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是嫁?是娶?
假老實的倒黴催孩子柳無色又被編排了一番。
雲岫拿過桌上被酒水浸溼了的絹花,“面對葉大人的巧手,自愧弗如。”
“生得一雙巧手,不如生得一張巧嘴。”
雲岫沒有反駁葉驚闌的話,畢竟很多時候一張嘴能救人於水火之中,譬如伴着虎狼一般的帝王的時候。
她的指尖拿到鼻子前,吸溜着上面染上的水跡的香味兒,“葉大人,你當真是個奢侈之人,金玉露竟被你拿來洗桌子。”
“緒風方纔倒的。”
剛巧在樓上轉轉悠悠的小二哥瞧見了這一灘泛着光亮的酒水,他的汗巾兒一拉,甩到了木桌上,“爺,這些不礙事的,儘管吩咐。”
隨後小二哥識趣地退下了。
腦子是個好東西,懂得見機的人會活得很長久。
“整件事看起來像是瀟挽和柳無色之間的玩鬧,緒風大人從一開始就失了蹤影,可我倒是覺着緒風大人不會是局外之人。”
他一面說着,一面往外拿一些糕點碟子,瓷碟裡規規矩矩地堆砌着的是各色的圓餅狀、方塊狀糕點,沒有任何新意。
葉驚闌答道:“心裡有未解的疙瘩。”
他小心地打量着這桌上的人,他不明白那個要了糕點的小姑娘怎得還沒回來。
蒙絡一拉下眼瞼做了一個鬼臉,“娶了我家大人,保準你家小姐府上熱鬧起來。”
“他從一開始的逃遁就是爲了不參與一整件事,柳無色壓根兒就沒有綁住他。”
其實葉驚闌並不在意她在他身後貼了一個“比金銀江更美的人”,他素來對他的臉很看重,生來便是給人看的,何故在意這些瑣碎之事。
“可是緒風要那信箋有何用?”
“人的本能。”
她看了即是看了,不會有所隱瞞。
“好,姑且認了緒風與此事有關。”葉驚闌強壓着笑意,見雲岫這麼較真,他不好意思拂了這姑娘的面子。
他有自己的推論,也想聽聽雲岫的見解,一面之詞終歸是一面之詞,他就算把緒風的身份挖了出來又當如何?還不是沒有實實在在的意義。
“暫且想不明白。”
“塔木族善武。”
“那是先皇賜婚。”葉驚闌記得這麼一樁事。
她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麼。
“來嘞,這位爺,有位小姑娘要的糕點。”
“聽雲姑娘有理有據地分析,是一種享受。”
幾年前,突然拔了紮在江湖之中的根基,就此消失。
雲岫又接着說:“其實,給瀟挽支招的人是緒風,讓柳無色寫信給燕南渝的人也是緒風。”
鴉黃急急追上,扯下了葉驚闌背後貼着的一張紙。
葉驚闌一怔,還沒拿穩的糕點掉回了碟子裡,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那一桌子好菜又不是給你解嘴饞的。”葉驚闌不着痕跡地撥開了蒙絡的手指。
“猜到了一部分。”如果不是緒風坦然地承認了,他不敢自作主張敲定這件事。但凡遇事就要講求證據,沒有證據一切都只是憑空想象罷了。
凌城的風自千絕山吹來有割面之勢,而他的笑容像暖了三冬的春意。
——聽聞樓主最爲親近的人是那三華之首——金華,找到他,是否就能探聽一二?
析墨的聲音響在耳畔。
估摸着花鈿會繞道而行,點絳則是閉門不見,黛粉呢,黛粉大抵上是要拎着她快步出營把蒙絡撂在荒草叢生的無人之地。
雲岫忽地轉了話題,“俞妃槿的信箋裡定是有什麼秘密,所以緒風會心心念念着奪過來。”
葉驚闌平靜地喝着茶。
神秘的組織忽然沒了聲息……
葉驚闌拈起一塊桂花糕,遞到雲岫手心裡,盈盈笑眼裡滿是她一人,“嚐嚐。”
“孔宿是三光聖使,身上自有一股傲氣,緒風不同,他是個極其隱忍之人,他不會是自恃身份的三光聖使。”
小王爺要娶個莽夫般的虎妞兒。這麼一個大消息讓他成了在盛京城裡一同喝酒遛狗,簪花戴帽的公子哥兒們的飯後談資。
眉頭緊鎖,仍是沒理順這一條線。
“葉大人,你是否早就知曉他的身份了?”她試探着問了一句。
“你爲何肯定是緒風?”
