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葉樓”的廂房內,太平猴魁的香氣還在,霍卿身上的幽香還有一絲縈繞在鼻尖,葉寞收斂起方纔戲謔的神色,從屏風後走出,打開一扇不惹人注意的窗戶,待一切氣息散盡,這才關上窗戶回到茶桌邊坐定。
片刻後,雙手擊掌,林青開門進了屋,低聲說道:“主子,一切都準備好了。”
葉寞淡淡地應道:“嗯,消息可靠嗎?”
“回主子,那條路是回京最近的一條路,驛站方圓五十里都沒有人煙,他必然在那兒休整。這個消息是我們的人從他出了揚州就一路追蹤得到的,可靠。”
“嗯,那就好!我只需一匹馬,其餘的補給和郎中,你就近安排。”葉寞看着桌上對面的那隻茶盞,心裡卻想着要儘快趕回來過元宵。
“主子,您保重!此去禍福難料……”,林青還想說些什麼,看着葉寞淡然的臉,嚥下。
黑夜中,一匹高大的駿馬快速奔馳在寬闊的官道上,葉寞一襲夜行衣俯趴於馬背之上,右臂不時地揮動馬鞭一路往北。行進了約一個時辰,前方原本空無一人的路上隱約出現兩道人影,葉寞眯起眼睛細細看去,慢慢放緩速度坐直身體。馬停了下來,葉寞居高臨下看着兩道人影不出聲,連臉上蒙的黑色面巾都懶得取下。
“你這孩子,大半夜的這是要去哪兒?”說話的正是葉退之。
“去做該做的事,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嗎?”葉寞的聲音冷得像塊冰。
“我就知道你誤會了,當年丟下你的理由我之前就跟你解釋過了,我將你放在錦州的理由,後來影也向你交待得很清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爲了葉家,爲了……”。
葉寞伸手打斷了葉退之的話,“你希望我接近霍家,我不是正在如你所願嗎?這一點影可是清清楚楚,影,你說是嗎?”葉寞冷冷地轉向葉退之身邊的影。
“主子,屬下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影二話不說跪了下來。
“起身吧,你的主子是誰,我想你自己心裡最明白不過。”
葉退之身體一僵,擡首看着葉寞笑道:“寞兒,我是怕你被霍卿的美色所惑。你明明可以利用霍休宜的救命之恩接近霍府,爲何要選擇現在這條路呢?我擔心你此去凶多吉少,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無顏面對葉家的列祖列宗啊。”
“不用擔心,生死有命!我這麼做你內心也是開心的”,葉寞俯下身湊近葉退之的耳邊,“我說的對嗎?爹?”隨即坐直身子,猛地一揮馬鞭,飛速離去。
葉退之看着越來越模糊的影子,輕聲嘆息:“寞兒不肯接近霍休宜恐怕是對霍卿動了情,我就擔心對方是個紅顏禍水,如此反而害了寞兒。”
“主子,不如屬下找個機會去探探霍卿的底,屬下總覺得她不是一般的大家閨秀。”
“是啊,總是要知根知底,你去做吧。”葉退之輕嘆道。
他現在做事比以前更爲謹慎,幾年前被顧清秋傷了之後躲避了好一陣子,胸口的幾次受傷讓他現在內力盡失,所以很多事情都需要影去處理。
葉寞不眠不休飛奔了三天三夜,路上換了三匹馬,到了距離京城最近的驛站。這家驛站開了幾十年,方圓幾十裡都沒有人家,因此生意格外好,人多嘴雜就不容易引人注意。
店小二一路領着葉寞往二樓的客房走去,帶着慣有的熱情:“這位客官,今天您可是撞了大運,這是本店最後一間房,再晚就沒有了。”
“哦?這都入冬了,貴店的生意還這麼興隆?”葉寞壓低聲音。
“原本冬天生意是要受些影響的,不過今天本店有貴客,上下客房全被訂的差不多了。”見葉寞沒說話,以爲對方不相信,“是京城太傅府的二爺,響噹噹的驃騎大將軍!”
一路說着便到了客房門口,將葉寞迎了進去,熱情地倒上茶水,轉身將房間的窗戶打開來。瞬間冰冷的風就吹了進來,店小二唯恐客人不喜,連忙要關上,動作卻頓了頓,“客官您看,透過這扇窗就能看到將軍的落腳處,正是那處幽靜的院落。”見葉寞神色平淡,退了出去。
葉寞洗漱用膳後便上榻休息,這一覺睡得有點長,睜開眼已是半夜子時。悄悄起身,將窗戶開了一條縫隙,順着看過去,院落裡四角都有護衛輪班但人數不多,周圍靜悄悄的,只有一間廂房隱隱的透出光亮,看來是臨時用的書房。
葉寞靜靜地坐在黑暗中凝神,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聽到屋頂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葉寞擡起頭勾起了脣角,看來他要等的人來了!
