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颯進得忘魂殿的時候,便看到綠兒在殿外守候着,平靜的不見任何情緒得波動,她只是站在那裡等他,像平時一樣,如同以往每一天一樣,很安靜的只是在等候他的歸來。
他把馬勒住,馬蹄還未挺穩,白江的戲謔便來了,“喏,你看看,殿下您的魅力真是太非凡了,一個兩個的都爲了您甘心荒廢了青春年少。”
一句玩笑話,卻讓衛颯有些難受,的確,弦月也好,綠兒也好,其他那些京城裡爲了他心折的女孩子也好,都是把一顆心錯負了良人。
也非是錯負,只因爲他從來都不可能是她們任何一個的良人。
本非良人,何來錯負?
衛颯輕輕一笑,從馬上翻身下來,綠兒往前迎了上去,替他解開系在頸間的斗篷,輕輕解了下來,抖了抖上面的灰塵,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微微欠了欠身子,請他進殿。殿外另有一十二名僕人躬身等候着他進殿,衛颯環視了他們一番,走進了自己踏進了無數次的宮殿。
白江尾隨其後。
衛颯簡單的梳洗過之後,換了一身便服,一身竹青色的長袍讓他挺拔的身材看起來更加耀目,青翠的顏色襯得他的眉眼越發的飛揚灑脫。綠兒看着他的側臉,不由得癡了。衛颯回過頭,正巧看見她迷離的神色,微微蹙眉,自己接過她手中的茶盞啜了兩口,又放下。“沒事了,去歇着吧。”
綠兒答了一聲,“殿下晚膳要在哪裡用?”
衛颯想了下,還是琢磨了自己的措辭,“照例吧。”綠兒點頭退下,神情平淡,然而眼中的失望還是難以遮掩。
連續幾日,衛颯的膳食都是在寢殿之中度過,原因顯而易見,因爲他的寢殿裡有她在。無論他如何的小心在意,綠兒還是被那句簡單的三個字當中的刺蟄傷。
其實,她本不必如此,因爲,至少衛颯肯爲她去遣詞造句,琢磨下如何把傷害降到最低。她該感到滿足。從書房出來的時候,迎面一股清涼的風吹來,綠兒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心裡稍微舒暢了幾分。
晚膳很快被傳到了寢殿,若溪把兩條腿垂在牀外,看着下人們一個接一個魚貫把菜餚端上,把剛剛的粥撤下,是凝香怕她餓着,在等衛颯回來之前已經先給她準備了粥果腹。這會兒她根本不餓,看着眼前這些珍饈美味,竟然一點想吃的慾望都沒有。
兩條腿甩啊甩,若溪無聊之極。
還好,衛颯沒有讓她等太久。她擡起寂寞的眼,正巧撞進衛颯的視線之中。她嬌小的身子在大殿之中顯得那麼的落寞,滿屋子的人來回穿梭,竟也不能抵擋住她眼中濃濃的孤單和冷漠。
他的心一震。
他從來不曾發覺,她在這裡,竟會如此形容。揮了下手,屋裡的人全部退下,滿桌的菜餚,各色的糕點只能凸顯出這華麗的大殿中,她的形單影隻。
心口莫名的就一緊,她正在出神,望着畫着大魚的瓷碗不知道在想什麼,連他進來也沒發覺,直到她擡眼看時,她才驚覺屋子裡已經多了一個人。
衛颯卓越的丰姿被這身衣裳襯托得恰到好處,他此時不似一個高高在上的王,而是尋常書院裡執書朗唸的秀才,或在西窗裡教書的先生,溫文爾雅,眉目溫柔。
她看着他微微露出笑意,身子一出溜從牀上站到地下,朝他行禮,“殿下。”無端的,她拘禮的行爲在他眼中有些刺痛的感覺。
“不是早和你說了,不需那麼多禮節,這是忘魂殿,不是金鑾殿上。”他借輕笑掩飾自己的心慌。
若溪柔柔一笑,不置可否。
“以後,不必等我回來,你餓了就先吃,我要是回來的晚,你豈不是要餓死了。”衛颯伸手扶了她一把到桌邊,自己撩了撩衣服才坐在她的身旁。
眼光一掠,便叫了一聲,“寶焰。”
寶焰巴巴的跑進來,“殿下。”
“打盆水來,瞧這手指頭,嘖嘖,真不知道你是在家裡閒坐了一天,還是出去刨泥土了以一天。”衛颯捏起她的兩根手指頭,直砸吧嘴。
若溪神色不動,輕輕抽回自己的手指頭,卻沒有抽/動,便不再做無謂的掙扎。從她這次回來,衛颯就明顯的感覺到,若溪對他——有一種排斥。雖不明顯,但他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他們兩個一動一推之間寶焰已經端了水盆上來,胳膊上搭着毛巾。
進得屋內,很識趣的把水盆一放,自己就退到門口候着。
衛颯拉着若溪的手,自己先試了試水溫,喟嘆了一聲,“寶焰這小子現在越來越會伺候人了,這水弄的,熱的讓人舒坦還不燙手,比我剛纔用的都好。”
若溪脣邊帶笑,看着她把自己的手指放進水盆裡細細的洗着。她的手指在溫水中洗了洗,再拿出來的時候,竟是和剛剛一個模樣,沒有變化。
衛颯皺了下眉,看了若溪一眼,“你今天到底摸了什麼東西,這麼難洗?”第二次,她的手拿出水盆的時候,衛颯仍然沒有看到她的手指變成自己一般的白淨膚色。
見他執着的給自己洗手,若溪只得淡淡的開口,“這是洗不掉的。”
衛颯停了動作,看她。
她的手泡在水裡沒有取出來,若溪低着頭看自己曾經很白皙嬌嫩的手難看的躺在水盆底部,輕聲說道,“這是傷好以後落下的疤痕,所以膚色會看起來比較暗黑,水,怎麼會洗得掉?”