這一大一小的兩個姑娘一碰頭便要互相拆拆臺才覺得心裡舒坦。
葉驚闌脣角的淺淺笑意盪開了,凝到了眼眸裡,暈開瀲灩波光。
“信箋我也看了,裡面不過是些簡單的記事。”
雲岫也不明白南方姑娘的團扇後的笑顏爲何只對着葉驚闌一人。
“很有可能。”他淡淡地應着聲。
蒙絡面有得色,“雲姑娘要娶我家大人。”
“那假設他不滿意這樁親事,那麼是爲了什麼變成這般模樣?”雲岫脫口一問。
話音剛落,剛纔擦桌子的小二哥冒了個頭出來,他放下了手中的木盤。
連緒風都不確定的事兒,他該如何一錘定音?
“說實在的,我不知道緒風爲何要摻和在其中,也是爲了給心中所想配一個合理的答案嗎?”雲岫陷入沉思。
鴉黃一叉腰道:“休得欺我家小姐府上無人。”
他順手給雲岫添滿了茶。
“大人!”蒙絡往葉驚闌的後背撲去。
雲岫如同抓緊了一根救命稻草,喘了一大口氣,她的脣囁嚅着,半晌後才緩緩說道:“緒風是塔木一族的。”
當年春風得意的燕南渝在被賜婚後,往盛京城裡頻發書信對葉驚闌言明自己並不想接了這天家旨意。誰都知道俞妃槿天生神力,秦氏生下她之後纏綿病榻幾月便去了,小小的人兒跟着老將軍在軍營裡摸爬滾打長大了,一把大刀揮得是人見人怕。
“我本是不信的,可柳無色是個心性不定的少年,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問着別人‘怕不怕我’,其實他沒有花裡胡哨的心思,只是想證明自己有讓人害怕的能力罷了。”雲岫嚥下了糕點,又灌了一口水,“他做事多是隨心所欲,他的求救便是真的求救。”
在說這話時,他心上一悶,還有的驕傲是與心頭血相融了,無論怎樣做都分離不了。
“蒙絡,以後盛京城裡汪記餅鋪的餅兒,便當作你的三餐吧,我會專程命人爲你跑這一趟的。”葉驚闌面無表情地說着。
“成。”
葉驚闌顯然想到了這一層,他不用過多思考便答覆道:“我想,他是後悔了。在俞妃槿死後,他追悔莫及,卻又無能爲力。”
“……”雲岫默然,她總覺着蒙絡中了什麼邪,許是在城中玩瘋了吧,她沒多想。
同他交好的葉驚闌……
猶記城西三巷時雲岫剛露出雲輕劍,龍蝦大老爺就垮了臉,而且一語道破她有隱疾需要找蘇翊。
“他的武功路數讓人摸不透,不出自名門正派還有如此高深的武功,我想,只有塔木一族能予以他這些。”雲岫給自己的想法找了一個解釋。
雲岫沒管顧他的話,“首先是世子爺承襲鎮南王爵位後娶了戰死沙場的俞將軍的孤女俞妃槿……”
蒙絡吃吃地笑,沒有什麼比捉弄自家大人更快樂的事兒了。
葉驚闌的笑容漸漸凝住了。
鴉黃繃着一張臉,在雲岫身側站定,“我追了她三條街。”
鴉黃一瞥,“瀟挽姑娘邀約的是我家小姐。”
葉驚闌思慮着。
雲岫冷眼一睨,“你明明猜到了,卻又由得我在這胡言亂語一番,你只當是聽了一出摺子戲。”
待她回過神來,葉驚闌和雲岫早已下了樓去。
雲岫一手撐着腦袋,一手在桌上畫着圈。
蒙絡仰起臉,“鴉黃姐姐,你同雲姑娘說說畫舫上的姑娘們有多俊。”
想象這種事,只要敢想,龍椅上天天換人。
“你明日回盛京城。”葉驚闌笑說道。
葉驚闌不明白他爲何走過這一整條街,所有姑娘都對着她掩面嬌笑,甚至還指點上了。
“葉大人,你可知江湖上本是有一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錦箋閣。”
如此的能力,怎能教人不忌憚。
她沒想到葉驚闌會這麼幹脆利落地答應了她的要求。
“大人,換一個吧。”
“那一年去世的人很多……”葉驚闌忍不住說道,這並不能佐證錦箋閣和俞妃槿之間有干係。
鴉黃氣結,“你家大人不能嫁給我家小姐。”
她把空了一半的茶杯往前一放,“世子爺爲何得了失心瘋,如今夜夜睡屋頂?”
