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頌死了,如夢是楚徹的人,而那個叫原崢的不知道在哪裡,我忽然覺得我的人生,狼狽到了極點。但我不會選擇死,死是懦夫的選擇,我要活着,我要爲商頌報仇,爲那些無辜而死的人報仇。
楚徹,即使我愛了,我也會親手手刃你。
承乾殿的門口忽然有人輕輕的跑動,我權當沒有聽見,突然有個稚嫩的聲音低低的喚道:“孃親,孃親······”
我從牀上半坐起來,看見一個小男孩站在我牀前,小男孩胖嘟嘟的,他正瞪大眼睛看着我,不知道是誰的孩子怎麼亂跑到我這裡來了,但我轉念一想,能在這個皇宮裡的孩子,還能是誰的?我心裡一痛,卻看得那個小男孩朝我揮舞着小手,甜甜的叫我:“孃親,孃親······”
我一怔,他怎麼會叫我孃親?我並不記得我有個兒子,也從來沒有人在我面前提起我有兒子,我問他:“你是誰?爲什麼要叫我孃親?”
那小男孩一臉的不高興,他一下子就紅了眼眶,他嘟着嘴巴說:“孃親你怎麼又不記得昭兒了?孃親連名字都改了,孃親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昭兒了。”
我一時語塞,那小男孩眼看就要哭了,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好說:“沒有,我······我沒有······”
那小男孩仍舊哭哭啼啼的說:“阿穆和我說孃親不要昭兒了,連父皇也這麼說,父皇還不要昭兒來找孃親,孃親,昭兒好想你,昭兒偷偷跑過來看孃親,被如夢姐姐發現,還被父皇責罰,孃親······昭兒好想孃親······”
他說偷偷跑來看過我?我那時眼睛看不見,自然就看不到他了,但聽他這麼一說,我心裡一暖,便伸手去將他抱起來,小孩子還挺沉的,我沒什麼力氣,只好讓他坐在我旁邊,他還是在哭,伴着抽噎,看着十分可憐。
我替他擦掉眼淚,柔聲哄他:“好了,別哭了······孃親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你給孃親講好不好?”
小孩子一聽,歪着腦袋不解的看着我,他抽了抽鼻涕,問我:“孃親怎麼比昭兒記性還差,總記不住事啊。”
我笑了笑,說:“孃親記不起來,昭兒講給孃親聽好不好?昭兒先告訴孃親,孃親叫什麼名字呢?”
那小孩立即說:“孃親叫向芸晚,可是很奇怪,有時候昭兒又聽見他們說孃親叫什麼衛公子,”那小孩子見我不說話,又歪着頭問我:“綠意姐姐去哪裡了?昭兒一直都沒見到綠意姐姐,以前孃親都讓綠意姐姐陪着孃親的。”小孩說着四處望了望。
“綠意······是誰?”我皺着眉頭問他。
那小男孩伸手摸了摸我額頭,好奇的說:“難道孃親發燒把腦子都燒壞掉了嗎?”
我訕笑道:“也許,是吧。”
那叫昭兒的小孩子往我懷裡縮過來,躲在我懷裡,說:“孃親上一次醒過來也忘記了昭兒,害昭兒傷心了好久呢。商叔叔想帶孃親走······”
我突然打斷那小孩子的話,有些緊張的問他:“商叔叔······又是誰?”
那叫昭兒的小孩子說:“商頌叔叔啊,孃親又把大家都忘記了,孃親,你以後千萬不要忘記昭兒了。”
我心陡然一沉,我原來和商頌,果然是認識的,可爲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爲什麼我會把所有人都忘記了,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那叫昭兒的小孩子繼續說:“商叔叔想帶孃親走,阿穆就帶着我去天牢,孃親看着我心軟了,就沒有跟着商叔叔走,後來孃親被人劫持了,父皇天天都發脾氣,見着誰都沒有好臉色,但是父皇很聰明哦,父皇很快就把孃親找回來了,可是孃親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不太理父皇,還經常穿成男人的樣子出去,父皇氣壞了,以爲孃親想逃走呢,父皇氣得調動了羽林軍去找孃親哦。”
那叫昭兒的小孩子說到這裡像是特別神氣似的,他昂着脖子看着我,我摸着他腦袋,笑了笑,說:“嗯,昭兒繼續講,孃親聽着呢。”
那小孩子望着我甜甜的笑了笑,又繼續說:“我記得父皇要送昭兒去皇宮裡讀書,孃親親自送我去的哦,昭兒心裡好開心哦,後來父皇因爲要去打仗,孃親也要跟着父皇去,所以昭兒好長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見到孃親,等孃親再回來的時候,孃親就生了大病,我去求父皇讓我來看孃親,父皇說孃親的病會傳染,等治好了就會回宮了。”
“可孃親回宮的時候,昭兒還是看不見孃親,有一天昭兒看見孃親,孃親離得昭兒遠遠的,要不是昭兒跑得快,孃親就跑了,那個時候孃親的眼睛就看不見了,我一直問父皇,爲什麼孃親的眼睛看不見了,父皇每次都會發好大一頓脾氣,但父皇一直沒有告訴我原因。”
“孃親問昭兒想不想跟着孃親走,昭兒當然願意啊,天底下就數孃親對昭兒最好了,後來父皇出征,綠意姐姐半夜來抱我,說我們要走了,我問孃親去嗎,綠意姐姐說孃親也要去的,然後綠意姐姐叫一個叫原崢的叔叔抱着我,孃親也來了,我們就出了宮,但是後來父皇追上來了,昭兒不明白,爲什麼孃親和父皇要分開呢?”
