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迅快逝去,小黑餅在他體內慢慢起了另一種作用,這作用以芮瑋的醫學知識,既難
自察,也難了解。
他看完大半圖解後,鼻息間似乎透進一陣噁心的臭味,起先那臭味感覺很微,不久越來
越重。此時他雖察覺有難忍的味道,先天掌的精妙吸引住全部思維,空不出再多的腦力來考
慮這臭從何而來。
費了個把時辰,圖解看完,那臭味彷佛佈滿了空間,令得芮瑋再難在這庵堂內坐下去,
於是他掩鼻走出。
外面白雪覆蓋整個山頭,一片銀色世界,新鮮帶着露水般的空氣,使他知道黎明未久,
對着這晨間空氣,猛吸了兩口,鼻息間那股噁心的臭味蕩然無存。
一邊思索,一邊展出看熟了的先天掌,一百零八招模仿完畢,天色已是中什了。極力的
苦練體力消耗甚巨,腹中飢餓難耐,芮瑋正要直進庵堂取乾糧充飢,想起那股噁心的臭味
,他竟寧願站在外面捱餓,也不願進去取乾糧。
他很奇怪白燕竟能忍受那種惡臭,在庵堂內坐到現在,難道她沒有鼻子不怕臭,在他心
中肯定地認爲,只要有鼻子的人很難忍受那種噁心的臭味。
芮瑋又繼續練先天掌,以狂熱的學習心忘卻飢餓,可是越練越餓,快黃昏時實在忍不住
,滿山亂找野味了。
找到一隻獐,就在小庵前升火,獐烤好了,那股香味聞在芮瑋鼻內,已不知嚥了多少口
水,匆匆撕成兩半,狼吞虎嚥的報銷了一半。
另一半正要吃,白燕姍姍走出,笑道:‘好香,什麼野味啊?’
芮瑋抹抹油嘴,心知白燕坐睡一天,肚子一定也餓了,肚子雖不飽,這一半得讓她吃。
當下揮手拋去,笑道:‘請嚐嚐。’
白燕撕下一小片,拋回,嚼着獐肉說道:‘我用不着那麼多。’
芮瑋心道‘正好’,舉起獐肉,湊近鼻子附近,還沒張嘴咬,就覺好重的噁心臭味,尋
思:‘奇怪,怎麼獐肉被白燕觸過就臭成這樣。’
再不敢吃,丟在一旁,圓飾道:‘吃飽了。’
白燕吃完那片獐肉,轉身走進小庵,招手道:‘進來,我又畫了先天掌破招的圖解。’
芮瑋大喜隨進,一時忘了庵堂內的惡臭。
等走進纔想起,但並沒想象中的臭味,暗罵道:‘庸人自擾!’
蒲圍上攤着一迭畫紙,敢情白燕早醒來一一繪好,芮瑋回頭感激一笑,白燕站得遠遠的
,回笑道:‘你先看看,不懂的問我。’
坐下看那第一圖,好複雜的圖形,很難了解那圖形的意思,芮瑋生性剛強,不願就問白
燕,用心揣摩。
漸漸悟出一點頭緒,奇怪,庵堂內又升起了那種噁心的臭味,芮瑋猛的一搖頭,像要把
那臭味搖去,只聽白燕嗤的一笑。
芮瑋以爲她在笑自己,紅着臉道:‘這圖畫的不對。’
白燕道:‘什麼地方不對?’說着,走了過來,臭味隨白燕走來漸重。
芮瑋指着圖道:‘這一腳不可能踢到腦後。’
白燕近身蹬下,笑道:‘先天掌那麼容易破嗎?要在不可能的地方纔見特效。’
芮瑋豁然開朗的驚‘啊’一聲。
白燕指着圖上道:‘等你能踢到腦後,先天掌第一招就破了。’
芮瑋恭聲道:‘是!’身體卻不由自主移開,因他發覺臭味從白燕身上發出,不移開一
點,實在難受的緊。
白燕不知趣,跟了上來,仍指着圖上道:‘這一腳的練法……’
芮瑋捂住鼻子道:‘我知道。’站起身來衝出庵堂。
他顧不得白燕難不難堪,只覺再不衝出庵堂就要嘔了。
白燕坐在蒲團上,臉上開心地笑了,芮瑋在外面還耽心白燕的自尊,哪知她笑的得意哩。
芮瑋藉着雪光苦練那一腳,足足練了一個對時才略有進展,就坐在雪地上歇息,尋思:
‘怎麼辦,白燕身上那麼臭,今晚睡在哪裡?’
