路道：‘老身帶你去見敝庵主持如夢法師。’
芮瑋一愣，吃驚道：‘你……你不是主持?’
老尼搖首道：‘老身怎敢以主持自居，未出家前我是如夢法師的婢女，出家後主人賜我
自由身，誡名如幻。’
芮瑋聞言失色，慈悲庵主持以前的婢女都能以內功勝過自己，那如夢法師內功更要高出
自己，她要考較自己一定討不了好，不見爲妙。
於是停下腳步道：‘我三關已過，可不可以不見貴主持?’
如幻笑問道：‘你只過了兩關，怎說三關已過?’
芮瑋奇道：‘剛纔庵門前相試，難道不算一關?’
如幻呵呵笑道：‘不算，不算，我只是不敢受你大禮，豈算一關，第三關主持如夢法師
親自相試，你要過關快見主持爲是。’
芮瑋臉色蒼白道：‘親自相試?’心想主持親自相試，第三關想必難過，四下張望欲圖
碰巧發現野兒，哪知廣大的走道上一個尼姑也沒有，只有如幻在前帶路，先前隨如幻出庵門
的兩位年輕女尼亦不知哪裡去了。
芮瑋決不信這走道上不見一人，進門時還聽到來往的步履聲，怎麼進來後就不見另外一
人呢?
走到走道盡頭，芮瑋終於想出一番道理：‘慈悲庵清規果然嚴厲，敢情自己進來，所有
女尼全部迴避了。’
如幻指着盡頭一門道：‘本庵主持已知你來，不用再通報，請進。’
如幻讓在門側，芮瑋推開月形圓門，裡面一條不長的小徑，丈餘見方的室內坐着一人。
那人離開蒲團，站起身來，她坐着時容貌難見，這一站起，只見她長長的白眉垂在兩邊
，年紀比如幻大上不少，身着月白色的長袍，胸前袍上繡着金絲的太陽。
一輪驕陽繡在袍上，這種尼家的裝束倒是第一次見着，芮瑋懷着不安的心，一進室不敢
仔細端詳，先跪下磕了一個頭。
如夢任他磕完頭，聲音冷峻道：‘起來。’
芮瑋這才擡頭細看，首先注意如夢的目光，那目光與常人無異，芮瑋對如夢的第一個印
象：‘啊，此人內功真正已練至“無我神藏”的地步了!’
芮瑋爬起來，如夢忽然背轉身子道：‘你要見的是何人?’
芮瑋考慮了一下，顫聲答道：‘素心。’如夢‘哦’了一聲：‘我知道了，你請回吧。’
芮瑋倔強道：‘晚輩欲要當面一見。’
如夢聲音更顯冷峻道：‘你知不知道，想親自一見定需過得第三關?’
芮瑋點了點頭：‘晚輩知道，請老法師賜教。’
如夢猛的迴轉，臉色大是不悅道：‘這第三關從無人試過，你既敢試定有所持的了?’
芮瑋惶恐道：‘晚輩斗膽，不過冀圖僥倖。’
如夢哼了一聲：‘僥倖?天下沒有僥倖的事，你說到底要和我比什麼?’
芮瑋竊喜，不想如夢十分託大，聽怪老人囑咐要隨機應變，當下說道：‘我想向老法師
討教掌法。’
如夢冷笑道：‘好，咱們以十招定輸贏。’
芮瑋跟着道：‘比掌不比力。’
如夢道：‘這當然，否則我不會定下十招。’
不比內力芮瑋心定下大半，振聲又道：‘風聞慈悲庵先天掌爲天下掌法之最，晚輩想，
要討教就討教這套掌法，好教晚輩一長眼界。’
如夢微訝道：‘你年紀輕輕竟知道這套古老的掌法，也好，你要見識讓你見識一番，
話說明白，你既指定這套掌法三招接不下來，什麼話也不準再問，趕快請走!’
芮瑋一本正色道：‘倘若三招接下了呢?’
如夢太過相信自己先天掌，慨然道：‘能接三招就算你勝。’
芮瑋按下狂喜而跳動快速的心情，凝神正氣道：‘老法師，有僭了!’
一招玄妙三十掌法攻去，如夢讚道：‘好掌法。’
直到芮瑋雙掌攻至眼前，左掌橫裡一抓。
這一抓之勢把芮瑋那招玄妙三十掌的掌路全部封死，芮瑋胸有成竹，知道如夢施展先天
掌第五招‘青龍探爪’，一抓只是半招，另半招右掌在腰際，前半招眩敵眼目之際，右掌
倏地伸出，不知者準被胸前印上一掌。
芮瑋彷佛不敵那一抓之威，全身仰倒，其實他左腳跑出正等着如夢右掌，如夢想一招得
勝右掌追出，追到半途手心一麻。
如夢暗驚，右掌急收，虧她變招端的快速，否則掌心‘少府’穴被踢實，右手整個麻痹
立時敗了。
如夢看清芮瑋的避招身法，內心驚駭莫名，已知芮瑋存心來此破先天掌，她自以爲先天
掌無可破之處，但卻萬想不到，敵人在身倒之時還能踢出一腳，而這方法正是‘青龍探爪’
唯一可破的怪招。
芮瑋一腳落地，另一腳又踢出，借這一踢之勢全身撲向如夢，左右手各施一記簡藥官、
喻百龍的絕學。
如夢看準來勢，施展先天掌絕無破綻可尋的一招‘九鬼拔刀’，此招一出，芮瑋的攻勢
全都落空，如夢一側首間轉到芮瑋身後，只見她右手抱頸，自頭收回，左手跟着如是，左右
相輪，正是一招奇詭莫測的‘九鬼拔刀’。
她雙掌如刀，刀刀拔出砍向芮瑋。
芮瑋功夫再高也逃不過三拔刀，勢必中掌不可，然而芮瑋早知如夢在施先天掌中‘九鬼
拔刀’那招。
所以頭不回，身不轉，更不避，知道一回，一轉，立時中掌，那就敗了。
只見他背身作奔跑狀，卻不當真逃避，只在這奔跑間，一腳一腳後踢，腳腳踢至如夢的
頸項。
如此一來，如夢拔一刀，才拔未出，掌心就碰到芮瑋的腳，九刀劈下，右手掌心措手不
及正被踢中，右掌一麻，但未踢實，可是如夢不再戰了，飛出一丈外，說道：‘不比了。’
這句話承認輸了，如夢並未輸而認輸，是因芮瑋破‘九鬼拔刀’身法太怪，怪得如夢相
信先天掌一百零八招對他不起作用，若非自己還要非敗不可!
芮瑋喜形於色道：‘現在晚輩是否可以親自見素心?’
如夢對芮瑋欣喜的神情厭惡一瞥，頷首道：‘你既能過第三關，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