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來了……”
厲媚兒、漁娘、少婦,她們都是聽到了凌風此前的分析,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
竹樓中,一片安靜,外面的天地,鴉雀無聲,彷彿氣壓低沉,烏雲蓋頂。
突然,凌風的臉上現出了吃驚之色,失聲說道:“咦?!你竟然沒有跟着他們去?”
“你就不怕你的徒子徒孫們出什麼意外嗎?”
“曹龍王,曹大幫主!”
是水龍王曹憾啊!一直到凌風道出了最後一句,厲媚兒、漁娘的心才放回了肚子裡,隨後一個疑問浮了出來:“水龍王怎麼在這裡?他什麼時候來的?”
凌風話說完後,伸手一拂,“哐當”一聲,竹樓門戶大開。
整個水神漁寨本就是建在水邊不遠的地方,又值清風徐徐,朝陽揮灑,水光映着日光,就這麼漫入了竹樓中。
竹樓中人,猶如進入了水中的宮殿一般。
也僅此而已,再無其他特殊。
就當厲媚兒等人以爲凌風判斷出錯還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一聲嘆息,傳入了竹樓之中。
“哎~”
“後起第一人就是後起第一人,絕世凌風,名不虛傳。”
一個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赤着雙腳,錯非高大挺拔,看上去與那些在水上討生活的漁民並無二致的人影,出現在了水神漁寨當中。
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麼來的,想來當是出自水中,可他的身上卻無半點水漬,也沒有人聽到出水的聲音。
來人全然不在乎漁民們的目光,就這麼信步朝着凌風所在的竹樓走來。
“水龍王曹憾!”
厲媚兒與漁娘一下子就認出了這人,正是當日在垂釣礁石上,與凌風有過一場暗戰的漕幫之主。
她們認出了曹憾,曹憾也同樣認出了她們,他走進了竹樓,還不忘隨手關上門,再衝着厲媚兒她們點了點頭,這才坐到了凌風的對面。
“請茶!”
凌風伸手倒了一碗粗茶,遞到了水龍王曹憾的面前。
“謝謝。”
曹憾品了一口,讚道:“好茶。”
那茶葉分明粗糙得很,這點凌風知道,曹憾知道,連漁娘這小丫頭也知道。
漁娘不敢置信地看着一代漕幫大幫主面不改色地說出這樣的話來,若不是這茶就是她自己煮的,她都想倒出來喝一口看看。
曹憾彷彿看出了她的想法似的,笑眯眯地又喝了一口,道:“小姑娘,你不知道,要喝一口由凌風凌少帝親手斟的茶有多麼不容易,如此還算不得好茶,什麼纔算?”
“呃~”
跟這樣的老江湖比,漁娘還嫩得很,完全說不出話來,低下頭玩弄她的衣角去了。
“這茶也喝了。”
水龍王曹憾放下茶碗,看着凌風的眼睛問道:“曹某有一事想請教凌少帝,不知可否?”
“但說無妨。”
凌風笑着說道,同時心裡想着,這一眼,怕是這個漕幫大幫主第一次正面看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徹底放下了與凌風的仇怨。
若非放下,再無敵意,怕這漕幫大幫主,還是不會與凌風照面,不會與他對視。
“凌少帝不知是如何發現曹某蹤跡的?”曹憾問出來的時候,臉上有真正的不解,“曹某自成就先天之後,自問人在水中時候,我既是水,水亦是我,除非運功動手,不然先天之內,應當是察覺不出纔是啊。”
他是在誠心求教,然而不自覺間,也露出了曹憾一方雄主的霸氣。
“好一句‘先天之內,察覺不出’,曹幫主的水上功夫,的確是凌某生平僅見。”
凌風撫掌而笑,他對曹憾的水上功夫,也的確是真心佩服。
曹憾也看出了這一點來,心中愈發地疑惑,道:“那……凌少帝你又爲什麼可以?”
“可以?可以什麼?!”
