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璧不敢相信的看着小風,見她滿臉嘲諷,又想起樂雅的面如死灰,只覺得憤怒。
他沒好氣道:“雅兒的名聲毀了,被父親討厭了,大哥也恨她,以後也都難說親事了,這下子你可如願了吧?”
小風笑道:“如願?什麼時候她衆叛親離,無依無靠,我纔算能如願呢。”
李成璧不可思議的看着小風:“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麼?怎麼這麼狠心?你還說那樣的話去騙雅兒。你說雅兒傻,我看是你狠毒!你的謊話一句接着一句,連眼睛都不帶眨的,你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是你表姐竇良箴被人如此欺騙,你心裡是什麼滋味?再者說,雅兒雖然陷害過你,可她以前也對你有恩,你怎麼不記着她的好,只記着她對你的不好?”
小風不悅道:“喂,你同情別人之前也想想,你也是參與了這事的!如今都推到我的身上?沒錯,我就是心狠手辣!我就是忘恩負義!誰叫她先得罪了我?她害我一次,以前的千好萬好在我眼裡就都煙消雲散了,沒要她的命算是我對她客氣了!你心疼?好啊,你大可以把她娶回家,看她是感激你還是恨你?你還敢咒我表姐?我表姐比樂雅聰明一百倍!是誰害得我表姐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的?我和你們李家是舊愁新恨一籮筐,如果不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和蕭傾城裡應外合,殺了你父親另立新主簡直是易如反掌!你說我狠心?我就是一個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人!誰擋在我前面,我就叫誰死!”
小風說完,扭頭就走,李成璧頹然的低下頭,嘆了口氣。
覆水難收,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小風被李成璧氣的半死,跑去找趙司決訴苦,沒想到趙司決聽了這事也是一臉的不贊同:“你這次的確有些過分了。讓她出醜也就算了,毀了她終身的幸福,也怪讓人不忍心的,當初你對陸小黛也沒這麼殘忍哪。”
小風不敢相信的看着趙司決。道:“李成璧指責我也就罷了,你也指責我?你是向着樂雅還是向着我?”
趙司決無可奈何道:“我自然是向着你的,你若是用這個法子對付罪無可恕的罪人,也無可厚非,可樂雅雖然陷害過你,卻沒做過什麼罪無可恕的事情吧?她以前對你也不錯,你好歹也要記兩分情,如今她落到這個地步,也實在是讓人不忍心。”
小風被他的話氣的胃疼:“你若是覺得我狠心,又何必幫我?”
趙司決斬釘截鐵道:“你只是讓我給蕭傾城傳話罷了。如果早知道你打的這個主意,我一定不會幫你!”
這是小風記憶以來趙司決第一次對她說這樣的話,小風怔怔的,只覺得心灰意冷,連果毅都不站在她這一邊。她也不想辯解了。
是,樂雅很可憐,可不管是李成璧還是果毅都沒想過,無緣無故被陷害、被鞭打的譚誠難道就不可憐麼?她真心實意跟樂雅合作,卻被樂雅反咬一口,難道就不可憐麼?
只是她當時應對及時,沒有讓譚誠和自己落到更壞的田地罷了。樂雅有今天也是罪有應得,誰叫她作惡在先?
如今他們見樂雅可憐,就都來指責她狠心,小風覺得委屈,她扭頭就走,不想再理會趙司決。出人意料的是,趙司決也沒有追她,這讓她越發的生氣,一賭氣跑去喝酒,卻不防在酒肆裡遇到了譚誠。
見譚誠也是一副借酒澆愁的樣子。她覺得挺稀罕,拋下心裡的煩心事,坐到了譚誠旁邊:“譚郎君,誰惹你不高興了?怎麼無精打采的?”
譚誠一見是小風,神色有些慌亂,只是一個勁的搖頭:“沒事沒事,就是來喝酒。”
小風纔不信呢,不過見他不肯說,也就沒追問,自己也是來借酒澆愁的,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又問那麼清楚呢?
