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開!”齊不悔低吼了一聲,拽着我往旁邊跳去。臉盆大小的紅色眼球在地面的裂縫裡機械的轉了兩圈,猛然爆發出一種異樣的光芒。
“呱!嘶!”一聲巨大的獸吼在我們身下傳來。天崩地裂般的搖晃之後,我感到地表陡然升高,隨後整個地面呈45度傾斜了起來。我們三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全部重心不穩摔在地上,翻着跟頭向下面滑去。好在地面上並不平整,隨手劃拉幾下就能抓住一些低矮的石筍。不過那些高大的石筍卻經不住這樣的晃動,紛紛倒塌下去,像滾木一樣衝我們砸來;滾燙而致命的溫泉水也從水塘裡潑灑而出,發出嘶嘶的聲響。地面上的泥土不斷裂開,形成了道道長短不一的溝壑。而在這些溝壑之下,我看到了一塊塊赤褐色的皮膚,散發着妖異的光芒。
“這……這他媽的是土地爺顯靈了吧?”肖老二躲避着倒塌下來的石筍,努力保持着平衡不讓自己從斜坡滑落。我沒空搭理肖老二,一步三滑的往高處爬去,想看看我們腳下到底是什麼東西。當我費力爬到高處向下望去,頓時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剛纔我們從石階走過來的時候,爲了確保不迷失方向,齊不悔曾經在石階附近一根高大的石筍上做了一串紅色標記。當時標記的高度,與這個滿是水塘的區域幾乎是平行的。但從我現在的位置再看那些標記,卻足足有十幾米的落差。
“呱……嘶!”腳下又是一陣怪異的吼叫,我還正在從高處觀察着下面的情況,卻發現一個碩大的、長滿疙瘩的赤褐色物體,在我的視平線上緩緩升起。兩隻血紅的眼睛,在兩側咕嚕嚕的轉動着。
這是一個巨大的怪物頭顱,而我正趴在它肥碩的脖子上。我甚至能感到它脖子上一起一伏的動脈。和這個怪物的身形相比,我就像一隻趴在老虎脊背上的老鼠,動也不敢動一下。這時,怪物的眼球往後錯了一下,似乎感到有什麼東西在它脖頸上趴伏。它昂起重型卡車大小的頭,緩緩張開了巨大的嘴。
我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沒等它下一步動作便向一旁滾去。我爲我的預判感到慶幸,就在我滾到一旁不到一秒的時間,只聽得“啪”的一聲,一條足有十幾米長的黑紫色舌頭便打在我剛纔趴伏的地方,將幾根石筍連根拔去,隨後便是一陣石頭碎裂的聲音。
還沒等我來得及後怕,怪物的舌頭再次向我的位置襲來,我無暇顧及現在的位置,只能再一次向旁邊滾去。然而這次我卻感到身下一空,整個人便向着下方栽落。我來不及多想,順勢抽出窺蟬,狠狠的捅在怪物的脖子上。沒想到,鋒利如窺蟬這樣的兵刃,都沒能完全切開怪物的皮肉。但是,這也暫時救了我一命,沒入皮膚的劍鋒向下劃了幾尺便停了下來,讓我像一隻風中的稻草人掛在半空中。我雙手緊緊抓着窺蟬的劍柄,低頭向下看去,這裡距地面足有十幾米,若是真的掉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摔的骨斷筋折。
正在我不知道該如何平安落地的時候,突然身上一陣毛骨悚然,似乎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我費力的擰過身子,卻見到那隻巨大的紅色瞳孔就在我頭頂不遠處,正在用一種呆滯而陰冷的眼神看着我。我下方不遠處,是一張駭人的大嘴。幾十顆裡出外進的獠牙從無輪的牙牀裡露出,不斷往下滴落粘稠的液體。
雖然短劍對怪物皮糙肉厚的脖子沒什麼傷害,但還是讓這它感到不適。巨蟒一樣的舌頭閃電般衝我掃來,幾次都抽打在離我不到一米的距離。若不是我太過貼近它的脖子,讓怪物舌頭的攻擊角度不夠,此時的我早已經被捲進它滿是獠牙的嘴裡了。