她呢喃着,沒人能聽明白她究竟說的是什麼。
蒙絡則是想着,誰讓葉驚闌曾說要是嫁給了將軍呢?她就因爲這事還輸給了蒙歌一隻燒鵝。氣結於心,總得找點樂子來解解心中的悶氣。
對帝王來說,江湖裡有這麼一個無法掌控的情報機構就是臥榻旁的老虎,說不準什麼時候啄自己一口。曾派人去剷除,可惜無功而返。
葉驚闌將這張紙團成團,掌心凝注真氣,再度展開手掌,齏粉紛紛落下。
葉驚闌端着茶杯,靜靜地聽着雲岫說。
她可憐巴巴地跟在葉驚闌身後,垂頭喪氣,像霜打過後的茄子一般。
雲岫正欲出聲駁斥,木樓梯上傳來“咚咚”的腳步聲。
“世子爺給的信,或許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那一封書信。”
蒙絡衝雲岫吐吐舌頭,立馬撒開了手,“夫人。”
葉驚闌拈起一塊帶着不知名的花香的糕點塞進了雲岫的嘴裡,“想不到雲姑娘竟相信一個賊。”
許許多多像雲岫這樣的人打探過,最後的結果連鏡中花水中月都算不上,因爲壓根兒就沒人找見了昔年耳目上達天子枕邊,比彤史還清楚皇帝寢宮裡睡的是哪位妃子,下達乞丐窩裡,對窩窩裡有幾塊餿饅頭,幾個黴窩頭瞭如指掌的錦箋閣。或許,這樣說着有些誇大,實際上錦箋閣雖無通天之能,但也差不離了。
雲岫從他的表情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扶額,苦笑。
“並且他是三華之一。”
她小心地捏住葉驚闌的衣袖,“大人,晚些時候我們去看看吧。方纔遇見瀟挽姑娘了,她說要在畫舫上擺上一桌子好菜。”
白紙黑字。
笑過之後,轉念一想,比石頭硬,比豬油膩的汪記油餅兒?不成不成。
蒙絡的小臉兒一垮,“我吃油餅兒吧。”
“遠遠一看,就只瞧見了露在紗衣外的白胖肘子。”能把姑娘的玉臂比作豬肘子,唯有鴉黃,“不知道的以爲幾頭母豬穿了衣裳。”
蒙絡嘴兒一翹,“她有邀請我們。”
如此熱情……
而且遺漏的事很重要,非常重要,關係到整個局,可謂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蒙絡的小嘴兒一歪,目光一斜,“娶不娶由不得你說了算,收了我家大人的信物,就得做我葉府的當家主母。”
直覺告訴她,緒風不是個簡單的人。
更不會是一個簡單的人。
這兩個人吵來吵去,連娶和嫁都分不清,葉驚闌嫁給她……
燕南渝是不滿意的。
作爲一個很懂行的小二哥,他是不會對客人有過多關注的。
還真是一夜之間土崩瓦解了。
葉驚闌卻道:“有的人的謙卑深入骨子裡,並不關乎他的地位高低。”
他磨蹭掉了指腹上沾惹的粉末子,說道:“一夜之間沒了。”
“胡說胡說,分明是舞步翩翩如踏蓮臺,身輕如燕可作掌上舞。”蒙絡摸着自己的下巴,反駁着鴉黃。
雲岫盯着他說道:“世子爺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你。”
雲岫被吵嚷到心煩意亂。
雲岫想到了喜歡用直覺來感知整件事的虞青莞,她也想像虞青莞那樣用直覺來衡量這一件事。
仿若回到了最初行走江湖的時日,只是少了個蒙歌。
“那被賜婚的人可是滿意這樁婚事?”雲岫挑眉問道。
雲岫收回亂糟糟的思緒,舔了舔嘴脣說:“我有這麼一個懷疑。錦箋閣和已故世子妃有一定的聯繫,因爲她去世後一年之內,錦箋閣慢慢地從江湖中抽離了,直至再無音訊。”
“這種熱鬧不要也罷。”鴉黃沉下臉來,要是這小妮子去了雲輕營裡……不敢設想。
雲岫始終沒想明白緒風爲什麼要繞這麼大一個彎子去搶那一張信箋。
他拿走了木盤,恭順地說了一句:“請慢用。”
明線暗線似乎都缺了什麼。
只是……
秦知年的話,是紮在他心上的一根刺。
“蒙絡,蒙歌已經留在盛京城了,你不想在喜樂街上放縱一番?”
蒙絡滯住了腳步,目光堅定,“大人,我不想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