幸虧在點蒼山隨紅袍公子練習天龍八步時,雪上坐慣了,暗忖:‘我就這樣坐一晚吧!’
坐沒多久,忽聞庵堂內傳出一陣啜泣聲,芮瑋好不難過,他不能裝聾不問,說道:‘姑
娘,你哭什麼?’白燕哭泣不停,沒答理芮瑋的問話。
芮瑋不安道:‘白燕小姐,我……我……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嗎?……’
這一下,白燕乘機哭的厲害起來,芮瑋暗歎一聲,心裡十分明白,自己確實對不起白燕
,她爲什麼哭沒別的原因,只因自己傷了她的自尊。
那情形任誰也難不傷自尊,芮瑋回想天才暗時,自己捂鼻衝出庵堂的惡劣情形,天曉得
沒傷人家的心!
芮瑋搖頭長嘆,他同情白燕此時的心境,卻沒有勇氣進去安慰她,他怕再聞到那股惡臭。
白燕泣聲道:‘你嘆什麼啊?難道沒傷夠人家……’
芮瑋裝傻道:‘姑娘,我何嘗傷你?’
白燕大聲哭道:‘沒良心的鬼,沒良心的鬼……’
芮瑋沒好氣道:‘姑娘別嚷,你說誰沒良心?’
白燕低下哭聲道:‘我辛辛苦苦思得破招,你卻以那種態度對我,好像我是條毒蛇,要
咬你似的,嚇得寧肯坐在雪地上,不敢進來,你有良心不該當我是條蛇啊!’
芮瑋急辯道:‘我沒當你是蛇!’
白燕接道:‘不當蛇,準當猛獸惡狼,再不當我吸血鬼?’
芮瑋失聲笑道:‘我沒當你怪物,你好好的人嘛!’
白燕不饒口道:‘那好,進來坐啊?’
芮瑋含糊說道:‘我!我!不敢進來……’
白燕大聲問道:‘你說什麼?’
芮瑋咬牙說明道:‘你身上有股臭味,所以我不敢進去。’
白燕怒聲道:‘胡說,我身上乾乾淨淨的,哪有什麼臭味!’
芮瑋急的臉紅道:‘真的,其臭……’
白燕又哭了起來,泣道:‘臭什麼,你不說個明白,我跟你沒休。’
芮瑋拿起剩在地上的獐肉,上面仍有白燕手摸過的臭味,暗忖:‘這臭味給你親自聞聞
就明白了。’
捂住鼻子走近,擡頭看去,白燕哪在哭,臉上一絲淚痕也無。
芮瑋心想:‘這丫頭真會裝,我還以爲她快哭死了哩!’
白燕不但沒哭,笑道:‘你捂住鼻子幹嘛?’
芮瑋道:‘你聞聞這塊肉。’
白燕撒嬌道:‘我不要聞,上面的味道香噴噴的誰不知道。’
芮瑋急搖頭:‘不,上面臭死了,就跟你身上……’
白燕罵道:‘瞎猜!你拿我跟它比,其肉雖香,也香不過我身上的味道,你不信過來仔
細聞聞。’
芮瑋嚇得慌忙後退,明白表示:‘哎喲喲,不聞也罷!’
白燕乾脆走了上來,攔住芮瑋的去路,芮瑋忙道:‘你……你……非要我吐不可?’
白燕笑道:‘你假若不吐就把這塊獐肉吃掉。’
芮瑋搖頭道:‘我不敢吃。’
白燕道:‘否則我吃。’
芮瑋不信她敢吃這麼臭的獐肉,心想:‘你非要我吐,只得吐給你看,證明你身上的臭
味,我忍受不了。’
放下捂住鼻子的手,咦,好奇怪,怎麼有股香味?