凌風眨了眨眼睛,很是無辜地說道:“凌某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龍王也說了,先天之內,察覺不出,凌某人自視再高,也不敢跟破妄絕巔相提並論啊。”
“……”
水龍王曹憾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整個好似木雕泥塑,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說不出一個字來。
“竟是……”
“……這樣。”
厲媚兒、漁娘,面面相覷過後,嘴角都開始抽搐,狠狠地低下頭來,猶能看到肩膀在抽動着。
就在她們兩個都要憋不住笑的時候,水龍王曹憾一口濁氣徐徐吐出,苦笑道:“你……你……詐我……”
語氣中,說不盡的哭笑不得與悲涼啊,厲媚兒和漁娘兩個女人終於忍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來。
凌風端起了茶碗抿了一口,藉着飲茶的動作,掩去了臉上的笑意。
當他放下茶碗,看着猶自呆呆的水龍王曹憾,笑着說道:“曹龍王的水上功夫的確是世上含有,凌某人自問靈覺強大,在心有定見的情況下四下搜尋,竟還是找不出龍王蹤跡,佩服,佩服。”
“……”水龍王曹憾很是無語地望着凌風,心裡面嘀咕着:“這是在誇我嗎?”
想了半天,曹大幫主終究不甘,忍不住問道:“那少帝又是如何猜到曹某人在的呢?總不會是猜的吧?”
他倒是希望凌風說出來,其真的不過是瞎猜亂蒙的,那樣他心中還會好受一些。
可惜啊,凌風顯然沒有滿足他這個小小願望的意思,搖了搖頭說道:“這一點都不難。”
“願聞其詳。”
曹憾不服氣地追問着,想到他一整夜潛伏在水中,自以爲隱秘,自以爲在暗處觀察,結果都在別人的意料當中,當成耍猴子看……
這讓在這條水道上地位崇高,與神無異的曹大幫主如何接受得了?
“很簡單。”凌風笑笑,娓娓道來:“其實在看到惜花公子和無花和尚的時候,凌某就覺得有些奇怪了。他們兩個,一個是西域武者,六御絕巔傳人;一個是蜀中和尚,佛門後起。”
“這樣兩個平時幾乎沒有交集的人,竟然不約而同地收到消息,幾無先後之別地趕來同一個地方,這不能不讓凌某懷疑,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勢力在有意引導。”
說話間,凌風的目光轉到了曹憾的身上,很明顯,他話裡面的那個勢力,自是曹大幫主的出雲漕幫了。
曹憾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顯然不是很服氣。
凌風不以爲意,接着說道:“我知道,這也有可能是巧合,故而按下,一直到了這水神漁寨九龍灣,一直到看到了那些蜀中羣雄們出現,一直到發現了蜀中熊雄元霸……”
他的目光不離曹大幫主,說到此處,曹大幫主下意識地就避開了他如同兩泓深潭般的眼睛,那眼睛似是洞徹了幽冥一般。
“遙想當日,凌某與龍王初會,煮魚蛇爲羹湯,引得紅魚前來,龍王取魚而去,言是要取其膽爲用,與某人做個交換。”
“恰好凌某記得,那雄元霸似乎有個寶貝閨女,上次以其稟性,也會到場要對媚兒出手,爲的就是這個原因。”
“現在看來,捕捉紅魚的時候,凌某也沒算是白用了氣力。”
凌風說到這裡,曹憾避開其目光,厲媚兒恍然大悟,即便是漁娘這個小丫頭,也隱隱約約地明白了過來。
說來簡單,原來當初曹憾捕捉小紅魚,取其膽爲的就是交換雄元霸前來此處,降服妖魔。
除卻佛門與蜀中大茂國皇家這兩個一而二,二而一的勢力外,雄元霸差不多是先天之下的後天第一流強者了。以他來試探那百年大妖的實力,再合適不過。
“惜花公子、無花和尚、雄元霸、雌雄雙劍等蜀中羣雄……”
凌風掰着手指,一一道來:“一個兩個,可能是巧合,可要將他們盡數在同一個時間,引導集中到此處,於這萬里出雲峽水道上,除了漕幫之主曹龍王外,還有何人?”