我幾乎是啞着嗓子問的:“後······後來呢?”
那小孩子像是沒有聽清楚,他問道:“孃親說什麼?”
我強自鎮定下來,我心裡隱隱的發痛,我顫抖着聲音問他:“孃親問······後來······怎麼樣了?”
小孩子見我神色有些不對,問我:“孃親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艱難的搖了搖頭,說:“我沒事······”
小孩子嘟了嘟嘴,說:“孃親可不能瞞着昭兒,孃親身體一直都不好,尤其是受傷的時候,父皇氣得差點把皇宮裡的御醫都殺了。”
我忽然拼命的咳嗽,喉間涌起一股腥甜,我拼命的忍了下去,我決不能在這小孩子面前吐血,他要是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我忍得很辛苦,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溼,那小孩子拿着小手替我順着心口,一邊擔心的說:“孃親是不是哪裡不好?孃親和昭兒說,昭兒去請御醫。”
我慌忙搖頭:“不要······”
小孩被我的話震住,我怕嚇到他,立即柔聲道:“孃親沒事,咳兩聲就好了,昭兒告訴孃親後面怎麼樣了,好不好?”
小孩子皺着眉頭看着我,我臉上帶笑,拼命壓制咳嗽和喉嚨裡的血,那小孩子見我沒再咳嗽,似乎是放下心來,說:“父皇追上了我們,孃親讓昭兒在馬車裡等着孃親,昭兒很乖哦,可原崢叔叔和綠意姐姐都不要孃親出去和父皇見面,孃親堅持要出去的,原崢叔叔和綠意姐姐和父皇的手下打起來了,孃親和父皇也說了很多昭兒聽不懂的話,昭兒聽着聽着就睡着了。”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昭兒找不見了孃親,也找不見父皇,連原崢叔叔和綠意姐姐都不見了。昭兒回到皇宮之後,才聽說孃親和父皇都受了很重的傷,孃親一直昏迷不醒,父皇就張了皇榜請大夫來給孃親看病,可是孃親一直都不醒,父皇就天天守在孃親身邊,我想去看孃親,可是父皇不讓任何人去承乾殿,後來孃親終於醒了,但父皇下令任何人都不能去承乾殿,從那個時候開始,皇宮裡的內官太監大都不會說話了,我覺得好奇怪,我問阿穆爲什麼大家都不會說話了。”
“阿穆總是捂着我的嘴叫我不要我亂說話,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了,我就趁如夢姐姐出去的機會想來看孃親,可我還沒走進來只在門口瞧見一眼孃親,如夢姐姐就回來了,我嚇得往後一腿,就踩到了一盆花,孃親還問是誰呢,昭兒想說是昭兒來看孃親了,可如夢姐姐捂着我的嘴巴,還說是昭兒是野貓。我一直求父皇讓我來看孃親,可父皇都不肯,阿穆說可能是孃親有小弟弟了,沒時間照顧昭兒了,所以父皇纔不要昭兒來看孃親的,昭兒雖然覺得阿穆說得有道理,但昭兒每次聽到都好難過。”
小孩子說着說着又紅了眼眶,我想把抱抱他,卻發現我渾身沒有一絲力氣,我只好拼命的喘息,等緩過勁來,才勉強笑了笑,說:“對不起,孃親把昭兒忘記了,是孃親不對。”
那小孩子立即笑着朝我揮手,說:“昭兒不怪孃親,但是孃親一定要答應昭兒,以後忘記誰都不可以忘記昭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