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入夏時,朝廷所派傳旨天使帶領隨從,一路上飢餐渴飲星夜趕路。
這一日終於到了福州,經過打聽便找到了安樂侯府。
葉宇雖然沒有實際官職,但是一身的虛銜爵位可謂是襯足了身份,故而侯府上下盡顯氣派與威嚴。
府門外有四名守門的家僕,家僕們見有十來匹戰馬來到門前,但是卻沒有主動上前搭話,仿若泥塑一般各司其位,似乎眼中從沒有看見這些人。
傳旨天使以及十餘名侍衛一瞧這陣勢,頓時就起的火冒三丈,心說這傳旨的天使衛隊那可是代表朝廷,這侯府的僕人也太不懂規矩了。
於是爲首的傳至宦官,從懷裡掏出黃豔豔的聖旨,在馬上吆喝着:“快速速通報你家侯爺,就說朝廷傳下聖旨,讓你家侯爺快快出府迎接聖旨!”
連續吆喝了三次,府門口的僕人卻均是木樁一般屹立不動,只是默契的從府內擡出一塊木牌。
傳旨宦官在馬背上,見上面赫然寫了兩行字,當即是氣得怒火中燒:傳旨天使不下馬,狐假虎威滾回家!
“大膽安樂侯,你竟敢……”
宦官雖然不是什麼詩書學士,但也是深通文墨之人,葉宇這兩句如此淺顯之輩,他自然是看得明白,這是在藉着成語寓意自己狗仗人勢。
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這侯府門外站崗的四名僕人已經撲了上來。
“你們,你們要做什麼,你們可知雜家是傳旨天使,哎呦,咱家的小蠻腰斷了,你們這羣狗崽子……”
四名僕人赤手空拳,不給宦官說話的機會就撲上前去。絲毫不將這十餘名御林侍衛放在眼裡,幾個人遊動轉身來到宦官的近前,伸手一拽就將其撤了下來,直接摔了個狗吭泥!
當這名宦官趔趔趄趄爬起來的時候,侯府的四名僕人已經退回來府門口。
腰也閃了,嘴皮子也磕破了,年輕氣盛的傳旨宦官登時暴跳如雷。
見身後的御林侍衛不予相助,於是便怒斥衆人道:“你們,你們就眼睜睜看着雜家被這幾個惡奴羞辱,也絲毫無動於衷!?”
這御林侍衛爲首的,乃是御林軍統領沈崇,此人抖了抖繮繩,語氣略帶戲虐的迴應:“王公公,如今我們可是頒旨相請安樂侯,您如此府外喧擾等同於自取其辱,我等雖有保護王公公之責,可也不願意與你一起犯渾!”
“你!……”這名傳旨的王公公,被氣得頓時語塞難言。
這時侯府門前的四名僕人之中,一人站了出來:“我家侯爺近日身體不適,任何人都不接見,你等還是請回吧!”
“雜家可是奉了陛下旨意,前來……”
“我家侯爺已經說了,縱使他有鯨吞三國之智,但早已經不問江山社稷之事,心灰意冷只想靜養患疾。這天下不是我家侯爺一人的,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着,誰有能力誰去管!”
“這……”
“請!”
“哼!好大的口氣!”
傳旨的王公公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漬,繼而翻身上馬,狠狠地瞪了侯府一眼,啐了一口血唾沫:“不識擡舉,我們走!”
匆匆而來,沒有進入侯府,便又匆匆的離去!
當傳旨之人匆匆離去,守門的僕人便也進入府內,向葉宇稟明情況去了。
早朝,垂拱殿上依舊是以邊關戰事爲主題,進行着豆腐乾式的談論議程。
文武羣臣參駕已畢,文東武西,歸班站立,這是黃門官上殿來報:“啓稟陛下,傳旨之人已經回京,此刻在宮外待宣!”
孝宗趙昚急欲知道結果,於是便連忙說道:“速速宣上殿來!”
待傳至宦官王公公,與御林軍統領沈崇走進垂拱殿參拜之後,趙昚就焦急追問:“安樂侯幾日可抵達京城?”
趙昚的話音剛落,宦官王公公就滿口委屈告起了狀:“陛下,安樂侯恃寵而驕,非但不接聖旨,還讓府內奴僕毆打了小的!”
“哦,竟有此事?”趙昚擰眉盯着殿內王公公,臉上流露出一絲陰寒之色。
“陛下明鑑,小的這所受之傷,就是安樂侯府惡奴所傷!”
王公公話音剛落,以張說爲首的羣臣就開始了議論紛紛,甚至有不少人可是出列朝班,痛斥葉宇此舉乃是無視皇權之威,更是抗旨不遵罪加一等!
相對於這邊張說衆人的紛紛怒斥進言,蔣芾與嶽霖等人倒是極爲安靜,既不出列言語反駁,也不表示任何的意見。
待羣臣進諫之言漸止,趙昚這纔出言詢問御林軍統領沈崇:“你來說,這個奴才說得可是實情?”
