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說得就是此刻的我們吧。
青衣領着僱來的衆人捷步在前,璃浪漫步在後,默不作聲,而我步履躊躇,似有千斤之重,心頭痠軟麻木,無限委屈。
晚色朦朧,四周陷入了一片靜謐,璃浪依然像往常那樣面容平淡,眸如清水,可是我就是知道,他心裡並不如表面那樣寧靜。
雖然認識不過數日,心底卻總覺得我們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我不想看到他這樣,不想因爲我而讓他不開心。
我始終記得,剛剛見到他時,他一身傷,身處危險之中,可依然吐露出那平靜彷彿萬事不縈於心的聲音。
“璃——”
我立在原處,望着璃浪的背影,英秀挺拔,比我高好多好多,肩膀看起來也很堅實溫暖,跟哥哥們相似又有着微妙的區別。
“怎麼了?”他溫聲問道,回頭,發現我被他們落下了兩三丈,忙又折回我的面前,關切地望着我。
今天猝不及防的相遇,徹底擊潰我心頭堅硬的外殼,無論多麼強悍的人,總是有一兩處軟肋,何況我只是一介努力忘憂的女子?
我不知道心頭雜亂如麻的感覺是惆悵是傷心還是痛苦,但是璃浪一聲真情流露的關懷卻一下子泡軟了我乾枯的心。
我凝視着他溫柔深邃的眼眸,那雙讓人驚豔不能自已的絕美眼眸,陡然覺得全身放鬆下來。
“你的傷真的好了?”我喃喃問道。
他詫異地望着我,旋即含着深意地微笑,“我的傷好了,你的呢?”
我低下頭,委屈地扁扁嘴,分明是欺負人啊,哪有人的心傷好得這麼快的?不過,聽他一提,我發覺胸口竟然不像剛纔那樣痛了,難道璃浪短短深深的關懷,竟比六年自我剋制治療更加有用?
“我腿軟——”半晌,我輕輕地道,有些侷促地絞紐着腰帶,臉蛋火辣辣地發燙。
這個要求是不是很過分,畢竟璃浪的傷也纔好……
半晌,璃浪緩緩走到我面前,腳跟微轉,傾下身子,我慢慢爬上他溫暖的背,像個小小的孩子一樣蜷起來,沒注意到什麼時候,臉上已經爬滿了熱熱的淚。
輕輕把頭埋入他的頸項間,任肆意的淚水煨燙他溫熱的皮膚,他的氣息很純粹,乾淨,陽剛,沒有任何或浮華或清雅的香味,他就是他。
耳邊,聽到青衣驚呼了一聲,“公子,您怎麼能……”
他稍稍擡頭,我知道,他的眸很靈秀,美得足以讓世間所有的女人自慚形穢,可是那眸底的眼神,該凌厲的時候也充滿渾然天成的凌厲。
我不問他的身份,他亦保持緘默,我知道,他並非有意神秘,只是每個人都有不能吐露的秘密,我不也是如此嗎?
也許,我們屬於那種言淺交深,即使並不瞭解對方,可是光是一個眼神,就足以讓對方全心信任。
涼風習習,他慢悠悠地揹着我,身姿依然挺拔,一步一步沉穩如山,眼前的路似乎沒有盡頭。
“從今夜以後,我再也不需要逃避他的身影了。”我低低地,說給璃浪聽,也是說給我自己聽。
收起眼淚,這是懦弱的表現,家規中明確寫過,我家的女人絕對不許爲不愛自己的男人流一滴淚,今夜,就讓我做一次真正徹底的割捨吧。
曾經的青梅竹馬,終究也有長大的時候,他有他的責任和夢想,我有我的原則和追求,從此以後,我便是真正的無憂無慮了。
他聽了我的話,一震,我趴在他結實溫暖的背上,他的體溫透過衣裳,暖洋洋地糅合着我的體溫,似乎讓四周的空氣也燥熱起來。
我淚痕猶溼,已經昏昏欲睡,等了又等,他纔開口,還是那樣淡淡地,“不要逞強。”
“你是真不善言辭還是假裝的啊?”我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總是這一句,不過,認識你真是我的福氣,我的心敞亮了許多——璃,我的家人一定會感謝你的,我也會記着你,你要不要一輩子做我的好朋友?”
“一輩子的好朋友?”他喃喃地,聲音掀起了一波異樣的情緒,“只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是呀,你氣度非凡,舉止高雅講究,我總想你說不定是哪個諸侯家的公子,和我們江湖中人本來就不該有交集,既然不小心遇到我,你便自認倒黴罷了,我是交定你這個朋友啦!”
我輕擊了一下他的肩,任性地不許他反抗。
“你可知道,沒人敢和我交朋友。”他突然道。
我一愣,璃浪的口氣竟有幾分冷意,“是不是都把你當成神仙了?可是地上的神仙也是吃五穀雜糧的嘛,沒有朋友,多寂寞呀。”
“……”
“我又說錯了?”
哥哥說,這世上有很多厲害的人,明明很寂寞,可是卻不許別人看出來,如果我遇到了,切記不要信口說出。
可是我卻覺得,能看穿那人寂寞的人,不管是敵是友,都是真正的知己啊!
“你已經鋒芒畢露,某些方面卻又遲鈍萬分,青澀含苞,真不知,日後誰能讓你真正綻瓣吐香?”
璃浪搖頭嘆息,他這樣的人,竟然也會嘆息,是不是我太難纏了?
“人爲什麼要長大?”
我低下頭想要睡去,很疲憊,很累,璃浪的聲音重重地迴盪在耳邊,“韶華易逝,豈能時刻沉溺於自哀自憐?”本書由瀟湘小說原創網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