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凱的辦公室走出來以後,我並沒有立刻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順道去了一趟審訊室,站在門口的時候,正好遇到了迎面而來的李洋。
“怎麼,隊長跟你說了些什麼?”李洋問。
“沒什麼,只是希望把案子交給老曹來處理。”我透過微開的門逢向裡望去,一箇中年男人正坐在幾個警察的對面,從他花白的頭髮和滿是皺紋的手可以看出生活對於他的艱難。這大概就是那個任鋼了吧,出租車司機並不是個輕鬆的差事,而且家裡還有一個需要巨大醫藥費的妻子和剛畢業的女兒。
“是嗎,還真是命運相同啊!”李洋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臉的無奈。
“怎麼,你也被撤下來了啊?”我望着李洋,看來這次上頭是鐵了心就此瞭解這件案子了吧,要不然不會把一開始接受案子的人都下放了。
“是啊,真他媽夠背的。”李洋咕噥了一聲,連門也沒有敲得就一把把門推了開來,走進了審訊室。
“小王,給,案子的檔案。”李洋把手裡的一疊資料丟給了其中一個警察,沒好氣的說。也難怪,本來是自己接的案子突然移了主,任誰也氣不過去的。這感覺就象是被人搶了女朋友一樣的窩囊。
“好了小李,態度好一點嗎,現在隊長給你放個大假不是也很好嗎,你不是老早就在叫要休假了嗎?”小王安慰。
“哈,是啊,求之不得!”李洋轉過身對着任鋼,慢悠悠的道,“真不知道有些人腦子怎麼想的?”
任鋼的眼裡明顯的閃過了一絲驚慌,不過一顯而沒,他的表情被李洋和走進審訊室的我看入了眼力。而正因爲我和李洋站在任鋼和小王的當中,也就使小王他們產生了一個視覺的阻礙,我想他們應該沒有看到。
“走了,李洋。”我拉住李洋就往外拖,現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李洋這個人爲人很夠義氣,又熱心,很有正義感,不過壞也就壞在這些上,做人太感性並不是件好事。他每次辦案總是很投入也很認真,這是因爲他認爲正義總不能戰勝邪惡,每個受害者彷彿都是他的親人一般,對兇手也是深惡痛覺的。而相對於李洋,我也許更冷靜也更理智,作爲一位專業人士,我更喜歡以一個法醫的角度來看待受害者和兇手。對我來說,受害者是我每一次法醫檢驗的對象,而兇手,則是製造這個對象的產生者而已。有時候,我甚至認爲,兇手和那些我在大學上課時用的那些教學標本製造廠家在大體上都是一樣的,區別就在於一個合法一個違法罷了。這樣是不是很冷血或是沒有人道主義精神?我也曾經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每一次的屍檢都只是一次例行的科學檢驗而已,我所關心的並不是案件的真相,而只是僅僅對屍體本身的迷團感興趣而已。但也正因爲這一點,我在大學的導師就曾經說過,在這個班上,在某種角度上來說我很適合做法醫。
好不容易把李洋從審訊室裡拖了出來,來到了一個比較隱蔽的角落,李洋立馬掙脫了我的牽制,衝我發起脾氣來:“拉我幹什麼,我還想好好教訓那個任鋼哪!”
“你有看到過一個人故意認一個和自己無關的死罪嗎?”我決定好好的開導他,這件事情並不是武力可以解決的。
“沒有啊!”李洋氣呼呼的雙手叉腰。
“所以纔有問題。”
“廢話!”
“你冷靜點好不好?”我推了一下李洋,“這個人肯定不會無緣無故的來自首,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這會是另一條線索。”
李洋看了看我,他是一個容易衝動也容易冷靜下來的人,馬上體會到了我話裡的含義,不過興奮的臉只過了一會又跨了下來:“可這件案子就要結了啊!”
“所以纔要抓緊時間。”不知道爲什麼,這起案子我特別感興趣,完全違反了我只注意屍體不關注案子的原則。
“時間好象不多了吧!而且如果要查,恐怕也只有你我兩個人了。”李洋從口袋裡掏出了煙。
“應該還有轉機。”我從李洋的手裡接過了香菸。
“什麼轉機?”
“笨蛋,你怎麼被上頭給氣傻了啊?”我奪過了打火機,爲自己點上了煙,“如果結案以後繼續有人死的話,那個任鋼的話不久不功自破了嗎?”我恨不得打一下李洋的腦袋。
“對哦!”李洋的眼睛發亮,“可是,如果是那個女人找任鋼替自己頂罪的話哪?”