庵堂內別說沒有那股噁心的臭味,香味有如萬花叢中,令人聞了一口,迫不及待的再吸
一口。
白燕放蕩地大笑起來,笑聲中說道:‘還臭不?’
芮瑋仔細聞那香味從何而來,聞到白燕身上,大驚道:‘從你身上來的?’
白燕捱上身,幾乎將臉貼到芮瑋身上,濃烈的香味,迷的芮瑋暉頭轉向,口中卻不禁贊
道:‘好香,好香。’
恨不得將白燕抱過來,在她身上聞上一天一夜。
白燕蕩聲道:‘香?我脫了衣服更香。’
這句話盪到極點,芮瑋大男子羞紅了臉,很不情願地推開白燕,語亂道:‘啊!啊!這塊
肉我該吃了。’
白燕嗤笑道:‘什麼肉?’
芮瑋心一跳,指着獐肉道:‘這……這……肉……’
慌亂地舉起獐肉一口咬去,咬到肉上,肉上白燕摸過的臭味沖鼻而入,‘哇’的一聲,
噴吐而出。
白燕笑得彎了腰道:‘誰叫你真吃啦?’
芮瑋訥訥道:‘我沒吐,輸了當然要吃。’
白燕道:‘你倒真守信,這樣我可放心你不會白學先天掌破招。’
芮瑋道:‘本來嘛,咱們有約在先。’
白燕手一奪過獐肉,笑道:‘但這獐肉,你不必守信真吃,肉冷了,吃不得,況且上面
還有股臭味。’
芮瑋擊掌道:‘對啊!你也知道,上面的臭味就是以前你身上發出的臭味。’由這點證
明白燕身上本有臭味,獐肉只被她摸過後,臭味迄今未消。
白燕道:‘我當然知道,我承認我身上本來有股臭味。’
芮瑋不解道:‘爲什麼現在沒有了,而且換成了誘人無比的香味?’
白燕指着神像道:‘你記得那是什麼神?’
芮瑋道:‘你說是香神。’
白燕知道:‘不錯,我是香神之後,明白嗎?’
芮瑋摸着頭道:‘這……這有什麼關連?……’
白燕掩鼻笑道:‘傻瓜,我是香神之後自然懂得各種香料,要香還不容易。’
芮瑋仍有不解道:‘未擦香之前,你身上怎會臭的?’
白燕掩口笑道:‘女人嘛,有時身上難免有種臭味。’
芮瑋還是不懂,記得葉青跟自己成婚後,住了那麼久,就沒聞過這種臭味。
白燕道:‘咱們不說香臭的問題,快歇一夜,趕明兒大早起來練先天掌破招要緊。’
這一夜芮瑋鼻子舒服極了,如處衆香國中,各種不知名的香一一在鼻中吸進。
第二天醒來,不知何時自己在夜裡把蒲團移近白燕身旁,難怪奇香無比,暗忖:‘要是
天天晚上與她一起,這生什麼也不想了。’
又想:‘她要是自己的妻子,不更好嗎?’
這念頭才起,他猛地一擊腦袋,暗暗道:‘芮瑋,芮瑋,妻骨未寒,野兒不見,你還胡
思亂想,該死呀,該死。’
當下決定儘量不與白燕接近,免得她身上的香味把自己迷住。否則總有一天,離開不了
白燕身上的香味。他卻不知已經離不了白燕了。
白燕跟着睜眼醒來,芮瑋一看她醒,慌忙拿起蒲團遠放一旁,白燕明知芮瑋昨晚挨在自
己身旁,笑道:‘怎麼啦?我身上難不成又有臭味了?’
芮瑋狼狽道:‘沒……沒有臭味……香……香得很……’
白燕噗嗤笑道:‘香味你也怕麼?’
芮瑋猛搖頭道:‘不怕,不怕!’
白燕笑吟吟道:‘不怕把蒲團搬那麼遠作什麼,過來呀!’
芮瑋不但沒聽命過來,反而倒退了二步,尷尬地說道:‘我……我該練先天掌破招啦……’
沒等說完,匆快走出,來到庵外,胡亂抓起一把雪淨了臉,嗽了口,就在雪地上苦練起來。
第一招被他練得頗爲熟巧,好一會白燕走出,拍手讚道:‘好啊,這一招練成啦,換練
第二招吧。’
芮瑋停下手來,高興地說:‘真的練成了,沒問題嗎?’