譚誠見小風倒酒喝酒,一眨眼就下去了兩三杯,跟喝水似的,趕忙攔住道:“我這個可是烈酒,仔細喝醉了。”
小風心想,喝醉了纔好,最好醉死了,看李成璧後不後悔!看果毅心不心疼!看他們還向着樂雅不向着她不了?
被奪去了酒盞,有意發瘋的小風索性直接捧着酒罈子往嘴裡倒,譚誠唬了一跳,趕忙把酒罈子搶下來,丟了銀子算作酒錢,攔腰抱着小風往外走。
小風被譚誠攔腰抱住,頓時就不高興了,又踢胳膊又踢腿的大喊大叫:“你做什麼?快把我放下來!”
惹得整個酒肆的人都瞧熱鬧,指指點點的。
譚誠的臉頓時漲紅了,熱的可以蒸雞蛋了,他鬆開了手,見小風又撲過去搶酒罈子,就生氣了,上前拉住她喝道:“有你這麼喝酒的麼?快跟我回家!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
譚誠素日裡溫和,可一發脾氣還是挺鎮得住人的,最起碼就鎮得住小風,小風一見他臉色冷下來了,也怕真把他惹惱了,立刻就低着頭裝鵪鶉了。
譚誠這才緩和了臉色,朝站在一旁滿臉擔憂的酒肆老闆拱手致歉,送小風回家,誰知道家裡沒人,一問青嵐才知道裴敘帶着竇良箴出門了,服侍的人也大都跟着去了。
譚誠只得吩咐青嵐去煮醒酒湯,又對小風道:“你心裡要是不高興,只管說出來,這麼憋在心裡也不成,還喝那麼多酒,你沒看到當時酒肆裡的夥計都看着你呆住了?若是傳出去,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小風趴在榻上不說話,譚誠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端着醒酒湯道:“剛纔是我不好,不該罵你,你想怎麼出氣都成,先把醒酒湯喝了,你剛纔喝酒喝得急,仔細胃裡難受。”
小風卻把臉藏起來嗚嗚的哭了,她聽着譚誠這麼溫溫柔柔的說話,心裡的委屈就都勾出來了。
都說她狠心,她若是心慈手軟,如今哪還有她的立足之地?
譚誠一見小風哭了,頓時呆住了。在他的印象裡,小風從來都是活潑開朗,面上帶笑的,可從來沒有哭過。頓時就驚慌了,捧着一碗醒酒湯急的團團轉,倒是站在一旁的青嵐把醒酒湯接了過去,對譚誠道:“譚郎君快哄哄我們家娘子啊。”
青嵐以爲是譚誠把小風給弄哭的。
譚誠哪裡會哄人哪,笨拙的拍拍小風的肩膀,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
青嵐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退了出去,把門也關上了。
沒有青嵐虎視眈眈看着,譚誠倒是鬆了口氣,坐在小風身邊柔聲道:“你心裡要是有什麼不痛快。只管告訴我,我也能替你排解,就是有爲難的事,咱們也能一起想法子,總比你一個人悶在心裡強。”
小風不理他。徑自哭了一會,慢慢平靜下來,心中有些懊惱,一方面覺得自己何必在乎別人的看法,哪怕李成璧罵她是蛇蠍毒婦她也要含笑聽着纔是,一方面又覺得自己怎麼在譚誠面前哭起來了,倒像是她對譚誠撒嬌一樣。
小風把臉埋在胳膊彎裡。悶聲悶氣道:“譚郎君,我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譚誠擔憂道:“你真沒事?”
