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一往情深

果然沒過多久,黃伯的聲音就從湖上傳來:“景山,帶他們出來!”

梅九聞聲扶着孫燁站起了身,跟着景山就往外走。竹影搖曳,隱約間看見湖面馳來了兩個竹筏,黃伯居前,一個白衣人隨後。那白衣人面目清秀,神采奕奕,大約三十歲左右,身材十分高大。

梅九心裡一陣激動,暗想這位應該就是方行之吧。竹筏剛在淺灣裡停下,梅九就緊趕幾步迎上前去,向那白衣人拱手施禮道:“您就是方行之方公子吧,梅九久仰大名,今日得見,幸甚!幸甚!”

那白衣人看着他一臉茫然,半晌都沒有反應。黃伯從竹筏上下來說:“他不是行之,是擺渡的路平,路先生的門客。”

梅九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向路平連忙賠個不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恕梅某冒昧!”

路平淡淡一笑,並未做迴應,只是用力地撐住竹筏,示意梅九他們上去。梅九一手扶着孫燁,一手拉着梅姑登上了他的竹筏,路平用力一撐竹杆,竹筏就向湖後馳去。

路長亭居住的紫竹林其實是一塊凸出來的陸地,左右兩邊沒有陸路可走,只能由水進出。這塊陸地也不大,繞行一週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說來也是奇怪,整個竹海,方圓百十來裡,只有這一小塊地方生長的紫竹十分的粗壯茂密,路長亭的住所就隱藏在這片紫竹林中,取名紫竹軒。

紫竹軒是由十幾間錯落有致的竹屋組成,根根粗壯的楠竹搭成的框架十分穩固,數層竹片疊加的牆面密不透風。屋頂覆蓋着厚厚的淡黃色稻草,梳理的整整齊齊。紫竹拼接的花窗透着幾許高雅的氣息,彷彿能聽見縷縷琴聲從窗內飄來。

這裡沒有雕樑畫棟,沒有飛檐翹角,一切都是那麼莊重自然,顯得清新雅緻。就是竹林中的涼亭、風雨連廊都是就地取材,全是由竹子、稻草構成,處處透露出主人非凡的品味。

路平把梅九三人帶到了客廳,告訴他們方行之隨後就到,要他們在這裡安心的等候。一個小童上來給他們倒上了茶水,就和路平一同退了出去。梅九仔細打量着室內的情況,發現室內的地面顯然要比外面高出不少,上面還鋪設着特製的寬大竹片,光着腳走在上面涼悠悠的十分清涼。

室內的陳設極爲簡單,處處透着幾分高雅的氣息。竹椅竹凳造型別致,收拾的乾淨利落,擦拭的一塵不染。幾個簡約的竹几上擺放着幾盒盛開的蘭花,淡淡的蘭香四溢,沁人心脾,讓梅九三人的疲勞感頓時消散了許多。

孫燁心突然有了一絲莫名的騷動,他似乎感受到自己正置身於一個強大的氣場之中,帶給了他無盡的能量。他臨窗而立,極目遠眺,見西斜的陽光照亮了整個湖面,湖面上波光粼粼,許多水鳥正上下翻飛,一片忙碌的景象,他想喊一嗓子的,釋放內心的壓抑。

正在這時,突然聽到室外的小童在說:“公子回來啦,他們已經等你有些時間了!”

一個清朗的聲音嗯了一聲問:“人呢?那封信呢?”

小童細聲說:“人在客廳裡喝茶,信在路大哥那裡,我去叫他。”!

梅九和孫燁猜到應該是方行之回來了,都起身整了整衣衫,並望向門口,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

這時,一個黑衣青年翩然進室,目光正好與他們相對。這個青年約莫二十幾歲,身材偉岸,風姿卓然,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英氣。梅九和孫燁同迎一步,向那青年拱手道:“梅某冒昧,

攜小女、小侄前來叨擾公子了!”

那青年正是方行之,他掃視了梅九三人一眼,忙還禮說:“客氣了!”然後遲疑了一下又說:“我好像與幾位不識,敢請幾位尊姓大名,是來拜訪家師,還是來找方某?”

梅九一愣,馬上明白他應該是還沒有看到摩崖老人的書信,就趕緊解釋道:“我們三人都是越人,在下梅九,這是小侄孫燁、小女梅姑。受摩崖老人指點,特從越地而來拜訪公子及其恩師路先生的。”

“摩崖老人?我怎麼不認識?”方行之一臉茫然地坐了下來,並示意他們也坐下再說。

梅九一聽哪裡敢坐,心裡暗自一涼:難道是摩崖老人在騙他們?方行之怎麼說不認識呢?可是轉念一想,覺得又沒有道理,摩崖老人與他們無怨無仇,犯不着來騙他們啊。

梅九慌忙解釋道:“我們也跟這老人也僅有一面之緣,他住在越地一個叫梅谷的地方,跟梅某同一個地方…梅某也和他不熟…”

他語無倫次,越解釋越糊塗,聽得方行之直皺眉頭。梅姑打斷他了的話:“爹,摩崖爺爺不是給方公子寫了一封信嗎,你交給誰了啊,叫他們拿出來給方公子不就知道了嗎?”

