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寂的身體正在慢慢的倒下,倒在雨後還很溼滑的青磚地面上。黑衣人提刀輕輕滑開門閂,與此同時,悟寂的屍體在滑動,滑動的那一刻,悟寂身上的一串黃銅鑰匙‘倉啷啷’滾落在地上,在這寂靜如空的清晨山中聽來格外的響亮,隔壁廂房的慧靜噗地自牀上坐起,驚道:“誰?師傅嗎?”歐陽小蝶聞聲已是捲起一身灰袍掠至屋內的房樑之上。
黑衣人身形稍頓,已是推門直撲屋內,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土炕,炕上空無一人,炕的腳底是一張破舊不堪卻極爲乾淨的方桌,方桌上供着一個高一尺的觀音菩薩像,菩薩像前是一盆綠油油的蘭花,再轉動雙目,撲入他眼簾的是一個一條腿斷了換成一塊青磚支在地面之上的陳舊棗紅色的書架,再轉目時,隔壁廂房的房門‘吱呀’一聲,稍顯肥胖慌慌張張的慧靜已是‘啊’的一聲驚叫,人已衝出,撲在悟寂師太的屍體上,大聲喊道:“師傅!師傅!”又轉頭喊道:“師妹!師妹!不好了,師傅被人……”
慧靜的話顯然沒有喊下去,因爲歐陽小蝶的門前已是站着那個提刀的黑衣人,清晨的山上本就有點冷,可是黑衣人手中的刀更冷,黑衣人的聲音響起:“你師父被人怎麼了?”刀光一閃,已是飛向慧靜的咽喉。
黑衣人出手飛刀的瞬間,背後已是森森寒意,歐陽小蝶的劍自上而下斜刺而來。與此同時,自庵牆之上飛出一道一指粗一如千萬水珠串起的晶瑩透亮的水柱,飛速擊向刺向慧靜咽喉的黑衣人的刀。
黑衣人冷笑向前一步同時側身順着牆壁滑移躲開歐陽小蝶的一劍,雙手和在一起自上而下劈出一抹刀狀的有形之氣,口中喝道:“斫!”但見那道水珠斷了線般,一顆顆水珠跳躍着飛向空中,黑衣人的刀準確無誤地旋過慧靜的咽喉,一抹鮮血自空中旋出斑斑點點血珠融入那跳躍的水珠,紛紛散落在地。刀,長一尺有二,一如新月,散發着紅、藍、綠三種顏色,旋轉着一股妖異,已是落到了黑衣人的手中,黑衣人笑,蒙面之下看不見的笑,顯得更加的殘酷冷豔。
歐陽小蝶心中一顫,已是奔至悟寂師太和慧靜的屍體旁,痛聲道:“師傅!師傅!師姐師姐!”
庵牆上之三個和尚中一年長者眼見自己修煉多年的少林寺七十二絕技‘般若金剛指’被對方輕而易舉破去,不禁心中駭然,但見對方手中那把奇異之刀,心下已是明白了七八分,低聲喝道:“阿彌陀佛,‘狂刀’秦施主,何必殘殺無辜之人!”
歐陽小蝶心中一跳,暗道:這蒙面人莫非是‘尼僧道丐癡癲狂’中的一狂,當世刀法第一秦飛揚?要知那秦飛揚系行伍出身,無門無派,一身武功別出蹊徑,俱是拼命殺敵的實用招式,以一套江湖人稱的‘狂刀十三式’稱雄武林,迄今爲止刀法上尚未遇到敵手。而且這秦飛揚生性極爲好色,不知毀了多少良家婦女大家閨秀。
蒙面人望向庵牆,哈哈哈大笑,道:“原來是少林智誠大師,休得廢話,一大清早和尚跑到來到這白衣庵裡找尼姑是要偷吃葷不成!”
那年長和尚長得橫眉豎目,一臉兇相,正是少林寺的達摩院的八大長老之一智誠大師,此人天資聰慧,穎悟絕人,自捨得和尚智光大師不在之後便升遷爲達摩院首席長老。少林方丈先前派無念率四名惠字輩武僧去出席落雁門落成典禮,後來越想越不放心,緊接着又派了智誠大師前去接應。急忙趕來的智誠大師在路上遇見了四名武僧,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當下便想起了十八羅漢所說的先前在少林客棧遭遇歐陽小蝶的孿生姐妹歐陽尚晴之事,又推敲了半天歐陽尚晴說出的最後兩個字‘白雲’,細細思量過後,便遣了兩名武僧送無念的屍體先回少林寺,自己則帶着兩名武僧騎馬連夜趕至白雲峰。
智誠大師聞言微怒,道:“秦施主口出污穢,就不怕死後被打入阿鼻地獄嗎?”
秦飛揚狂笑,卻是看向一旁的歐陽小蝶,愣了半晌,道:“你就是歐陽小蝶吧!難怪教主說小心我着了你的道,果然生得國色天香,美妙不可方物,呵呵,呵呵,正合我意!”
