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燃和裴斯翰一個低頭沉默,一個強力忍着哽咽不說話,裴敘便道:“斯翰,你先說。”
裴斯翰頓了好久才斷斷續續道:“我並有得罪他,可是他卻欺負我,還把姐姐做的點心都扔了,我……”他“我”了半天,也沒繼續說下去,反而捂着眼睛哭起來。
阿燃不耐煩道:“你哭什麼!我就是討厭你這種樣子,假裝成很可憐的樣子來讓人同情你,讓着你,我纔不會被你騙呢!”
裴斯翰睜大了眼睛,連哭都忘了:“我什麼時候假裝了?我也沒有騙人!”
阿燃道:“反正我看到你的樣子就是在假裝可憐,吃飯的時候不伸手,讓別人給你佈菜,吃點心的時候也不敢拿,非得讓別人遞在你手裡,還低聲下氣的,哼,我越看越討厭!”
裴斯翰一聽這話也激動了,顧不得裴敘也在,大聲道:“你有父母在,有家人,你自然什麼都不怕,可我和姐姐卻是寄人籬下,自然要謹慎些,生怕惹了別人討厭,再被送回去,你這麼說那是因爲你沒有過過我們的日子,你餓過肚子麼?你捱過打麼?你什麼都不懂,有什麼資格說我!”
阿燃不可思議的瞪着裴斯翰,一來是驚訝於裴斯翰所說的內容,二來是驚訝於裴斯翰的膽子怎麼這麼大,而裴斯翰把話說完,也懊悔了,低着頭不敢看裴敘,心裡卻想着,這下糟了,惹惱了裴先生,一定會被送回去,又要過以前的那種日子了。
裴敘卻沒說什麼,阿燃想了想,道:“你現在不是離開那兒了麼?還怕什麼?”
裴敘擡手,止住阿燃的話,對裴斯翰道:“這幾日阿燃欺負你。我是故意袖手旁觀的,目的便是想看看你到底會怎麼做,如今把心裡話說出來也好,裴斯翰。你記住,你現在是我的兒子,沒有人敢欺負你,沒有人敢讓你餓肚子,更沒有人敢給你臉色瞧,誰欺負你,你就欺負回去!如果你一輩子都這麼窩囊,是做不了我裴敘的兒子的,不光是你,你姐姐也一樣。你並沒有把我當成父親一樣依賴,又怎麼能指望我把你們當成兒女一樣疼愛呢?你們對我客氣,怕麻煩我,我也會對你們客氣,日子久了。咱們這父子父女還有什麼意思呢?”
裴斯翰一聽這話,眼圈又紅了,低着頭道:“是我錯了。”
裴敘道:“你年紀還小,如今聽不懂,以後就會懂了,可你姐姐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纔是,以後我不希望看到你忍氣吞聲的樣子。誰敢欺負你,你就打回去,知道了嗎?”裴斯翰遲疑着點點頭,看向了阿燃。
裴敘轉過頭對阿燃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裴斯翰,但是你要學會以己度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衷。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樣有父母疼愛縱容,你舅舅帶你出去過,你應該見過大街上那些跟你差不多的孩子,有的富裕,有的貧寒。有的甚至是乞丐,世間百態,你怎麼能用你自己的情況去衡量所有人?這對其他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阿燃默然,半天道:“是我不對,先生,我錯了。”
裴敘欣慰的點點頭,看着兩個人:“我知道你們也許性格不合,但不管如何,都要友好的相處,像這種打架的事,我不希望再發生了。”
阿燃點點頭,大度的對裴斯翰道:“你以後不要像以前那樣,我就不會欺負你了。”
裴斯翰雖然心裡還有些畏縮,可面上卻鼓起勇氣揮了揮拳頭:“你再欺負我,我也不會怕你!”
裴斯翰所擔心的便是失去現在的生活,如今從裴敘嘴裡得到了保證,一顆心自然放下了,自然不似從前那麼緊張,那麼刻意的表現出乖巧的樣子。
阿燃則是從小被教導規矩,大大方方習慣了,乍一見裴斯翰這樣的,還以爲他是在做戲,更何況澹臺冠玉也跟他講過要提防小人,所謂小人有很多種,其中一種便是先是假裝可憐博取同情,繼而翻臉不認人,背後捅刀子,阿燃也是出於下意識的防範反應。
如今話一說開,兩個人都放鬆不少,裴敘讓他們自己乖乖坐着,自己則去找裴斯寧說話。
裴斯寧自然也聽說了打架的事,她當時真想衝過去把弟弟護在身後,但是她知道她不能那麼做,她只能忍耐,只能等到這件事平息後,再去安慰弟弟。
裴敘到的時候,她正在偷偷地抹眼淚,一見裴敘,慌忙拿手帕去擦,裴敘笑道:“怎麼哭起來了,是誰給你委屈受了不成?”