梅九一拍腦袋忙說:“哎呀!我都急糊弄了。摩崖老人給公子寫了一封信,叫我一定要先轉交給您,早先我交給您們黃伯了!”

話音未落,路平就拿着信進來,附在方行之的耳畔說了幾句什麼,就把書信交給了方行之,自己退了下去。梅九眼睛一亮,指着書信驚喜的說:“就是這封信,公子不妨打開看看!”

方行之瞟了一眼信封,見上面的“行之親啓”四字十分的眼熟,好像在什麼地方看到過似的。打開信一看,裡面裝有兩頁信紙,字跡確實似曾相識。馬上翻到次頁末,見信末赫然寫着“宇文嵩”三字,不覺大驚!

他“嚯”地一下站起了身,驚呼道:“二師公?他還活着?”言語中滿是驚訝。他向前邁了一步,展開書信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

梅九他們不知道信中說了些什麼,見方行之驚訝的表情,感覺摩崖老人所言不虛,他應該是路長亭的師叔,不然方行之不會驚叫他“二師公”。孫燁和梅姑也十分激動,看來這次歷盡千辛萬苦來到竹海,總算是看到了一絲希望。梅姑忍不住握住了孫曄的手心,用力地捏了幾下,感到溼漉漉的全是汗。

“怎麼?顧罡欽是你師父?他死啦?”方行之突然又驚呼一聲,往後退了一步,重重地坐回在椅子上。他嚥了一下口水,抹了一把額上泛起的汗珠,滿眼詫異的緊盯着每一個字,一臉不信的表情。

孫燁站起了身,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半晌才抽泣着說:“顧罡欽正是恩師,他爲了救我,現在生死未卜。”

方行之剛放下書信,又忍不住拿起來看了兩遍,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複雜,有欣喜也有難過,有不信也有憤恨。他默默地將書信塞回了信封,靠在椅背上閉目不語。

梅九見方行之的神情時喜時悲,起伏不定,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室內頓時一片安靜。過了許久,方行之突然睜開了雙眼,仔細地打量着孫燁。當他看到孫燁的嘴脣隱隱發紫時,就一個大步就跨了過去。

他一把抓住孫燁的右手,三根手指搭在他的脈上,用心地聽了會。完了又看了看孫燁的眼睛和指甲,見他目光呆滯、指甲根部也微微泛青,悲痛地說:“若不是顧罡欽封了你的六脈,你恐怕早就毒發身亡了!”

梅九在一旁關切地問:“怎麼樣,方公子,有什麼辦法嗎?”

方行之搖搖頭說:“他中的是唐家的‘百花散’,這種解藥只有唐家纔有,就算家師在也束手無策。”

孫燁一聽,撲通一聲就給他跪下,雙手緊緊地抓住方行之的雙腿說:“求公子救我!我並非貪生怕死之輩,而是父皇和恩師至今生死不明,我必須要找到他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我死不瞑目!”

言畢,咚咚咚的給方行之叩了幾個響頭。梅九和梅姑也準備跪下,被方行之趕忙攔住。他扶起孫燁入座,叫他把遇刺的情形詳細地給他講述一遍。

方行之面色凝重,當他聽到顧昰欽把孫燁推入山谷時,忍不住問道:“那你是先墜谷的囉?並沒有看到顧罡欽被他們當場斬殺?”

孫燁含淚點了點頭說:“沒有,在我墜谷前,只聽到恩師喊了一聲說‘就把這一切留給天意吧’,接着我就被一股氣流捲起拋入了深谷。”

“哪他受傷了嗎?傷的重嗎?唐靜芝是否還活着?”方行之不放過每一個細節,細心的追問。

孫燁回想起當時驚心動魄的場景,還心有餘悸,他肯定地說:“唐靜芝還在,師父爲了護我周全,被一個刀疤男子的鐵鏈擊中胸口,當場倒地。在他倒地的瞬間,凌空一指殺死了刀疤男。唐靜芝趁機在我身上捅了幾劍,我便也倒地不起。”

方行之若有所思,慢慢的,他那緊崩的臉開始舒緩,並緩緩說道:“顧兄或許還活着,憑武力,唐靜芝和那個刀疤男人是奈何不了他的。只是唐靜芝提前給他下了‘迷魂迭香’之毒,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功力大減,這樣她們纔有可趁之機。”

他在客廳裡來回地踱了幾步,突然堅定地說:“刀疤男一死,唐靜芝還活着的話,顧罡欽就死不了!”

