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都現在誰不知道汗王用四座城池換了個女人回來,大家都眼睜睜的看着空虛已久的王宮裡終於能有個女人的腳踩進去了,誰知道花了這麼大的代價帶回來的人,居然給安置到馬場了。
這不得不說,讓所有人都驚得掉了下巴。
不曉得他們汗王這是什麼意思,好端端的美人兒,不帶回宮裡送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麼?
外頭的人還沒弄清楚的時候,馬場裡頭的三位管事就已經接到消息,這位姑奶奶是來接管馬場的。
這可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嗎?
讓她接管馬場?
她懂馬?識馬?
一個連騎馬都不會的人,還敢妄談管理馬場,真是讓人笑掉下巴了。
萬騎苑裡有三個大管事,爲首的就是方纔說話的文樂和,此人善於識馬,且工於心計,對於經商頗有些門道。二管事關紹,餵馬是一把好手,經他養出來的馬個個體壯膘肥,毛色光滑。三管事農光亮善於馴馬,訓出來的馬溫馴聽話,遠近聞名。
這三人湊在一起不得不說是一個絕佳的組合,誰也離不開誰,只能團在一起,才能將這個馬場收拾好。三人好不容易磨合出來,結果現在空降一個女人來管着他們,他們豈能心服?
在狄戎,善於養馬馴馬識馬的人都是要被人高看一眼的,這三人當初能進了萬騎苑可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事兒。那是經過多次的考驗才能踏進這個門,現在有個人來擋了他們的前程,高興纔怪了。
關於萬騎苑的事情,瑞禕從進了這個馬場開始就沒放鬆過。爲何一直過了這麼久纔會正式跟三個管事見面,自然是要好好地想一個辦法讓他們能心服口服爲她當差。
聽到樓梯輕響,二樓的幾個人就擡頭往上頭看去,瑞禕身穿一襲月白織錦窄袖衫,罩一件大紅緙絲半臂,系一條到腳踝的紅裙,腳上踏着小牛皮靴,腰間繫一條玄色纏金腰帶,紅配黑端莊大氣令人心生肅意。莊重的衣衫很是有幾分氣勢,未免自己過於迫人,瑞禕特意梳了略顯柔和的驚鵠髻,縱然這樣當她從樓下一步一步走下來,立在幾個人面前的時候,還是能看到他們面帶驚訝之色。
瑞禕自幼在大燕接受閨閣女子該有的禮儀教育,言行舉止之間本就帶着侯門貴女的貴氣,舉手擡足,一顰一笑,甚至於一個眼神都是經過嬤嬤教過的。此時瑞禕又配上幾分貴女特有的驕矜睥睨之態,再被這身衣裳打扮一襯,氣勢上當真是如蛟龍入水,勢不可擋。
班高格見過瑞禕太多面了,但是說實話,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裴瑞禕。不得不說,如果說以前的裴瑞禕是美的仿若月下幽蘭,柔和淡雅,遺世獨立。那麼此時的裴瑞禕便如同花中之王的牡丹,豔冠羣芳氣勢迫人。
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班高格只是一愣,瞬間就明白了瑞禕這是要先聲奪人,用強大的氣勢先把幾個管事鎮住再說。這一招心理戰用的真好,而且就連他都被她給哄住了,這女人不得了啊。尋常看着跟個小兔子一樣,誰知道這一旦發起飆來,嘖嘖,今兒個這場好戲汗王不能親自目睹,真是太可惜了。
“裴老闆,好久不見。”班高格想着瑞禕既然要敲山震虎,他自然得趕緊給擡擡轎子,笑米米的主動迎了上去,給足了瑞禕面子。
瑞禕看到快步迎上來的班高格,這一聲裴老闆叫的她小心肝一顫,但是瞬間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心裡感激一笑,嘴上卻說道:“班將軍,近來可好,上次一別,別來無恙。”
“呵呵,好吃好喝,都要養成肥豬了,好得很啊。”班高格哈哈一笑,陪着瑞禕說道。
瑞禕看了他一眼,脣角一抿,轉身進了正廳,卻是眼角都沒給一旁的三位管事一個。班高格看着瑞禕走進去,這個時候自然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立馬跟了進去,都沒回頭跟文樂和幾個人打個招呼。
這下子被撂在外頭的三位管事可是真的有些傻眼了,想過很多種情形,再也沒想到這女人居然這樣不按規矩辦事,那眼中無人的樣子,簡直就是……蔑視啊。