“回稟陛下,王公公傳旨被侯府僕人抓下馬背,這是實情!”
沈崇的迴應,讓宦官王公公更是底氣十足,似如鬥勝了的公雞一般。可惜一名太監終究做不成公雞,更休要說是鬥勝了的公雞。
只見沈崇說完之後,突然話鋒一變,鄭重道:“但是王公公到達安樂侯府傳旨,進侯府而不下馬,欲要強行驅馬闖入,這才遭致侯府僕人強行施威!”
“哦?原來如此!”
“不,不是,陛下,他說的不是實情……”
“住口,沈崇你繼續!”
沈崇面不改色,神情鄭重道:“因傳旨王公公囂張跋扈狂妄至極,安樂侯帶病向我等說了一番話,便回到後苑療傷去了!”
“他真的病了!?”趙昚一聽這話,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是的!”
“葉卿家說了什麼?”
“安樂侯說,縱使他有鯨吞三國之智,但早已經不問江山社稷之事,心灰意冷只想靜養患疾。這天下不是他一人的,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着,誰有能力誰去管……”
“……”一席話,讓趙昚陷入了沉默。
“陛下,沈統領他……”
王公公正要極力進言說辭,可是已經心煩的趙昚,那裡還有心思聽這些,直接一拂袍袖冷叱道:“拖出去斬了!”
不輕易殺人的趙昚,稱帝幾十年的光景裡,這是他第一次在朝會之上下令殺人。
一聲令下,殿前武士將已經癱軟的宦官王公公拖了出去,伴隨嘶吼哀求之聲過後,卻是寂靜地沉默。
這個時候,蔣芾與嶽霖相互對視了一眼,均知曉此刻時機已經成熟,於是嶽霖便出列稟奏:“陛下,請恕臣直言,安樂侯自出仕以來,所做之事皆是利國利民之舉,然而所遭受的待遇卻是讓人爲之心寒……”
“若安樂侯是無能之輩,陛下將其流放或是貶官,臣也毫無微詞,然葉大人乃有胸懷經天緯地之才,卻遭致朝廷棄之如敝履,試問這種待遇是否合理?”
嶽霖此話剛一說出口,未等趙昚作出表態,張說便已經出言反駁:“嶽大人此言差矣,所謂三綱之中就有君爲臣綱,君王的決策就是臣子應當遵守的準則,豈能心生絲毫的怨言?”
“張大人此言雖頗具道理,但是嶽某試問,既然君爲臣綱,那爲何歷代明君的身旁總會有力諫之臣。明君許多的決策,都會遭致這些力諫之臣反駁,那以張大人的理論,既然君主的決議就是準則,這些力諫之臣豈不是都成了佞臣?”
“這……”
張說沒想到自己一句拍馬屁的奉承話,竟然被嶽霖直接堵得是啞口無言。
嶽霖見張說語塞閉嘴,於是又上奏道:“陛下,既然安樂侯已經聲稱自身有鯨吞三國之智,我朝廷難道非要棄賢才,而不顧我大宋江山的安危嗎?”
趙昚聽罷,愁容滿面,唉聲嘆氣,文武羣臣默默無語。隨後瞅了一眼嶽霖,說道:“嶽卿家言之有理,那就有勞嶽卿家前去福州傳旨!”
“臣建議張大人與臣同去傳旨!”
張說一聽嶽霖要拉上自己,便沒好氣的冷哼道:“嶽大人,這傳旨有你一人便可,爲何要讓本官與你同行?”
“以免張大人事後,喜歡亂嚼舌根!”
“你!……”
“準了!”趙昚見二人又開始爭論,索性不耐煩地全都準了。
“臣等遵旨!”
“既然葉卿家身患隱疾,武嶽你替朕傳旨太醫院,選幾名御醫隨二位卿家同往!”
“是!”
劉武嶽正欲要前去傳口諭,卻又被趙昚急忙喚住:“帶上太醫院最好的藥材,還有內務府的宮中府庫之中,但凡珍貴藥材補品,統統給朕帶上!”
“呃……是!”
領了聖旨後,嶽霖與張說二人帶着隨從,騎馬離開臨安直奔福州而去,這是準備二請安樂侯。
當他們帶領隨從日夜兼程,風風火火地進了福州城,來到安樂侯府邸門前一看,頓時讓所有人俱是目瞪口呆。
只見府門外扎着白彩,貼着白色輓聯,出出進進的家人全都頭戴白,身穿孝。
張說與嶽霖二人呆怔片刻,急忙跳下馬,隨將繮繩丟給隨從,張說一臉驚異的看着府門,疑惑地問:“如此大的喪事,是何人賓天了?”
“絕對不是你心中所想之人!”
張說神色複雜的瞥了嶽霖一眼,隨後沉了沉氣:“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