站起身,解開衣襟,將貼身軟蝟甲脫下後放進包袱,神色冷峻地穿上外衣。
客棧院落的書房內,霍休武神色複雜地看着面前的年輕人,這是他的副將陸深,一向俊朗陽光的臉此時灰濛濛一片。他看着陸深由一個普通的士兵通過自己的努力一點點成爲了他的得力助手,他欣賞這個年輕人,也想提拔這個年輕人。
“陸深,本將軍言而無信,實在是愧對於你,讓你空歡喜一場。”
“將軍嚴重了,我一個貧苦人家出身,能得到將軍的提拔做到今天這個位置,已經感激不盡。至於婚姻一事……我配不上霍小姐。”陸深死死握着拳頭,努力不讓自己失態。
“本來我有意將蘭兒許配於你,是看中你的人品,也相信你能一輩子對她好。無奈命運弄人,竟然在我們下揚州辦差的時候發生這樣的事情,哎!你知道,皇命難違啊……”。霍休武上前拍了拍陸深結實的肩膀。他想成就這段姻緣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徹底收服副將的心。如若哪一天他要卸甲歸田,至少兵權不至於落在外人手上,可是現如今別人技高一籌,他就怕這件事情會讓陸深跟他離心啊……。
“將軍,既然木已成舟,我只有祝福霍小姐幸福美滿。”陸深忍痛說到,有些事情他不能說,他與霍蘭依幾次相見互生好感。在聽到霍將軍的打算後,兩人更是喜不勝收,沒想到最後卻是黃粱一夢,既是如此,爲何要給他希望呢?
“陸深,這次回京你在兵營好好歷練,我還有個女兒,是個……”。
“將軍,不用了!您早點歇息,回京之後還要嫁女兒呢。”不等霍休武說什麼便退出了門。
霍休武瞧着燭火發呆,罷了!
吹滅蠟燭,剛走出書房,渾身一震,四面都有殺氣圍過來。悄悄拔出身側的佩刀,對着院子裡聚攏的護衛比了個散開的手勢,頃刻間院子裡一個人影都沒有,除了正中站着的霍休武。
“出來吧,鬼鬼祟祟的算什麼英雄!”霍休武大喊道,他常年帶兵打仗,說話中氣十足。
話畢後半晌都沒有動靜,殺氣卻是越來越重。霍休武凝神,四處張望,突然,院落屋頂四周站起密密麻麻的人影,紛紛舉起手中的刀,冷冷的刀光白成一片,刺得霍休武睜不開眼,只能右手持刀,左手護眼。黑影趁機快速涌進了院子,手中的刀直朝霍休武而去。
院子裡隱藏的護衛從黑暗中涌出來,頃刻間兩隊人馬廝殺在一起,一時間院子裡擠滿了搏殺的士兵和黑衣人,刀劍碰撞的聲音響徹上空,引得客棧裡所有客房都滅了燈。霍休武這一生戎馬沙場,武藝高強,這會兒滿臉煞氣,飛快揮刀斬殺刺客,一個一個。
“將軍,您小心!”陸深艱難地殺到霍休武身後,與他背對背站立。他們人數懸殊,護衛一個個倒下,雖然對方也損失了大部分人,但沒想到剩下的幾個武功會那麼高。
霍休武沒說話,他雖然是霍家兄弟裡面最魯莽的一個,但心思卻縝密,這些黑衣人裡面有幾個隱隱有大內高手的痕跡,難道想殺他的是……?不待他細想,領頭的已經衝他飛身而來,手中的一把長劍直指他的心口。
“叮”的一聲,那把鋒利的劍似是受了外力的襲擊,一下就偏離了目標。領頭黑衣人有片刻詫異,餘光掃向四周,什麼也沒看到。
騰出手來的霍休武趁機避開劍鋒,直撲上去欲對方咬殺在一起。對方的招數極其詭異,總是能避開他的致命攻擊,持續的打鬥使得雙方的體力漸漸下降,這時領頭的黑衣人擡手吹出一聲口哨,屋頂上又閃出了一羣黑衣人,隨着領頭一個手勢,紛紛往院落裡飛去,黑衣人則一個騰空站回屋頂上,雙手環胸觀起戰來。
霍休武咬咬牙,想要追上無奈被更多的人糾纏住,一時疲於應付,漸漸力不從心起來。
正在此時,二樓一間客房內飛出一襲白色的勁瘦身影,手持劍把飛身而來,他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能看到他幽深的眼睛和靈活矯健的招式。被層層圍困住卻淡定地揮舞利劍,眼看一個個黑衣人倒下,他卻毫髮無傷,甚至看不出疲累。
霍休武松了一口氣,卻見原本屋頂上的領頭人此時已經飛下,霍休武大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