小風搖頭,只希望譚誠趕緊走,譚誠想着小風到底是女孩子,自己與她單獨相處也多有不便。傳出去的話名聲也不好聽,可心裡又擔心,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
裴敘帶竇良箴出去是因爲裴敘聽說長安來了一個擅長治疑難雜症的郎中,誰知跑了一天好容易把人找到才發現是個江湖騙子,裴敘還好。倒是陪着一起去的顧湘湘氣的不得了,命人把那個郎中打了一頓,趕出了長安。
被這麼一鬧,裴敘和竇良箴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差點被鎖在坊門外頭,小風正說叫蔣大蔣二去找呢,見已經回來了,道:“說是個醫術高明的郎中,可怎麼說?”
裴敘笑道:“別提了,是個騙子!搭脈都搭不準,張口就要開藥方,兜售他的什麼人蔘,雪蓮,把顧娘子給氣的厲害。”
小風看竇良箴的臉色挺好,笑道:“偶爾帶表姐出去走走也好,見多了外頭的熱鬧,也許表姐的病一下子就好了呢。”
正說着,蔣大來說趙司決過來了,小風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我不見,讓他走!”
蔣大對小風的話是不打折扣的執行,立刻就要去趕趙司決走,被裴敘攔住了,裴敘笑道:“又吵架了?好歹讓果毅有個替自己分辨的機會。”又吩咐蔣二:“去把趙郎君請進來。”蔣二看了一眼小風,見她沒有反對的意思,應聲而去。
裴敘笑道:“這次是因爲什麼事?好好地和果毅說說,果毅可不是不講理的人。”
小風氣哼哼的:“我和他可沒什麼好說的。在他眼裡,我連樂雅都不如!”
裴敘頓時瞭然,知道是因爲樂雅的事,笑道:“你也別這麼說,果毅只是心軟罷了。”
那邊趙司決好容易進來了,小風卻哼了一聲就轉到了後院去,裴敘笑着朝後頭努努嘴,趙司決會意,趕忙跟了過去。
趙司決對小風說的那些話也是純粹出於對樂雅的同情罷了,是一時的激憤,冷靜下來後就有點後悔了,如今來找小風便是賠禮道歉的。
小風纔不理他,趙司決陪着笑,湊過去道:“還生氣呢?”
小風不理,趙司決道:“我不該那麼說你,如今來賠罪了。”
小風還是不理,趙司決沒法子,只好道:“我都知道錯了,你還生氣?你說怎麼着才能出氣?我都聽你的!”
小風回頭冷冷瞪着趙司決:“我可不敢當,趙郎君菩薩心腸,何必跟我這麼一個心狠手辣的人說這些話?道不同不相爲謀!趙郎君快回去吧,省的近墨者黑。”
趙司決無可奈何道:“咱們是什麼關係?我縱然說那些話,也是擔心你剛極易折,心裡替你擔心罷了,你要是真的生氣,我也無話可說,可別不理我啊!難道當真要生分了?”
小風不說話,趙司決湊上去拉住了小風的手道:“不生氣了吧?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可千萬別不理我。哪怕這世上的人都指責你,我也會站在你這一邊,我以後都不說你瞭如何?”
小風自然不可能真的與趙司決生分,如今有了臺階下。臉色就緩和了不少,恨恨的瞪了趙司決一眼,踮着腳,兩隻手一邊一個扯住了趙司決的臉:“以後再敢替別人說話來指責我試試?”
趙司決笑起來,扶着她含糊不清道:“仔細摔倒。”
小風鬆開手,見趙司決臉上被自己揪得通紅,又不忍心了,替他揉了揉,趙司決笑起來:“還真是一日既往的小心眼。”
第二日一大早,小風提出去田莊上去看破軍。裴敘道:“要不要我陪你一塊過去?”
小風搖頭,道:“說是去看師兄,其實也是想去散散心,在這裡憋屈的很,我也好久沒和師兄說話了。”
裴敘點頭:“這也好。你只管去,竇娘子交給我。”
如今竇良箴有裴先生照顧,姝秀無雙也步入了正軌,即便她不在,也能有條不紊的運轉,所以她很是放心,叫青嵐準備了行裝。打算在莊子上住上幾日。
小風一個人去的,誰也沒帶,騎着馬出了城,半天的功夫就到了,她本來以爲破軍要訓練暗衛,一定會藏得很隱秘。沒想到卻是門戶大開。
一靠近田莊,便看到大門口守了兩個人,年紀不大,約十四五歲,一臉的面無表情。見了小風騎馬過來,一個人上前攔住,大聲道:“來者何人?”