文樂和心裡不服,擡腳就跟了上去,正要進門的時候,玉墨上前一步擋了駕,笑着看着文樂和說道:“主子沒請您進去,文大管事請稍後。”
文樂和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身後的關紹跟農光亮對視一眼,各自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訝。一時間也摸不清楚,這個裴瑞禕到底是個真有本事的,還是門面貨不值一提。自從她進了馬場,這半月來沒跟他們見過面不說,就連有什麼事情都沒曾經過馬場,全都是她自己帶來的人給辦了。
原本三人是想等着這個裴瑞禕主動找上門回去,再給她難堪,讓她知道這馬場可不是誰都能掌控的了得,誰知道這位就是穩如泰山一點都不着急。住進來後,不忙着整頓馬場,而是悠哉悠哉的把這個院子給收拾出來了,知道這邊忙得熱火朝天,他們只當是她故意折騰給他們看的,所以三人穩住了性子就是不管不問。
可是這半個月都過去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們心裡自然是着急的,這才拐了個彎給班高格遞了話,想來一起過來瞧瞧。只是沒想到這跟他們預想中完全不一樣,一個女人罷了,狄戎強勢能幹彪悍的女子比比皆是,但是就沒見過這樣一個話都沒說一句,就能讓人心裡沒底不舒服的,這樣的感覺實在是不怎麼好。
文樂和氣的臉都白了,轉身就要走,卻被關紹跟農光亮聯手攔住了。
“大哥,你這着什麼急,咱們總得先看看再說,你就這樣走了可就落人把柄了。”關紹低聲勸道,“不就是個下馬威,咱們兄弟受得起,以後總有找回場子的時候。”
“就是,大哥,壓壓火,班將軍還在呢。”農光亮緊跟着說道。
文樂和深吸一口氣,冷笑一聲,“好,我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麼花樣來。一個女人傢什麼都不懂,我倒要知道她能有幾分能耐。”
玉墨擡頭看向這邊,他們說話並未刻意壓低聲音,顯然是說給她聽的。心裡冷笑一聲,早晚讓你們知道主子的厲害,但是現在卻沒露出絲毫的不滿或者是任何的情緒來,依舊筆直的站在那裡,目視前方動也不動。
這半個月她們可是被主子從裡到外給好好地立了規矩,她們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是主子的臉面,他們做不好了,別人只會笑話主子。丟自己的臉沒關係,但是不能丟了主子的臉。
就在這個時候,松煙走了過來,對着玉墨說道:“姐,主子請幾位管事進去。”
玉墨點點頭,這纔看向文樂和幾個人,笑着說道:“幾位管事,主子有請。”
文樂和覺得自己跟一個丫頭置氣也太掉價了,忍了忍,擡着頭大步的走了進去。關紹跟農光亮緊隨其後,一走進去,就看到瑞禕高坐在上首,班將軍坐在左手邊第一把椅子上。心中一凜,三人上前行禮。
“屬下見過裴姑娘。”
瑞禕看着三人微弓着身子給自己行禮,明顯是心不甘情不願,又聽到他們對自己的稱呼,心裡明白的很他們這是對自己不滿呢。
過了好一會兒,瑞禕這才輕啓紅脣柔聲說道:“三位管事辛苦了,請起,入座吧。”
這樣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文樂和真是一口氣差點上不來,但是還是壓着怒火起身在班高格對面坐下。關紹跟農光亮緊挨着依次坐下,閉緊嘴巴誰都沒主動開口。
瑞禕既然跟呼赤炎已經做好交易,這馬場呼赤炎也是正經立了文書有一半是自己的,雖然她沒錢買下來,但是她能讓這個馬場一年內賺錢這就足夠了。呼赤炎毫不議價大手筆的將這個馬場分了一半給自己,她就更不能讓人瞧不起,自然是要做個樣子出來給人看。
“我已經聽班將軍講了,萬騎苑多虧有三位管事操持,纔能有今日的局面,這裡我先謝謝大家。”瑞禕不急不緩的輕輕開口。
文樂和聽到瑞禕這句話,心裡頓時覺得舒服了許多,還當她真的有多厲害,還不是要捧着他們。心裡一鬆,面上的神情就比方纔好看了一點,帶着幾分倨傲的笑容說道:“分內之事,不敢居功。”
本是一句謙虛的話,誰知道文樂和卻聽到瑞禕說道:“文大管事果然是明白人,最是知道情理。以前的事情我不曾來過管過,所以我不會追問。既然我來了這裡,這裡就要按照我的規矩來,我知道幾位管事對我有些不信服,大概你們還不知道,這馬場有一半已經是我的了。白紙黑字,立字爲證,我可不是來這裡跟你們搶飯碗,而是你們在捧着我給的飯碗,明白了嗎?”