“你認爲有這個可能嗎?”我白了一眼李洋,至少我是不相信的,除非打死我。
※※※
在成功的勸住李洋的衝動以後,我回到了辦公室,卻發現老曹早就已經等在了那裡。該來的,總該會來的。我順手帶上了門。
老曹看着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把一份屍檢報告遞給了我,我一看,是那些案子的屍檢報告,只不過驗屍官的名字換成了老曹的。我接過了報告,隨手翻了一下,裡面的內容和我上次的報告很相似,只不過最重要的一點,也就是死亡原因從原來的因爲腎上腺激素一時分泌過多而導致的心肺功能衰竭換成了窒息死亡。
我面無表情的把報告合上還給老曹,雖然心理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撕了它,但是理智告訴我,這不會有個好的下場的。
“這是上面的意思。”老曹低這頭,很無奈的口氣。
“那麼,你給我看是什麼意思?難道要讓我拍手稱好嗎?”我忍不住諷刺。
“年輕人,有些事不要想得太簡單了。”老曹擡起頭看我,我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俗話說識事務者爲俊傑,不知道我這個俊傑當不當得起?
“你知道爲什麼隊長放了李洋的大假卻沒有放你的嗎?”老曹突然問了我這個問題,我被問的一臉的迷茫,老曹開口解釋,“那是因爲隊長知道你和李洋不一樣,他太直了。你不一樣,他知道你懂得什麼時候該回避什麼時候該站出來。”
“這是對我的誇獎嗎?”我真是啼笑皆非,沒想到有人竟然這麼看得起我。
“有些事情,你不要看表面,也不要急於一時。”老曹壓低了聲音,向我道。
“什麼意思?”我問,我是越來越搞不清他的意圖了。
“你應該知道心湖曾經死過七個人吧。”老曹的話讓我吃了一驚,難道他知道了些什麼嗎?
“有沒有興趣看一下其中幾個的屍檢報告?”老曹向我擠了擠眼睛,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呆,被他嚇呆的啦!
“你怎麼會有,不都是機密文件嗎?”
“別忘了我可是法醫啊,而且是個幹了幾十年的老法醫了,總有一些壓箱寶貝的。”老曹很得意的說,“不過其實這些東西是我的師傅留給我的,他臨死前親手交給我的東西,他說,這裡面藏了一個秘密。”
“你師傅?”
“是的,劉富根聽說過嗎?解放的時候就已經很有名氣的法醫,新中國難得的幾位法醫之一。”
“是他?”雖然名字土了一點,不過他的名字倒是如雷貫耳,早在大學讀書的時候我的導師就提起過這個人,很傳奇的一個人,是舊社會時候長工出身,機緣巧合之下拜了一個仵作(舊時官署檢驗死傷的人員)爲師,從此就開始了其法醫的一生,在他手下協助破獲的案子很多。如果是他的話,有那些屍檢報告也不足爲奇了。
“師傅給我的三份報告我沒有看過。”
“啊?”不會吧,這些東西在他手上肯定不會短了,竟然沒有看過,難道他對師傅的遺物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老曹顯然看出了我的不信任,解釋:“師傅臨死前曾經囑咐過我,如果沒有莫大的勇氣和好命,最好不要去看。”
“就這麼簡單?”
“還因爲我自己也接手過兩起和心湖有關的案子,這兩個死的人一個是我師兄一個是我師傅的女兒,他們都是因爲太好奇了纔會橫死的。小逍,你要知道,我並不是個很有勇氣和好奇心的人。”老曹用幾乎顫抖的聲音回答我,我可以瞭解到他的痛苦,至親的人死了,可自己卻有沒有辦法查出真相,這種感覺,好熟悉。
“今天晚上十一點,你來我家,我會把那些東西給你。”老曹說完站起了身,在門口又停了下來,回頭望着我,“如果你不感興趣的話,也可以不來。不管怎麼說,我不想你重蹈我師兄他們的路。”
我知道老曹的意思,可不知道爲什麼,我竟然鬼使神差的搖了搖頭,表示我不會不去。以後的事實證明,一時的衝動的確是可以要命的。
※※※
方蕾在聽說我被下令轉手案子和那被改掉的驗屍報告以後異常的平靜,完全沒有李洋的氣憤和不甘。她的冷靜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書裡描寫的女俠不都是應該聽了這種冤情和抹殺事實真相的事情以後都會奮起反抗,一爭到底的嗎?看來,現實和書還是存在很大的差距的。
李洋後來又來找過我,告訴我他準備開始他的大假,這當然只是藉口,我知道他準備自己單幹,在實在勸不動他以後,我只好投降,告訴他我願意協助,不過是在合理合法的情況下,誰叫他是我哥們哪?李洋答應了我不會蠻幹之後竟然說想找我老姐談談,問清楚她爲什麼會有那個女人照片的事情,這可讓我頭痛不已,因爲我也已經有幾天沒有見到她了,實在不知道她的去向。我曾經建議她帶個手機,因爲這玩意已經普遍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了,連一個掃大街的阿姨都有,而作爲一個時刻需要和出版社聯繫的人竟然沒有手機,我一向是無法理解的。而她的解釋是她不想在寫作的時候受到手機的打擾,那樣的話,她的靈感會沒有的。天知道她的這個理由是不是真的,大概要躲她衆多情人的定位跟蹤纔是真的吧!
至於老曹所說的那些屍檢報告的事情我並沒有告訴李洋,雖然老曹沒有特意囑咐過,但我知道他是不會想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情的。所以我決定,萬事等拿到了那些屍檢報告以後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