怪物的舌頭停止了攻擊。我剛想喘口氣,卻突然感到自己的身體在劇烈的搖晃。原來這傢伙見舌頭掃不到我,便開始不斷扭動脖子,想把我甩下去。這下我有點受不了了,若不是求生欲激發出來的大量腎上腺素,我可能早就抓不住劍柄了。現在被怪物這樣甩來甩去,我更是感到劍柄也越來越滑。
“呲啦”一聲,窺蟬的劍鋒在在這種瘋狂的甩動中,終於劃開皮膚,脫離了怪物的身體。不出意外,我的身子再無一點支撐,大頭朝下的栽了下去。急速的墜落中,我看到下方的地面上,矗立着無數堅硬的石筍。一顆高大尖銳的石筍正在我即將落下的地方,像一柄槍尖向上的長矛,等待貫穿我的身體。我揮舞着窺蟬手腳亂抓,卻根本改變不了即將迎來的結局。
就在我以爲在劫難逃的時候,一個飛翔的身影在我接觸到石筍頂部的瞬間,將我一把抓回了空中。我只感到一陣失重,再次睜開眼時,卻見肖老二一手抓着蕩在空中的飛爪,一手揪着我的揹包。
“記住嘍,你小子欠我一頓馬四爺銅鍋涮肉!”肖老二和我順勢滾落在地上,他收起飛爪,衝着我一臉壞笑的說。“咱要是能出去,我特麼……我再給你加倆大腰子!”我渾身慄抖的爬起來,咬着後槽牙說道。“哎呦,日子佬終於想明白了?好嘞,不認賬的是孫子!”肖老二面露喜色,似乎眼前已經浮現出炭烤大腰子那滋滋冒油的誘人畫面了。
說起來,我一個月就這麼點工資,平時又總受家裡的教育,說什麼掙錢不易花錢易,所以我在生活上從來都不會大手大腳。我們部門要是出去吃飯,提倡的是誰選地方誰結賬。老大錢錦雖然娘炮,但在花錢上從來不算計。只要是他選地方,吃的最次也得是高檔酒樓。邢雲比較低調,一般會選擇自助餐,大家愛吃什麼就吃什麼。肖老二是無肉不歡,銅鍋涮肉、巴西烤肉是他的日常。然而但凡輪到我請客,那一定是小吃店或者牛肉麪。每次我請客之後,肖老二都會指桑罵槐的說自己最近飯量小了不中用了。在他看來,我這種行爲叫摳逼,還給我起了個“日子佬”的外號,意思說我不會享受生活,就會攢錢過日子。
但是,擺在我們和銅鍋涮肉之間的,還是眼前這個身長近百米的怪物。我轉過身來正面看向這個龐大到令人心生恐懼的東西,才發現這是一頭形似蟾蜍的巨獸。只是和菜地水塘裡的普通蟾蜍相比,這個嘴裡長滿獠牙、後背坑坑窪窪積滿炙熱毒液,全身散發着赤褐色光芒的怪物,顯然不是生物界該有的東西。不過,它身上似乎也有兩棲動物的特性,之前一直一動不動,應該是在冬眠。或許是因爲我們剛纔在它背上的戰鬥,才把這頭怪物喚醒。
“咳咳……不要接近它舌頭的攻擊範圍,如果我猜得不錯,它應該是被什麼緊固在原地了。”一個聲音從我們身後響起。我回頭看去,正是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氣,滿臉死灰的齊不悔。“老齊,你是怎麼從這大癩蛤蟆身上下來的?我還以爲你掛了呢!”肖老二過去扶起齊不悔,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他。
“我是趁着它的精力都在你們身上,順着它的後腿滑下來的。”齊不悔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沒事,又指了指怪物說道:“如果它有行動能力,此時早就應該爬過來攻擊我們了。你們看它的動作……”
順着齊不悔的手勢,我看到怪物一直用眼睛死盯着我們,身子低伏,一幅隨時準備撲過來的樣子。但每當它想往前踏出的時候,前爪就會像觸電一樣縮回。我又往怪物身下看去,似乎在他碩大的腹部之下,有一圈隱隱閃着白光的環形印記。只要這頭巨型蟾蜍觸及印記的邊緣,這些印記就會發出耀眼的光芒,同時阻止怪物的行動。