歐陽小蝶如今雖是灰袍裹身,但是依舊難掩她美麗婀娜的身軀,雖已落髮爲尼,卻仍是不減其傾國傾城之花容月貌,此刻,歐陽小蝶洗盡鉛華,素面更見其天生麗質,聞言悲憤怒道:“無恥狂徒,師傅師姐於你何怨何仇,施主卻要出此毒手,看劍!”歐陽小蝶劍出,攜怒不可遏之勢直刺秦飛揚前胸膻中穴。
智誠大師雖說也是衝着歐陽小蝶而來,但畢竟爲名門正派,是以見及歐陽小蝶持劍刺向秦飛揚時,不禁替她擔起心來,急道:“歐陽女施主,不可……”還要再說什麼時,卻是想到適才秦飛揚說什麼教主,不禁暗道莫不是這秦飛揚加入到了拜金教,而少林的鎮派武功秘笈尚在拜金教手中,遂又低頭黯然不語。
而秦飛揚自是沒有把歐陽小蝶的這一劍看在眼裡,呵呵一笑,手中刀一卷,自空中滑過一道極爲美麗的弧形勾向歐陽小蝶手中長劍,同時空中輕笑道:“小美人,你發起怒來,大爺更喜歡!”
歐陽小蝶怒極卻是心知自己內力定是不及對方,口中冷哼一聲,手中長劍急撤躲過秦飛揚手中的新月狀的短刀,一如靈蛇忽地掉轉劍尖直向自己左肩刺去。
已是落在庵內的智誠大師和身後那兩個時不時偷看一眼美麗至極的歐陽小蝶又低頭暗自念起阿彌陀佛的兩個惠字輩的和尚此刻不禁大驚失色,同時‘啊’的一聲,暗道:這是什麼劍法,竟是要刺向自己。
秦飛揚眼見此刻一張臉羞得粉裡透着紅的歐陽小蝶突然使出此招,竟是要刺向自己,不禁暗道:乖乖的個美人,你可不能死。急忙去抓歐陽小蝶的握着劍柄的右手,意圖奪下歐陽小蝶手中長劍。
歐陽小蝶在心裡一笑,右肩一沉,手腕暗中用力一抖,劍身‘嗡’地一聲如金鳳引吭高歌,只見適才還刺向歐陽小蝶自己的劍尖噗地反向而去直挑秦飛揚的左肩。但聞‘茲’的一聲,暴退中的秦飛揚左肩已是見紅,左肩黑衣上一道兩寸長的口子正在向外滲血。
智誠大師眼中迷茫,那秦飛揚驚魂未定,雖說是因爲自己已是大意輕敵所致,但是對方的劍法確是極其詭異,一雙眼中同樣充滿迷茫,口中同時惡狠狠道:“歐陽小蝶,你的劍法中怎麼會有刀法中的挑字訣?”
歐陽小蝶並不理會秦飛揚,卻是對着智誠大師抱拳一禮,道:“敢問大師,所來爲何?”
兩名武僧同時把頭低下,智誠大師一愣,頗爲尷尬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正是爲女施主而來。”
歐陽小蝶眉若遠山,微蹙,憂心忡忡道:“不知所爲何事?”
智誠大師更是爲難,低頭,而其身後的兩名武僧同時擡頭瞥向歐陽小蝶,卻是同時伸出手一指歐陽小蝶背後大聲道:“女施主,小心身後!”
歐陽小蝶聞言,身後刀風破空之聲已是尖銳,身形陡動橫移三尺,已是避過秦飛揚偷襲的一刀,秦飛揚不自覺地‘噫’了一聲,暗道:這美人名不經傳,不禁劍法詭異之極,就是這輕功身法也是自己忘塵莫及。當下心中已是有些發虛,驚疑之極的一眼瞥向歐陽小蝶。
歐陽小蝶心中輕笑,臉上不無驕傲之色,同時心道:看來萍哥教給我的這幾招輕功身法還真是把秦飛揚給唬住了。
秦飛揚何等人物,久經沙場,再兇險怪異的場面都見過,兇悍之極的一笑,射向歐陽小蝶的兩道目光中漸漸是一種尊敬之色。智誠大師眼見秦飛揚眼中的尊敬之色,心道:看來‘狂刀十三式’要展開了。因爲一個人若是對你越尊敬,就說明你越有危險。果不其然,秦飛揚右手倒握刀柄,左掌輕握右拳,鄭重其事道:“歐陽姑娘!請!”
歐陽小蝶眼中冷芒漸盛,雖然她不知道這些人爲什麼會突然找到這白衣庵中,但是知道自己在這裡的只有歐陽尚晴,歐陽尚晴自是不會說出自己的藏身之處,難不成說妹妹遇到了什麼危險,想到這裡,悲悽之意同時躍上心頭,長劍自空中虛砍,竟又是出刀的招式,口中冷然道:“請!”
兩人瞬也不瞬地盯着對方的眼,此刻的天空已大亮,白衣庵背後的白雲峰頂上的一顆少說也有百年的蒼翠松柏直插雲霄,可是那松柏的繁茂枝葉之間竟是坐着一個人,一個同樣手中持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