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麻喇姑將蓮花爐中添換了寧神香片,轉而向炕沿時,見孝莊依然默默地流淚,輕聲勸慰:“老祖宗莫太過傷懷,您如此,多半是捨不得固倫瑞敏公主這麼匆忙就回去,要不……奴婢去傳個話兒,留公主多住幾日。”
孝莊輕輕擺了擺手,擡手抹了把眼角的淚,緩緩坐直身子道:“莫難爲她了,瑞敏並不是不願陪我,只是她的身子恐怕……”
說至此,孝莊緊緊呡着脣,再說不下去了。
蘇麻喇姑恍然了悟,驚訝問道:“怎麼會如此突然?公主她千里迢迢上京來還好端端的呢!”
孝莊搖頭:“瑞敏生性好強,從不在人前示短博人憐憫,我猜她此番突然入京,多半因着身子不好了。”
說罷,孝莊喝了口茶,穩了穩情緒對蘇麻喇姑道:“你去將平日收着的那些蔘茸靈芝取些來,給她送過去,她雖不缺這些東西,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
蘇麻喇姑點頭,親自挑揀了幾樣上好的紫靈芝和數根長白山老參,親手攜着送去固倫瑞敏公主居住的側殿內。
剛走進門廳,聽見裡面傳出來固倫瑞敏公主的聲音:“將這個錦匣,並我的這封信送去兵部尚書府,務必親手交在二格格手裡,告訴她,不用她入宮來給我磕頭了,只好生保管好這東西便是!”
隨行的小廝應了聲,便從裡面退了出來,瞧見蘇麻喇姑站在門外,便給蘇麻喇姑行了個禮。
蘇麻喇姑瞧了眼他手中拖着的那隻錦盒,輕輕點了下頭,捧着東西行向裡間。
將東西放在桌上,淺身福了福,蘇麻喇姑笑道:“這是讓老祖宗奴婢送來的,老祖宗說您雖不缺這些東西,到底是她的一番心意。”
固倫瑞敏公主含笑點頭:“東西我收了,就不謝她了,我曉得這些東西她多得是!”
蘇麻喇姑笑道:“正是這個話兒呢,老祖宗如今也沒甚人可疼的,萬歲爺自然不缺用度,想疼您,您好容易來一趟,卻這麼匆忙就要走了。”
固倫瑞敏公主笑了:“她這輩子最不願再見着的人,怕就是我嘍!每次見面兒,少不得給她添些賭,哈哈!”
蘇麻喇姑仔細端詳固倫瑞敏的氣色,只覺她雖喉間有些喘,卻十分有精神,並未如孝莊所言,心下暗揣,多半是前幾日長途勞頓,才顯得不好,或是孝莊想多了。
陪着固倫瑞敏公主坐了一會兒,蘇麻喇姑從側殿出來,向後園自己居住的佛堂行,纔出了園子的月門兒,便瞧見德妃在一樹玉蘭花下徘徊。
“娘娘什麼時候來的?怎不進去?”蘇麻喇姑行至近前,先給德妃行了禮。
德妃挽起蘇麻喇姑,急問:“我聽聞懷兒的外祖母,固倫瑞敏公主入京了?是不是懷兒要回來了?”
蘇麻喇姑皺眉:“這個事兒我也不清楚,今兒上午,兩位老祖宗關在房裡說了半日的話,明日公主就要啓程回疆北了。”
德妃驚詫:“明日就回去?不等接懷兒入宮麼?”
蘇麻喇姑搖了搖頭,略想了想道:“我琢磨着,接毓妃娘娘回宮這個事兒,多半還得跟萬歲爺商議……”
德妃從慈寧宮後園出來,邊走邊琢磨這個事兒,銀鈴兒低聲道:“主子說昨晚上萬歲爺夢囈,還在喚毓妃娘娘的名兒呢,既然萬歲爺這麼念着毓妃娘娘,乾脆將她接回來不就完了,何苦要受這份兒罪,奴婢真是想不通。”
德妃道:“這些年,萬歲爺雖心中想念,可嘴上卻從未提過一個字,誰也不知他心裡的想法,可一晃經年已過,總這麼拖着……我擔心倘若再過一年半載的,老祖宗身子不好了,懷兒就更難回宮了……”
銀鈴兒歪着頭想了想說:“奴婢覺着,萬歲爺之所以不動心思,多半是因着沒見着毓妃娘娘的人,倘若見着了她,萬歲爺必定就把持不住了!”
德妃聽見這話,仿若突然茅塞頓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銀鈴兒,興奮笑道:“對!你這話算是說中了正經地方,萬歲爺必定是沒見着懷兒的人!”
話落,德妃匆匆上了攆,並回嫺茹宮,卻徑自向前殿西院的南書房行去。
銀鈴兒見狀,小聲道:“這會子萬歲爺正是在南書房議事的時候,主子揀這個時候去,恐不妥吧?萬一……”
“你莫再說,本宮自有主張!”德妃打斷銀鈴兒的話,只催着一行擡攆的小太監腳步再快些。
德妃的鳳攆停在了南書房外的垂花門前,德妃卻並未下攆,只令銀鈴兒進去將李德全叫出來。
銀鈴兒進去片刻,李德全便跟着一同走了出來,看見德妃的鳳攆,立刻撩前襟跪在地上給德妃請安。
宮人將德妃從攆內挽出來,德妃站在攆前,對身後一衆宮人道:“你們擡着攆向旁邊的巷子口等着本宮,本宮與李安達說會兒話。”
宮人聞聽,都規矩地撤得老遠,原地只剩下德妃和李德全。
德妃免了李德全的禮,李德全站起身小心問:“不知娘娘突然來此,與老奴有何吩咐?”
德妃淺笑道:“李安達放心,本宮只向李安達借一樣東西就走。”
李德全不明所以,拿眼望着笑靨明媚的德妃:“娘娘得萬歲爺榮寵,缺了什麼東西,只要向內務府說一聲,卻不知老奴這兒有什麼是娘娘看得上眼的。”
“本宮只借你的出宮金牌使一使,用完了即刻奉還!”德妃也不繞彎子,說的直接了當。
李德全眉心皺成個大疙瘩,爲難道:“這個東西老臣並非不肯借,只是倘若被萬歲爺知道了……”
“被萬歲爺知道了,殺伐處置本宮一人頂着,本宮就說我命人從你這兒偷來的,絕不連累公公的前程!”德妃說的痛快,只要能幫着懷袖回宮,她就是把命打進去都不眨下眼。
李德全低着頭想了想,輕嘆一聲:“好吧,娘娘這是第一次向老奴開口,老奴就成全了娘娘吧!”
說罷,李德全從腰間的絲絛上解下黃橙橙的出宮令牌,小心遞給德妃,並認真囑咐道:“這個令牌,日間由老奴保管,晚間要交給內務府的副總管秦公公,娘娘戌時過務必要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