“老二,這是不是什麼鎮墓的靈獸,你家老爺子跟你提過這種東西嗎?”對於古墓裡的門道,出自盜墓世家的肖老二的確比我知道的多。
“所謂的鎮墓靈獸,其實大多數都是一些相貌兇惡的石像罷了,只能起到一些威懾的作用,一般都是石虎、石象、石頭犀牛之類,從來沒聽說過誰拿大癩蛤蟆給自己守墓的。”肖老二擦了擦頭上的汗說道,“古人確實有用活物作爲防盜手段的例子,比如把毒蛇、蠍子放入古墓,讓這些東西自行繁衍,就是一種常見的生物防盜術,之前咱們在斷龍山遇到的蜧甕就是其中的一種。但生物防盜最大的弱點,是它們有着各自的天敵和剋制它們的化學藥物。但是怎麼對付這麼噁心的大癩蛤蟆,我們家老頭別說懂,估計連聽說都沒聽說過。依我看,我們還是找其他的路吧,這傢伙不是咱哥仨能惹得起的……”
“我操,趴下!”肖老二還在說着,卻被我一下按倒在地上。兩根一米多長的尖銳石筍,像匕首一樣擦着肖老二的頭頂飛過。我剛要擡頭,又是一排拳頭大小的碎石向我們撲面而來。我頓時覺得一陣劇烈的疼痛,鮮血霎時流的滿臉都是,讓我右眼的視覺一片血紅。
“老尹,你咋樣?臥槽,開瓢了?沒瞎吧!”肖老二用手胡亂的給我擦拭着傷口。“老二,我,我可能不行了……”忍着額頭的劇痛,我感覺生命正在一點一點消逝。
“放屁,你特麼就是眉骨被劃破了,多大點事……”肖老二皺着眉看了一會兒,從急救包裡掏出酒精倒在我的傷口上,又將帶着藥膏的棉布糊在我的腦袋上。酒精觸到傷口的一刻,疼的我差點一腳把這個傻逼踹開,沒好氣的問:“你丫能不能輕點……剛纔什麼情況?”
“什麼情況你自己看!”肖老二剛要擡頭,又是一陣暴風驟雨般的石塊向我們這個方向砸來。我躲在一塊石頭向外看去,只見巨蟾用它的長舌頭黏住地面上的石塊和石筍,輕輕一甩,就會造成一陣鋪天蓋地的石塊雨在我們的頭頂飛過。我們身後是一片開闊地,若是離開這裡的掩護向來路跑去,只能成爲這頭巨蟾的活靶子。
“既然沒有退路,我覺得不妨拼一下,說不定下邊的路,就在這頭巨蟾的身下或後方。”齊不悔又吞下一粒藥丸,臉上的氣色似乎好了一些。“意思是說,咱們必須把這傢伙幹趴下,纔有前進或出去的可能?” 我爬到齊不悔身邊,斜着眼問他:“齊司令,人家可是有山炮火力壓制,你覺得咱仨誰去炸碉堡合適?”
“用不着炸碉堡,把碉堡裡邊開炮的捅下來就行!”齊不悔一邊一說着,一邊從自己的包裡掏出一管翠綠色的藥劑。“這是啥?毒藥?”肖老二也匍匐着湊了過來。
“準確的說,這是一種融合性藥劑。如果單獨服用,不會對人和動物產生任何影響。但如果與酒精混合……這一管液體,足以殺死一頭大象。”齊不悔見我們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繼續說:“我曾經做過實驗,通過靜脈竇注射、心臟浸潤、胃內注射等不同的方式,來探究酒精對蟾蜍心臟的影響,實驗結果表明,只要將濃度爲95%的酒精注射進蟾蜍的心臟,就會導致蟾蜍的心臟停止搏動。這頭巨蟾雖然屬於變異物種,但仍然具備蟾蜍的共性,所以我想,這兩種液體的混合,很有可能對它造成致命傷害,至少也會讓它暫時休克。”
“老齊,你這玩意哪兒來的?你不會是帝國主義派來的特務吧?”肖老二仍然是一臉錯愕的表情。“你哪兒那麼多廢話,現在把這大癩蛤蟆弄死纔是關鍵。”我打斷了肖老二的話。我知道齊不悔的背景,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該問的。
“我的計劃有風險,失敗的機率會很大,你們也願意嘗試嗎?”齊不悔看了看我手中的窺蟬,不露聲色的問道。“哎呦臥槽我的齊爺,您就別賣關子了行嗎?你就說怎麼辦吧!”我一邊說着一邊看了看肖老二,他也做好了一切準備。“那咱們就這樣!”齊不悔看了一眼巨蟾的情況,將我倆攏在一起小聲嘀咕起來。