這話一出,三人的臉色全都變了!
這馬場是誰的他們心裡最清楚,這馬場雖然明着是班將軍的名義,但是卻是汗王的馬場。可是這會兒這裴瑞禕居然講這馬場有她的一半,這……是個什麼意思?
三人齊齊看向班高格,班高格摸摸鼻子,從袖籠裡掏出一紙文書來,遞給松煙,說道:“給三位管事瞧瞧。”
“是。”松煙雙手接了過來,平放在胸前走到文樂和麪前,笑着說道:“請大管事賞看。”
文樂和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不然也不會做到汗王手下馬場的大管事。但是看着眼前這小丫頭一舉一動都透着十分嚴謹的規矩,不免也跟着幾分拘束起來。這感覺就是,你進了菜市場會跟賣菜的大媽們一樣放鬆隨意,但是你進了高級宴會餐廳,也免不了會挺直脊樑,言笑拘束,免得被人小瞧了去,這是一個道理。
這裴瑞禕身邊的丫頭說話做事透着氣派,讓人不由自主就跟着拘束起來。
將文書接了過去,文樂和壓下心裡詭異感,仔細看去,只見文書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面色不由一白,心裡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完後就把文書給了關紹,他則看向瑞禕,就見她端坐在那裡,眉目淡然,脣角還含着淡淡的微笑,好似壓根就沒把這裡的一切看在眼裡,那雲淡風輕的嫺雅之姿,真是令人吐出一口老血來。
等幾人看完後,瑞禕這才又開口,看着他們三人笑着說道:“幾位管事可看清楚明白了?”
“是。”文樂和這會兒卻沒有底氣鬧事了,這位的確不是搶他們的飯碗的,現在換成他們端着她的飯碗了,這種感覺糟糕透了。尤其是這樣的事情,之前絲毫風聲沒有露出來,分明就是被人給壓住了,想着方纔班高格的舉動,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只是明白又怎麼樣,現在他們還能撂挑子不幹了不成?
他們也是簽了契約的,到期才能走人。
“幾位管事有什麼疑慮可以儘管開口,我不希望以後這個馬場裡大家互相防備,內訌不斷,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只能請三位另擇高枝了。”瑞禕徐徐說道,“我知道你們心裡是瞧不上我一個女人來管這個馬場的。”
“不敢。”文樂和鐵青着臉說道,如果說之前他還能十分硬氣的這樣說,但是看到那文書之後,還有什麼立場講?
“聰明人面前不說假話,我這個人素來不愛廢話,今兒個就先把話說明白。我知道你們會想我一個連騎馬都不會的女人,更不要說看馬養馬馴馬了,什麼都不懂的還能管好馬場?我知道你們是這樣想的,不止你們,只怕整個馬場。或者是戎都別家馬場的主子都會這樣想,這會兒不知道多少人要看我的笑話,我心裡明明白白。”
明白就好,文樂和心裡這會兒總覺得舒坦多了,至少不是個目光短淺之輩。
“可那又怎麼樣?”瑞禕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嚴厲起來,看着他們說道:“就好比君主治國,他需要親自去一個小縣城鋪路修橋,開墾農桑,造福百姓嗎?不需要,他只需要委任一個縣令就可。想要守住國家邊防,君主需要親自去邊關守着嗎?不需要,只要派一個將軍即可。治國有文臣,打仗有武將。我接手這個馬場,我不會騎馬怎麼樣?我養馬不是爲了自己騎的,我是要賣給會騎馬的人!我不會識馬、養馬、馴馬又如何?這天下會的人多如牛毛,只要我有銀子便能請來最好的人替我養馬馴馬識馬。開馬場爲了什麼?賺銀子!我只要會賺錢足夠了,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麼一席話,竟然說的衆人無言以對。
文樂和明知道這話有些歪道理,但是他竟然一時間無法反駁,頓時愣在那裡。
班高格也真是開了眼界,他們狄戎人做事都是憑着自己的本事讓人臣服,很少會有人像瑞禕這樣講歪道理。但是不得不說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啊,她其實什麼都不用會,只要有銀子就能買來很多的奴才爲她做事兒,她要做的確實只需要賺錢就好了。