小風看着跟攔路的山賊似的,忍不住笑起來,道:“去通報你師父,就說蔣小風來了。”
那兩個人卻大吃一驚,對視一眼,齊齊上前跪下:“蔣四蔣五見過主人!”
小風恍然大悟:“原來你們是蔣四蔣五啊?”
蔣四上前給小風牽馬,蔣五在旁邊道:“師傅說過,如果是主人過來,不必阻攔。”
小風點點頭,進了莊子一看,是一片桃花林擋住了視線,繞過桃花林便是第一進院子,此時第一進院子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蔣五帶路道:“師傅和師弟們都在後院呢。”
說着帶小風往後院走,原本整整齊齊的三進院子,如今說變化也沒有多大變化,可若說沒有變化,看上去又和之前不一樣了,小風邊走邊瞧,覺得挺有意思的。
一進後院,便看到偌大的空地上整整齊齊滿滿當當的站着許多小孩子,正在各自練拳,大的也只有十一二歲,小的也就六七歲,齊破軍正穿行其中,指導他們的拳法,見了小風也是微微詫異,走過來道:“你怎麼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
小風笑道:“沒事過來瞧瞧你,沒想到只兩個月的功夫,就已經似模似樣了。”破軍拉着她往前面的練武臺上去:“走,也讓他們認認主子。”
小風站在練武臺上,對下頭站着的人一覽無餘,破軍一張口,下頭的人就都停下了動作,齊齊看着破軍,破軍的聲音十分威嚴:“她便是蔣小風!你們的主人!你們要誓死效忠於她!”
下頭的人畢竟還是孩子,有片刻的怔愣,好奇的看着小風,隨即跪下齊聲道:“見過主人!屬下誓死效忠主人!”
三四十個人齊齊開口,即便只是孩子,那氣勢也是小不了的。
小風站在臺上,有片刻的恍惚——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跟着父親去見澹臺家的暗衛,也是如此,她在臺上,那些人在臺下,臺下的人如此高呼,表示忠心,讓她心內無比自豪,也無比的踏實。
打這天以後,小風就留在了莊子上,或是教授這些人一招半式的,或是和破軍切磋拳法,破軍師承隱霧山,這是一個爲外人所不知的地方,但凡那裡出來的弟子,一旦出山,就沒有再回去的可能,其武功套路也是自成一派,在破軍的教導下,這些孩子算是一日千里了,有一次小風同時與三個孩子對陣,幾乎不敵,足見其本事了。
山中只幾日,世上已千年。
再說李成璧,自打那日和小風不歡而散後,他心裡就悶悶不樂的,一來樂雅是他的表妹,又心儀於他,且她之所以和李元泰虛與委蛇也是爲了自己,她這麼全心全意的爲自己,自己卻眼睜睜看着她淪落至此,名聲盡毀,心裡又是覺得自己卑鄙,又是覺得不安。
他想去看看樂雅怎麼樣了,卻知道如今自己想登樂家的門難了,他悶在府裡兩日,忽然接到了傳召,心裡揣着疑惑進宮了。
剛進入殿中便發現李元泰與李天佑滿臉嘲弄的笑容,李成璧的心慢慢定了下來,還未下跪行禮,坐在上面的李繁君便猛地把手中的一本書砸到了李成璧頭上:“你這個沒人性的畜生!”
李成璧不敢躲,任由書狠狠地砸在他的頭上,又彈到了地上,散落開來,他忍着疼痛跪下道:“不知兒子犯了什麼錯,還請父親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