白燕道:‘做老師的還騙徒弟嗎?我說徒兒你先過來。’
一聲徒兒喊得芮瑋全身不自在,紅着臉道:‘過去幹嘛?’
白燕笑道:‘老師教你練第二招啊!’
芮瑋胡里胡塗地說:‘我自己練。’
白燕哼道:‘好,我看你怎麼練。’
芮瑋這纔想起圖在庵內,沒圖練個屁,當下繞個圈子走到白燕後面,正準備走進庵去。
白燕一揚手中圖解道:‘在這裡,過來拿!’
芮瑋回身看去,破先天掌之圖果在白燕手裡,他不敢過去拿,一揖道:‘你請放在地上。’
白燕把圖就放在腳旁,笑道:‘來拿吧!’
芮瑋訥訥道:‘還……還……請你站過一旁……’
白燕故意變臉道:‘怎麼,這地方我站不得?’
芮瑋慌地搖手道:‘不!不是……’
白燕撇開頭不看他,那意思:‘你要拿來拿,我是不站開的。’
芮瑋硬着頭皮走近白燕,頓時迷人的香味陣陣飄來,芮瑋想停止吸呼不聞,竟是無法停
止,生似那奇妙的香味把他控制呼吸的神經迷住了。
他反猛吸了幾口,可見這香味的魔力,令人不得不聞它幾口,而且越聞越香,越香越想聞。
只見芮瑋蹲下身拿起圖解卻沒站了起來,原來白燕腳下更香,陣陣無比的香氣從她裙邊
襲來,聞得芮瑋忘了起身。
白燕故意一拉裙角,那香氣大量飄出,化成無數的氣針,不但使芮瑋鼻子聞個飽,更好
像千萬個毛孔也被那針形的香氣攢進去了。
白燕見芮瑋如癡如呆的神情,得意地放下裙角,香氣稍斂,芮瑋神智稍轉,霍地彈起身
來,如避蛇蠍似的急退丈餘,白燕格格大笑道:‘呆子,你快自己練吧,我不打擾你了。’
說完徑自走進庵去。
芮瑋呆了半晌,猛搖頭道:‘簡直活見鬼!’
他不明白適才怎會迷成那樣,心中暗起警戒,尋思:‘這香不知什麼香,但決不是好東
西,否則怎會香成那樣,能夠把人魂都香掉。’
他雖起戒心,可是練那破招不瞭解處,總得向白燕請教,於是每日多多少少要聞上一陣。
一月過去,他已對那香味習以爲常,不至於一聞失魂般,這一月來先天掌一百零八招破
招被他學全了。
一百零八招破招學完,芮瑋對白燕掌法上的天才佩服得五體投地,只因那破招復雜玄
奧處大勝先天掌。這是當然道理,不然怎能破解先天掌,芮瑋最佩服的一點,是破招白燕兩
日夜想成,而自己卻要練上一月。
他卻不知白燕胸中之學包羅萬象,先天掌破招創立,幾盡所學,若非芮瑋天資聰穎一月
還學不成呢!
芮瑋學成先天掌破招,無形中熟練先天掌,等於多學了一套掌法。
這天白燕說:‘今天你該一試所學了。’
這句話告訴芮瑋目前已能破先天掌,芮瑋想見野兒早已躍躍欲試,當下大喜道:‘那麼
我去了。’
說去就走,白燕急喊道:‘喂!喂!慌什麼,已等了一月多,不慌在一刻呀!’
芮瑋不耐煩道:‘你還有什麼吩咐。’一月多相處,白燕自覺彼此間已生感情,可惜芮
瑋對她卻無好感。
他只認爲與白燕在進行一樁買賣,而這買賣芮瑋頗不樂意,誰願意把影子賣給人家,不
是因見先天掌太過厲害,芮瑋決不會這樣答應。
白燕見芮瑋神態,心生幽怨道:‘我沒有吩咐,你去吧,記得事完後……’
芮瑋眉頭一攢道:‘我記得,事完我芮瑋將來把命賣給你就是。’
他心急如火,話完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