這話說的太直白,讓人簡直無力反駁啊。
嘖嘖,這熱鬧果然好看,瞧着平時耀武揚威的文樂和幾個人吃癟,心裡當真是十分暢快!都是爲汗王效力的人,他們之間可也不是一直這樣和睦的,偶爾也會互相咬一下以證存在感。以前大家拼的是武力,現在突然拼腦子了,這轉變的太快有點適應*啊。
“文大管事可有什麼話要說?”瑞禕知道這三人是以文樂和爲首,擒賊先擒王,只要把他壓服住了,其他的人就不足畏懼。
文樂和定了定心,這才緩緩開口,“姑娘說的是,只是咱們這一行素來都是以馬會友,以後大家談生意的時候,人家騎馬您坐車總會墮了幾分威風,難免令人瞧不起。”
“規則是強者所定,只要我萬騎苑成爲所有馬場的領頭羊,騎馬也好,坐車也好,又有誰敢二話。說到底,文大管事不過是沒有底氣將萬騎苑推到馬場首領的位置上罷了。”
衆人:……
“裴姑娘,您這口氣也有些太大了,您以爲養馬是這麼容易的事情?”關紹一下子就怒了,“什麼都不懂居然還敢大放厥詞,簡直是不知所謂。”
養一匹馬容易,但是養出一匹好馬不容易,尤其是一匹純血馬更是難上加難。這幾年追風馬場已經將純血馬幾乎捕獵殆盡,想要找一匹野生純血馬配種簡直是難上加難。凡是懂馬養馬的,誰不願意養一匹好馬,只有那些空泛讀書,紙上談兵之輩,纔會這樣大放厥詞,不知其中辛苦。
農光亮此時也笑着說道:“裴姑娘怕是不知道咱們現在的情況,現在想要買一匹純血馬難上加難。想要捕獵一匹純血馬更是不可能,野生純血馬在狄戎幾乎已經絕跡,就算是有也被追風馬場圈養起來。沒有好的血脈,我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是……按照大燕的話來講,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
聽着大家譏諷的話,瑞禕卻並沒有生氣,反而很鄭重的點點頭,“幾位管事說的很好,那麼你們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想要一匹純血馬是不是?”
他們還以爲這樣的話能激怒這個大燕女子,誰知道人家八風不動,居然還能這樣平和的把他們的態度轉變成提出的條件。別的不說就這份忍耐力,也足以令人心驚了。
農光亮咬咬牙,看着瑞禕說道:“是,追風馬場能一直壓着衆馬場一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們有純血母馬配種。以前野生純血馬只要多費些功夫,還是能找到一匹的,但是這幾年已經被捕獵殆盡,就算是有也早已經逃離,沒有純血馬,便誕育不出更好的馬種。沒有好的品種如何與人爭鋒,誰也不想被追風馬場壓在頭上。”
文樂和心裡暢快,就看着瑞禕說道:“追風馬場有一匹絕世好馬,威武剽悍、追風掣電,據說此馬首高八尺,能日行千里,其鬃曳地,龍顱虎脊,若此馬振鬣長鳴,萬馬皆暗。馬不在多,只此一匹牽出來,就足以震懾衆人了。也許我這樣說,裴姑娘怕是不能理解此馬的好處,不過班將軍能證明我此言無虛。”
瑞禕自然聽得出來文樂和話裡的譏諷,一個連馬都不會騎的人,他費了這麼多的口舌形容那馬的威武之姿,只怕是說給了聾子的耳朵聽,她聽不懂啊。
他是恥笑她。
“始皇有七駿,爲首者稱爲追風,赤電超光越影,奔雷躡景逾輝。這追風馬場以追風爲名,確實藝高膽大。天下駿足非只有一追風而已,只因自己尋不到卻斷口無人能及,就這般氣魄還想開馬場?我還以爲三位管事有多大能耐,原來不過爾爾,別人一匹馬便震懾住你們的心魄,難怪這一年來萬騎苑毫無作爲。”瑞禕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着三位管事,一字一字的說道:“不如我們打個賭,若我能捉來一匹純血馬,你們又當如何?”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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