裴斯寧連連搖頭,因爲在馬車裡,也不方便行禮,她只得先讓出地方來請裴敘坐下,又親自端茶給他。
裴敘把茶接過來,卻並不喝,反而道:“你不說我心裡也明白,你是在擔心斯翰吧。”
裴斯寧懇切道:“先生,弟弟年紀小,若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您只管教導。”
裴敘笑着擺擺手,道:“我看他很乖巧,而且乖巧的有些過分了。”
裴斯寧臉色一白,正欲說話,裴敘給攔住了,道:“我之所以過繼你們姐弟倆,並不是爲了有個子嗣來跟誰爭奪家產的,僅僅覺得膝下空虛罷了,如今不管你們心裡怎麼想的,族譜上,明面上,當着外人,我都是你名義上的父親,斯寧,我是真心實意想做好一個父親,而且我也希望你們能把我當成父親一樣,尊敬也好,敬畏也好,但我最希望的是你們依賴我,受了委屈可以找我告狀,讓我替你們出頭,有了什麼煩難也告訴我,讓我替你們解決,如果你們對我敬而遠之的話,我何必大費周章過繼,直接養兩個忠心耿耿的僕人不就好了?”
裴斯寧心中一酸,眼淚落了下來:“斯寧並不知先生心裡是這麼想的,斯寧對不起先生。”
裴敘呵呵笑道:“我知道,以前你們姐弟倆吃了許多苦頭,但以後就不會了,你才十三歲,也是個孩子呢,好好照顧斯翰就成了,至於其餘的事,都不必放在心上,時常去找小風說說話,親近親近,她難不成還會把你趕出來?你對她客氣,她只會對你更客氣,咱們以後可是要住在一起的,若是客氣來客氣去的,這日子可怎麼過?”
裴斯寧使勁點點頭,裴敘笑道:“一開始是有許多不習慣,但慢慢的就熟悉了,沒什麼可怕的。”
裴斯寧擦着眼淚只是點頭,卻並不說話,裴敘的來意也是想把話給說清楚,見裴斯寧哭的厲害,也就不說了。
小風坐在馬車裡,也聽說了這場爭吵,對曲伯雅笑道:“裴先生還是喜歡用這招,以前我幾個哥哥吵架,裴先生也是不管不問,隔岸觀火,等到矛盾激化了,幾個人打的不可開交的時候,他再出面各打五十大板,裴先生說,有矛盾還是讓它爆發出來的好,打一架,出一口氣,心裡就不會留下芥蒂,若是一開始就勸,即便聽進心裡去了,可到底還有個疙瘩在,不能釋懷,而且一次次的,矛盾會越積累越多,到最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曲伯雅也很讚賞:“裴先生的這個法子不錯,如果這次裴家姐弟不鬧,反而忍了下來,到最後不說恩情,反而結成了仇。”
小風道:“還不是你兒子太霸道,你就是太護着他了,養成他自傲自大自負的性格,如今纔多大就這樣,以後可怎麼得了。”
曲伯雅笑道:“男孩子哪有不頑皮的,是你太大題小做了,你放心,阿燃是個好孩子,不會走歪路的。”
經過這次的矛盾,阿燃和裴斯翰的關係也緩和了許多,又有李乾在中間努力的調和,裴斯翰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孩子,忘性也大,到了安良的時候,幾乎就把在杭州的日子都忘得差不多了,和阿燃也習慣了打打鬧鬧,臉上的笑容也增添了許多。
而裴斯寧心裡記掛着的都是弟弟,弟弟好了她就放心了,而且她也一直在思考裴敘說的話,裴敘的確和杭州那些說一套做一套,假仁假義的叔伯們不一樣,他並不會掖一半藏一半的來試探你。
這種坦然讓裴斯寧覺得愧疚,覺得裴敘把他們姐弟當成親生兒女一樣,他們卻沒有給予相應的對父親的尊敬和親賴,好幾次她想叫一聲父親,話到嘴邊就又咽了回去,還是有些不習慣。
小風一行人回到安良的時候已經是三月初了,正是草長鶯飛,踏青遊春的日子,譚誠,破軍,薛素青,甚至劉玉娘一起在豐園一起迎接,小風的肚子已經有七個月了,被人小心翼翼的扶着下來,旁邊澹臺冠玉的臉色很不好看:“讓你別去,非得跟着去,這一路顛簸,也不知道孩子受不受得住。”
小風只敢偷偷地翻白眼,然後拉着劉玉娘在一旁說起話來:“怎麼不把阿雲帶過來?”
劉玉娘笑道:“今天你們回來,人來人往的,怕嚇着了,改天帶過來給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