“既然布了這麼大一個局面,來試探,來權衡,龍王又怎麼可能不親自到場,看個究竟呢?”
“剩下的……”
凌風雙手一攤,意思是不用他說得太過明白了吧。
曹憾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苦笑之色,本以爲是藏在水中的暗影,沒想到被凌風這麼一剖析,竟似如同赤身**曝露在陽光下一般,全無遮攔。
同時,厲媚兒和漁娘望向曹憾的目光,不覺間就帶出了幾分怪異。
她們想不明白,曹憾身爲先天強者,水中霸主,蜀中除了佛門皇家外明面上的一等一高手,降服個妖魔,爲什麼要費上這麼大的功夫,如此的謹慎小心得近乎怯懦?
曹憾是何等人物,在這條水道上,在蜀中江湖上,垂盛名數十年,豈是白來的?他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她們目光中的異樣,卻只是一撇嘴,不予置辯。
倒是凌風,不僅全無鄙夷之色,還出言爲他解釋:“其實曹幫主如此做法,最是正確不過,既是想爲這條水道上的人們除一大害,
又能保證事態不至全盤失控。”
厲媚兒怎麼說也是在天下各地都走過的,凌風只是點了一點,她就明白了過來。
其實想想也是這樣,曹憾要是莽撞地前來對付妖魔,得手也就罷了,要是失手的話,連他這個水道上的第一高手都輸了,其他的蜀中羣雄還不是避之不及?
偌大一條水道無數的生靈,任由妖魔馳騁了。
等到佛門、皇家,以及中土的強者反應過來,怕是早就血流成河,無數的冤魂縈繞於河面上不散了。
以蜀中羣雄和惜花公子、無花和尚等人來做第一波進攻,既可讓水龍王曹憾有準確的衡量和進退的空間,同時萬一事態嚴重,也更容易引來各方高手,參與其中。
這回,厲媚兒再看水龍王曹憾的目光就又不同了,就好像在看着一頭老謀深算的千年狐狸,在搖晃着尾巴……
他這分明是拿惜花公子、無花和尚等背景深厚的年輕人爲餌,要釣出他們身後的靠山來啊。
想想要是這兩個俊傑在這裡出個什麼意外,那妖魔還想有什麼好?引來一羣先天強者都是輕的,破妄強者親臨將其碾壓成渣渣都不是沒有可能的。
凌風的臉上,終於一改隨意淡然,露出了幾分敬佩之意。
他看得還要更深入一些,要真是出現那種情況,曹憾這個地頭蛇也決計少不得被遷怒的下場,這完全是拿自己的命,換這條水道上無數生靈的平安啊。
不管是一開始的懷疑鄙夷,還是後來的恐懼敬佩,曹憾始終安之若素,淡淡地笑着,片刻後才說道:“曹某人雖然厚顏自稱龍王,但心裡還是明白的,無論天賦資質還是心性毅力,在這安逸的蜀中固可稱雄一時,可放在整個迷神天,卻不過平平,算不得什麼人物。”
“可曹某人終究是飲着萬里出雲峽水長大的,在這裡習武,在這裡成名,在這裡有一番功業,在這裡受人敬畏……我便有責任,護持一方平安。”
“有能力便直接降妖伏魔,若無能力,便是豁出去這一身任由宰割殺剮,也不能坐視。”
說着,他的身子微微前傾,沉聲說道:
“前提是,先降服了妖魔,還我朗朗乾坤!”
凌風點了點頭,第一次在語氣中帶出了尊重之意說道:“龍王所言甚是。”
那些話剖心析肝的話,似也耗盡了水龍王曹憾的力氣一般,他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整個人放鬆了下來,又回覆了到普通水面上討生活人的模樣。
“對了,剛剛少帝的分析曹某人還是認可的,只是爲什麼……”曹憾想起了什麼似地問道:“凌少帝能確定曹某人沒有跟着衆人前去,而是還留在這裡呢?”
“哈哈哈~~~”
凌風不答反笑,笑罷指着自己的鼻子說道:“因爲,我在這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