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一邊將雪花捧到綠草兒跟前,一邊低頭嘟噥。
“你在喃說些什麼?”綠草兒問她。
白芷道:“真是奇了怪了,這蒼嵐蠻荒之地,除了石頭便是黃土,怎麼會下雪呢?而且這雪不是從天上落下來的,而是從地上冒出來的,姑姑,你說奇怪不奇怪?”
綠草兒沒有回答她,只是施了一道法,白芷手中的雪便全飛落到她根部去,嚴嚴實實將她的根部埋了起來,立時她的周身受了雪露滋潤舒枝展葉。
白芷見綠草兒渾身散發出熒熒綠光,煞是好看,不由拍手讚道:“姑姑,姑姑,你真是好看!”
“別忙着拍馬屁,你吃了我的草葉修成人形,總要報答我,現在我受了傷,復原需得些時日,就罰你每日捧些雪水解我飢渴,並替我護法,以免別的妖精如你一樣莽撞,再來吃我的草葉。如果大家都來吃我的草葉以助修行,你吃一片我吃一片,那姑姑的命休矣!”
白芷聽綠草兒說得合情合理,不禁又羞又愧,哪裡還會不答應呢!
如此,盡心盡力照顧了綠草兒幾日,果見綠草兒那片被吃掉的草葉又漸漸長了出來。白芷很是歡喜。
綠草兒康愈之後,便下了逐客令。白芷噗通一跪,眼淚汪汪道:“白芷在蒼嵐修行百年,和其他妖精很不合羣,常被他們欺負,於是只好到這最旮旯的角落來躲避,有緣得到姑姑相助。得以修成人形,大恩尚未報答,怎能離姑姑而去?還請姑姑不要驅走白芷。”
綠草兒道:“你守護我幾天幾夜,餵食雪水,讓我重新長出草葉,大恩已報,你不欠我人情了,也就沒必要繼續留下。我在這旮旯之地安靜慣了,不喜身邊有人打擾,你還是去別處修行吧!”
綠草兒逐客之意很強硬。白芷還想哭求。只聽綠草兒又道:“你要是真擔心蒼嵐那些妖精欺負你,你完全可以不必呆在蒼嵐哪!三界之大,何處不是你容身之地?爲什麼要巴巴的,呆在蒼嵐這樣茹毛飲血的地方呢?現在你也修成了人形。完全可以離開蒼嵐了。”
綠草兒的提議讓白芷動了心。於是她深深叩拜了綠草兒。便道:“姑姑。如此白芷就去了,白芷無論走到哪裡也不會忘記姑姑的恩德。”
綠草兒道:“你與我也算因緣際會,臨別在即。姑姑有一言相告。你是修仙之人,修行不易,千萬珍惜,最緊要一條,勿碰兒女之情,那於修行無益。”
白芷心裡不是很懂綠草兒的話,但還是點頭應承,然後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白芷離開蒼嵐,先是到了下界。她原想尋一座山頭,霸一處洞府好好修行,可是被人間的繁華景象牽引了目光,羈絆了腳步,於是便在人間流連着,將清修的事情忘到腦後去。
在人間樂不思蜀的原因是因爲白芷戀上了人間一個美少年。那少年是一富貴人家的子弟,姓張,生得風/流婉轉,品貌都屬上乘。見白芷玉軟香溫,花濃雪豔,也很迷戀。二人你儂我儂,不可自拔,白芷哪還有心思想修行的事,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
張生是誓死都要娶白芷,可是鐘鳴鼎食的張家怎麼會容許少爺娶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爲妻?
婚事遭到父母反對之後,張生便要隨着白芷私奔,約好了在城內的碼頭碰面,可是白芷等了一整日都不見張生前來。白芷只當是張生要和她私奔的事情被張家人知道了,於是被張家限制了自由,便怒衝衝趕到張家去。
白芷到了張家發現整個張家亂作一團,原來是張生病倒了。
白芷隱在暗處,但見郎中來來去去,一撥又一撥,不是搖頭,便是嘆氣,都道是張家少爺不治了,趕緊準備後事。
張家上下哭作一團,白芷懵了。
張生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病倒,並且無藥可治呢?