衛颯握着她手,卻在沒有了剛剛的執着的念頭,愧疚的感覺涌上心頭,顧不得有旁人在,衛颯一把摟住若溪,水盆裡的水被嘩啦啦的潑了出來,寶焰吃了一驚,往這邊看。
“不會的,若溪,不會的。沒有什麼東西是洗不掉的,你信我。”衛颯在她的肩頭上,信誓旦旦。
若溪淺淺的笑着,輕聲應答他,“殿下說的對,沒有什麼東西是洗不掉的。”
連今日,此時,此刻你我的誓言,也是可以被抹去,被洗掉的。
世上本就沒有什麼洗不掉的東西,只要人願意就什麼都可以被遺忘,被拋棄,被忽略,被否決。
衛颯抱了她好一會兒,若溪才推開他,“吃飯吧,飯菜都要冷掉了。”
“好。”
兩人一頓飯吃的很不愉快,彼此都好像壓着一塊石頭,雖然衛颯不時的找些什麼話題和她說,也難以打破這種尷尬的局面。
末了,衛颯放下碗筷,默默的看着若溪,若溪喝了小半碗湯,看見衛颯瞧着自己,摸了摸臉,“我臉上有花麼?殿下怎麼這麼看着我?”
衛颯嘿嘿的笑了下,胳膊搭在椅背上,顯出飯後的慵懶和愜意來,“你還記得悅來客棧裡的那個花魁娘子,傳聞中的天下第一美人麼?”
“花語心麼?”若溪喝下最後一口湯,反問。
“嗯,我覺着,她沒有你好看。”衛颯含笑看她。
若溪臉上微微發熱,低聲道,“殿下竟會哄人開心,人家是天下第一美人,我……”
“就是說天下第一美人也沒有你好看。”
臉上的溫度更高,若溪幾乎要把頭埋進湯碗裡,即便她再怎麼讓自己冷靜,也難以做到。畢竟對着一個自己喜歡的人,聽着他柔情款款的對自己說,天下第一美人也沒有自己好看的話,換做是誰,都會不由得臉紅心跳。
“連這麼點柔情蜜語都聽不得,看來我的小溪兒還要多加練習,以後我每日都說給你聽,想來就會好些。”衛颯看着她臉紅的模樣,心情忽然很好。
“哪裡有,我是……我是被湯的熱氣噓的,纔沒有臉紅。”若溪把手裡的碗一推,假意推脫。
“我說過你臉紅了麼?”衛颯忍不住要促狹她的羞澀,那副模樣看在眼裡,簡直就是對他最好的邀請,連日的休養,讓她的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雖然臉頰還有些瘦削,卻多了幾分紅潤,剛剛用過飯的脣瓣紅紅的,透着股光亮潤澤。
若溪再擡起頭的時候,衛颯邪魅凜然的臉孔就已經近在眼前,他身上淡淡的佛手香撲鼻而來,鼻尖和鼻尖捱得極近,衛颯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着她,留戀在她的眼睛上,四目相對,若溪竟一點也感受不到周遭的所有,她的眼裡只有他,他,亦如此。
“小溪兒。”他低啞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穿來,輕輕的,低低的,柔啞的,如同泡在最好的米酒之中的蜜棗,香甜得醉人,她幾乎就要淪陷在他的一片柔情之中。
“嗯?”
“可以麼?”他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裡,鼻樑蹭在脖頸上,觸動了部分的感覺,酥酥的,麻麻的,輕而濃濃的吻順便落在她漂亮的鎖骨上,有一點點溼潤,有一點點溫軟,還有一點點的撩動心絃。
“我想你。”儘管他再怎麼壓抑自己心中對她的思念和想要索取的念頭,他都不能控制得住那種將要破體而出的欲/望。
隨着他吻得加劇,若溪原本撐在他胸前的雙手也難以抵擋得住他健碩的身軀,開始向後傾斜。屋裡恍然有一股風輕輕的拂過,帶滅了大部分的燭火,寶焰識相的關上殿門,忽然黑下來的殿中,若溪只能感覺到他吹拂在自己面上的熱氣和能溺死人的濃情蜜意。
他的脣已到她的腮邊,而那句“不可以”她卻沒有力氣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