巨蟾還在不斷用舌頭卷着石塊扔向我們。但它似乎也發現我們這邊沒有了動靜,發動攻擊的頻率漸漸降了下來。正當它剛剛甩出一波石頭的時候,一個迅疾的身影在他面前飛快的劃過,用一把通體烏黑的短把扁鏟重重的砍在巨蟾的鼻子上。這下似乎砍的不輕,巨蟾的鼻子被砍出了一道血槽。吃痛的怪物,被這個藉助飛爪之力化作空中飛人的肖老二激怒了,擡起脖子準備用舌頭將肖老二捲進嘴裡。然而就在它張開嘴的一刻,一道電弧立刻擊中它柔軟的上膛,讓怪物的精力又放在了齊不悔身上。然而當他想對齊不悔拋石頭的時候,肖老二就會蕩下來不失時機的給它一鏟子。
然而,他們二人的處境依然十分兇險,肖老二幾次都險些被巨蟾的舌頭黏住,又都被打在舌頭上的電弧所救。如此幾次,每當肖老二近在眼前,巨蟾想要吞掉他的時候,齊不悔的電弧就會如期而至。只有肖老二處在高位的時候,下方纔沒有電弧攻擊。巨蟾只能不斷探起身子,試圖用舌頭去舔舐肖老二。不知不覺,巨蟾已經擡起了身子,露出乳白色的胸腔。
“尹夢龍!到你了!”隨着齊不悔高喊着打出一道電弧,早已躲在巨蟾身邊的我猛地竄了出來,一手抽出塗抹過藥劑的窺蟬,一手舉着醫用酒精,快速的衝到巨蟾的腹部。在這樣一個比自己大上百倍的生物腹下,那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憋的我喘不過氣來。這時候要是它將身子趴下,那我就可以直接去見馬克思了。此時不容我多想,趕緊將半瓶子酒精倒在窺蟬上,劍鋒頓時閃過一絲妖異的紫色。說實話,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刺中怪物的心臟,我甚至不知道這種怪物的身體構造,是不是和我在生物課時解刨過的蟾蜍一樣。然而箭在弦上,肖老二和齊不悔的一切舉動,都是在爲我創造機會。
“你他孃的看法寶吧!”隨着我的窺蟬脫手,一道紫色的寒光向巨蟾的心窩飛了過去。此時的怪物精力還集中在肖老二的身上,絲毫沒有注意下方的危險。我只聽到耳輪中傳來“噗”的一聲,立刻滾到一邊向上查看。令我感到欣慰的是,窺蟬不偏不倚的插在巨蟾的胸口。這隻巨獸明顯僵了一下,它的目光暗淡下來,全身開始不住的顫抖,最終轟隆一聲,趴在了地上。
“成了!”我看着狼狽不堪的肖老二,揮舞着手裡的酒精瓶子高叫道。齊不悔也喘着粗氣的向我豎起了拇指。“老尹,過去我就聽說過屠龍者,今天你小子宰了個大癩蛤蟆,應該叫個啥名啊?”肖老二一邊調侃着,一邊向我走過來:“唉,這玩意也消停了,後邊的路要是在它肚子下邊,咱怎麼給他挪……哎,哎!老尹,快躲!”
肖老二的臉色突然變得死灰一片,齊不悔也睜大了眼睛。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從身後傳來,連頭還沒來得及回,就被一條粘稠的舌頭捲住了身體,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重重的砸在地上,手中的酒精瓶子也被砸的稀爛,全都灑在了身上。我被這條舌頭捲到空中,正對着一張碩大而奇醜無比的蛤蟆臉。它似乎想看看,剛纔是哪個小東西,讓他如此難受。窺蟬就插在它的胸前,而那些劇毒的藥劑,對這頭巨蟾來說毫無威脅。
在強大的力量面前,我知道我的末日即將來臨。我閉上眼,等待着一切的結束。然而就在此時,一個我心中咒罵無數遍,又極度渴望聽到的聲音在我的腦海裡響起:“小韃子,想用這麼點毒性,去毒殺泉頂妖蟾,你們的腦子裡是屎尿不成?還有啊,下次請我出來,能不能換點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