白芷潛入張生的房間,但見病榻上張生面色死白,只剩了奄奄一息,嘴裡喃喃唸叨着自己的名字。白芷感動得淚如雨下,她想用法術救活張生,卻加速張生的病情,令張生一命嗚呼。
白芷受不得這打擊,在張生的靈堂之上,從棺木中搶走張生的屍體。
從雷音寺離開之後,昊天和楊戩一直在人界徘徊,懸壺濟世,治病救人。
一日,正在給病人看治,忽聽得門外哭爹喊娘,聲音嘈雜。
昊天便命楊戩出去察看。
楊戩到得門外,但見街上一富戶人家的家奴約摸有幾十號人,正在追趕前頭一女子,那女子懷裡抱着一個身着壽衣的男子,不是用跑,卻是用飛的。
楊戩便抓了一個家奴問怎麼回事,那家奴道:“我家少爺剛剛病逝,這女子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竟來我家靈堂搶我家少爺是屍體……”
楊戩再看那女子時,只見那女子周身都籠着一團妖氣,一眨眼功夫已飛得不見蹤影。
楊戩忙化作青光追了上去。
一直追到郊外一個小湖邊,見這女子抱住那男子的屍體坐在地上嗚嗚大哭。
楊戩不由動容,心忖想必是一段人妖之戀,無疾而終。有道是問世間情爲何物,直叫生死相許,便嘆了口氣。
白芷聽到嘆息聲,擡起頭來,淚眼模糊間只見輕煙晴雪中,一人獨立。那人生得神清骨秀,風雅宜人,與世間俗人不盡相同,知其定是天仙神人。
白芷放下張生的屍體,噗通往楊戩跟前一跪,涕泗交頤道:“請上仙救救我夫君!”
“你夫君?人與妖精道不同不相爲謀,如何是你夫君?”
“我們真心相愛,生死相許!”白芷絕決。
楊戩不以爲意笑道:“真心相愛,生死相許?生的是你,死的是他罷了。你還是將他的屍首還給他的父母,好自爲之吧。”說着就要離開。
白芷抱了他的腿,死活不放開,“上仙,我們真的是真心相愛的,求求你救救他吧!我不能沒有他!”
“你不能沒有他,你還害死他?”楊戩被白芷纏得沒法,沒好氣道。
白芷一怔,鬆了手喃喃道:“我那麼愛他,怎麼會害死他呢?”
楊戩走到張生的身子旁,蹲身察看了張生的面容,轉而對白芷道:“他平日身體健康,無病無災,突然暴斃,不過是因爲他中了你的妖毒才導致英年夭亡罷了。”
白芷大吃一驚。她的目光落在張生的面容之上,那俊秀的面容已呈死灰之色,果是中了她的妖毒嗎?
楊戩見白芷一臉懵懂,便繼續道:“人妖殊途,要逆天而行,強行配對,勢必導致勢弱的一方折損陰鷙與陽壽。你修爲尚淺,妖毒最劇,這少年死於你手也是他命裡的劫數。我念你不是有意害人,不過貪戀紅塵,便饒你這一回,你還是趕緊將他的屍首還到他家去,至於你自己,好自爲之吧!”
楊戩心頭鬱悶,不知自己的決定對不對?妖孽害人,不管是何原因都要收了她,以免她繼續害人,可是看着白芷傷心欲絕的面容,他便心軟了,或許自己姑息的原因,只是因爲她害人的原因是因爲愛。
楊戩剛邁步,白芷再次抱住了他的腿,飲血崩心道:“求求你救活他,哪怕讓我替他去死!”
楊戩心頭一顫,低頭看了蜷縮於他腳邊的白芷許久,終於動容地蹲下身子,他一點一點掰開白芷的手,心在這一刻似被凌遲。痛失愛人的滋味,是他刻骨銘心的。可是他不能逆天而行。
這時,一陣白光掠過,昊天出現在小湖邊。
白芷只覺眼前亮光刺得人睜不開眼,待視線終於清晰,只見眼前一襲白衣的男子如冰雪摶成,瓊瑤琢就,若明月梨花,竟體清芬。白芷不禁看得發了呆,世界上竟有這樣好看的人,想來也不是俗世凡人。
白芷忙棄了楊戩,膝行到昊天跟前,磕頭如搗蒜,嘴裡喃喃乞求着:“求求上仙救救張生!”
昊天蹙了眉,見白芷明眸善睞,卻是愁眉淚眼,又見那邊地上躺着個已死的少年,便把探尋的目光投向楊戩。
楊戩道:“人妖相戀,這少年中了妖毒,已經夭亡了。”
昊天凝眉沉默。
白芷來拉他的衣角,哀哀哭道:“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離開蒼嵐時,姑姑曾告誡過我,勿碰兒女之情,於修行無益。是白芷不聽姑姑之言,纔會害人害己,還請上仙救救張生,只要張生能重新活過來,白芷願受任何懲罰!”
昊天看着一臉悔痛的白芷,道:“你姑姑倒是個清明的人。”
“她不是人,她是神仙,哦,不對不對,白芷也不知道姑姑是什麼身份,她就是一株綠草兒,好看的綠草兒!”
昊天和楊戩的目光快速交匯了一下,兩個人都熱血沸騰起來。
“你姑姑現在何處?”楊戩已經大步走過來,迫不及待地抓住白芷問道。
白芷一怔,隨即一凜,“你們救活張生,我就帶你們去找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