孫燁不解地說:“可是師傅已經受了重傷,唐靜芝若要殺他易如反掌,她可是衝着我們而來的呀!”

方行之的臉上竟然泛起了一絲笑意,他擺了擺手說:“你有所不知,這個唐靜芝對顧兄一往情深。她苦苦追求顧兄十數年,可謂愛的死去活來。只是顧兄覺得她太過陰毒,身上的戾氣太重,一直在躲避她。所以,唐靜芝怎麼可能忍心殺了她心愛的男人?何況,她們的目標是刺殺你,對於顧兄,她只是想把他控制住而已!”

孫燁聽他這麼一分析,倒也覺得頗有幾分道理。可是他沒有看到顧罡欽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心裡總是忐忑不定。

倒是孫燁身上的毒讓方行之頗爲頭大,雖然‘百花散’的解藥他這沒有,但是如果去找唐家索要,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依照唐家掌門唐嫣對師父路長亭的一片癡情,就是找她要什麼都會給,除了天上的星星和水中的月亮。

他給梅九和孫燁講起了師父路長亭的情感糾葛,梅九和孫燁聽後也感到希望渺茫,難掩心中的失落。

原來這個唐嫣也和她的姑姑唐靜芝一樣,遇到喜歡的男人就窮追不捨。她苦苦追求路長亭已經長達十年之久了,經常找各種理由來竹海拜訪路長亭。每次過來一住就是好幾天,弄得路長亭不勝其煩,好幾次還下了逐客令。

後來唐嫣一來,路長亭就藉故外出,把她涼在這紫竹軒裡。或許是路長亭的刻意疏遠,唐嫣才減少了來竹海的次數。現在讓路長亭去找唐嫣索要‘百花散’的解藥,以路長亭孤傲的性格,是無論如何辦不到的。

方行之有時也搞不懂,師父倒底是怎麼想的。師孃凌慕詩已經失蹤了近二十年了,爲什麼師父還念念不忘。每次聽到有關凌慕詩的消息,他都會親自去打探個究竟,可是每一次都無功而返。回到紫竹軒後,他會連續幾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看着凌慕詩的畫像什麼也不說,也不許任何人靠近。

路長亭的臥室裡,至今還是十幾年前的模樣,有關凌慕詩的所有物件,都不允許他們觸碰。就連擦拭一下灰塵都是他親力親爲,他常說,怕那一天凌慕詩回來了找不到。就連凌慕詩失蹤時留下的半個柿餅,路長亭至今都還保留,如今都風乾成了一塊堅硬的石頭。

關於凌慕詩的失蹤,至今也是一個迷。方行之記得,那是十幾年前,他和師父去戎州辦事,回來後就聽高少卿和獨孤雲說師孃失蹤了,路長亭心急如焚,幾欲暈倒。他派出各路人馬四處打聽,自己也幾乎尋遍了整個戎州。這事還驚動了當時的戎州刺史狄青雲,他也派出了戎州的駐軍幫忙尋找,可是依然一無所獲。

這麼多年,勸路長亭續絃的人很多,提親的大多是一些戎州的名門閨秀,路長亭都婉言謝絕。他總是幻想着哪一天凌慕詩能突然回來,他要爲她永遠守候。

唐嫣是六年前來戎州遊玩時認識路長亭的,當時正值酷暑,天氣悶熱難耐。集市中,一個老婦突然嘔吐不止,一會功夫就倒在地上直翻白眼。圍觀的人束手無策,沒有人施以援手。正在這危急關頭,剛好領着方行之和高少卿從這經過的路長亭擠進了圍觀的人羣。他不嫌老婦滿身的嘔吐之物散發出來的陣陣惡臭,把她的身體放平,對着她的嘴就吸了幾口,並不停地擠壓她的胸口。大家看他忙的大汗淋漓,心裡都十分感動,誇讚他的善舉。

路長亭焦急地叫方行之去找旁邊的店家討一碗涼開水來,正好被唐嫣聽見。唐嫣搶先一步,就把水要來交給了路長亭。就在路長亭接過水碗的那一剎那間,唐嫣才發現路長亭汗落如雨的臉上透着某種特殊的氣質,便深深的迷上了他。

等到老婦甦醒被家人扶走後,唐嫣硬要請路長亭去喝一杯茶。路長亭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只好答應。那時方行之和高少卿還小,路長亭牽着他倆,讓唐嫣誤認爲是路長亭的兒子,心裡難免有些惆悵。

在後來的閒聊中,幼小的高少卿口無遮攔,把凌慕詩已經失蹤幾年的消息說漏了嘴。唐嫣又心花怒放,便發誓要嫁給路長亭,就算是給方行之和高少卿當後孃也無所謂。

就這樣,隔三差五,唐嫣都會從益州過來看望路長亭。益州和戎州相距數百里路,唐嫣非旦不覺得辛勞,反而有種說不出的甜蜜。

當然過來是需要理由的,唐嫣的理由總是那麼清新脫俗。要麼是益州的什麼水果熟了,她採摘一些要親自送過來;要麼是她有什麼東西上次遺留在竹海的紫竹軒裡, 特地過來找找;要麼是做了個什麼不好的夢,夢見三個孩子病了,她不放心要過來看看等等。

更好笑的是,有次她說狩獵了一頭野豬,要送過來給正在長身體的三個孩子滋補一下,結果途中遇到了山洪,耽誤了幾天的行程。等到達竹海打開一看,那頭野豬已經深度腐爛,爬出來許多白色的蛆蟲。

路長亭開始並不在意,以爲是唐嫣的性格使然,大大咧咧、活潑開朗,就把她當着一個小妹妹看待。可是日子一長,路長亭卻體會出了一番別樣的滋味,他覺得唐嫣看他的眼神好奇怪,充滿了愛慕和憐惜。他不是塊木頭,能感受到這份熾熱,可是他的心裡滿是凌慕詩,已經盛不下多餘的人了。

這樣過了一年,路長亭就開始刻意迴避兩個人獨處的日子,他怕唐嫣越陷越深,難以自拔。於是方行之、高少卿、獨孤雲就成了路長亭的擋箭牌,只要唐嫣找機會要跟他獨處或者表白,他就想方設法把三個徒弟留在身邊,讓唐嫣開不了口。

唐嫣有時候也拼命地給方行之暗示,叫他帶兩個師弟出去玩,給她留下些時間和路長亭獨處的機會。可是路長亭總是不讓,讓他和兩個師弟寸不離,搞得方行之左右爲難。

如果非讓方行之在凌慕詩和唐嫣之間選一個做師孃,方行之倒是覺得唐嫣更加顯得親切。他和幾個師弟也私下裡聊過,覺得失蹤的師孃凌慕師有點冷漠,對路長亭不像是真心。反而是這個小師父近十歲的唐嫣,讓他們感覺到了家的溫馨,對路長亭那是掏心掏肺的好。

九、問天峰上九、問天峰上十、盟主之爭一十三、一往情深八、鳳陵小鎮一、梅谷無梅五、摩崖老人二、啞巴不啞一十二、仙女湖畔一十一、無心插柳八、鳳陵小鎮四、深宮刺殺一十一、無心插柳一十二、仙女湖畔十、盟主之爭一十一、無心插柳七、錦衣少年八、鳳陵小鎮八、鳳陵小鎮一十三、一往情深九、問天峰上一十二、仙女湖畔四、深宮刺殺六、監察小吏一、梅谷無梅六、監察小吏三、南越往事一、梅谷無梅七、錦衣少年一、梅谷無梅一十三、一往情深四、深宮刺殺五、摩崖老人十、盟主之爭六、監察小吏三、南越往事五、摩崖老人九、問天峰上一十二、仙女湖畔七、錦衣少年七、錦衣少年八、鳳陵小鎮六、監察小吏三、南越往事八、鳳陵小鎮一十三、一往情深一十二、仙女湖畔六、監察小吏三、南越往事七、錦衣少年八、鳳陵小鎮一十三、一往情深五、摩崖老人六、監察小吏九、問天峰上十、盟主之爭六、監察小吏十、盟主之爭一、梅谷無梅一、梅谷無梅四、深宮刺殺一十一、無心插柳二、啞巴不啞四、深宮刺殺一十一、無心插柳七、錦衣少年一十二、仙女湖畔十、盟主之爭六、監察小吏四、深宮刺殺八、鳳陵小鎮五、摩崖老人六、監察小吏八、鳳陵小鎮四、深宮刺殺二、啞巴不啞一十二、仙女湖畔一十三、一往情深一十一、無心插柳一、梅谷無梅二、啞巴不啞二、啞巴不啞一十一、無心插柳三、南越往事八、鳳陵小鎮九、問天峰上六、監察小吏九、問天峰上一十三、一往情深九、問天峰上一十三、一往情深九、問天峰上二、啞巴不啞九、問天峰上二、啞巴不啞八、鳳陵小鎮一十二、仙女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