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淺笑:“王爺籌備盛宴,懷袖除了幫着沏茶倒水之外,旁的恐怕也幫不上王爺的忙了。”
常寧卻搖頭:“讓你沏茶倒水太屈才啦,本王爺記得你曾彈奏過《十面埋伏》曲。”
懷袖輕輕點頭:“我確實會撫這支曲,王爺的意思是……”
常寧晶亮的黑豆小眼眨巴了幾下,笑嘻嘻道:“你想的沒錯,本王爺就是要借你這雙玉手,給他葛爾丹來個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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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冬至節已過,眼瞅着便是小寒節氣。
前一日晚間,懷袖因練曲子回來的稍晚了些,進門的時候,肩膀上還落着雪片兒。
“下雪了?”趕緊過來將懷袖肩上的披風取下來,抖着上面的雪珠子問道。
“剛下,天紅的沉甸甸的,估計明日有大雪呢!”懷袖邊說邊坐在熱烘烘的暖籠旁邊,揉搓着凍的通紅的小手。
映雪收撿好披風,將先前沏的滾熱的普洱端過來遞給懷袖。
見她凍得手臉通紅,心疼嗔道:“不過是練個曲兒,姑娘何苦冰天雪地跑到湖邊去,這大冷天兒的,凍出病來可不是玩的!”
自從應下常寧,懷袖便日日夜闌人靜時,一個人帶着琴去御花園的瑤光殿撫琴,每一日落下過,因每日走得晚,故而闔宮只映雪一個人知曉。
懷袖笑道:“不礙事,彈這樣殺氣重的曲子,彈至盡興處,渾身還冒汗呢,一點兒不冷!”
“那也不至於非要跑去湖邊彈啊!手都凍僵了,還說不冷呢!”映雪說着話,將懷袖的雙手放在自己心窩處暖着。
懷袖開解道:“這個曲子,原是描述項羽劉邦二王相爭的那一場惡戰,曲風跌宕豪邁,需彈奏者指尖氣力運足,方能體現其氣魄。”
懷袖說着話,黯然垂下眼簾:“我許久未撫琴,雖然功底猶在,可畢竟運指力道比往昔弱了不少,加之先前尚衣局浣衣時手又受過傷,現今彈奏起這樣的曲子來,更覺十指僵硬……”
映雪聽了越發心疼:“那就更不能如此辛勞了呀!”
懷袖搖頭道:“如今,想要彈奏出那樣的感覺,務必要將手凍至微僵硬時,再加以強行訓練,方能在平日的暖房中彈奏出鏗鏘之調!”
“哼!姑娘如此費心,恐怕與那葛爾丹也是對牛彈琴!他不過是一介莽夫,哪裡能聽得出琴音好壞!”映雪語氣中對葛爾丹頗爲不屑。
懷袖聽見映雪這麼說,不覺輕嘆:“我之所以答應恭親王彈奏這隻曲,卻是爲了我一個幼時相伴的姐妹。
她差點就做了我的嫂子,可被一紙聖旨封了格格,遠嫁烏蘭布通和親,這幾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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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果然如懷袖所言,下了半尺厚的大雪,天地間一片天清地淨的蒼茫。
常寧特地令宮內御樂坊的舞姬赴御園與懷袖做最後的排練,一時間,太液池瑤光殿內,香衣鬢瑤,歌舞翩然。
懷袖令琴師撫琴,自己則專注指點衆多舞姬形容舞姿,正忙碌時,忽聽得門外太監尖着嗓子高聲傳喚:“蘭妃娘娘到……”
衆人聞言,紛紛跪地叩頭請安。
高挑着紫色金邊儀仗傘的宮女太監遠遠便散在瑤光殿門前,早有小太監將一席紅毯鋪開直至殿內正中。
十幾個宮女擁簇着一身橘紅豔金火狐狸大氅的寶蘭由殿外款步行來。
寶蘭前陣子剛授過冊封大禮,眼下雖尚無諡號,卻已是正牌的妃子。
剛誕下的小公主還不到半歲,便被康熙破例冊封了公主,後宮之內,一時無人爭得過其爍爍昭華。
寶蘭行至衆人身前,一眼便瞧見跪在正當中的懷袖,脣角冷勾,緩緩行至懷袖近前:“其餘人都起來吧,本宮倒是有幾句話問問你這御茶房的掌事宮女!”
旁邊跪着的衆舞姬紛紛起身退至旁側,寶蘭垂着眼簾望向地上深跪的懷袖。
“你先前是公主師,前陣子又是御茶房的掌事宮女,如今怎麼?連御茶房都混不下去了,跑來做舞姬了?”
寶蘭一席話中夾槍帶棒,諷刺意味已再明顯不過。
懷袖垂面沉聲道:“回娘娘的話,奴婢奉恭親王之命,特在此處排練宴席曲目。”
寶蘭聞言,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本宮就替王爺瞧瞧你們這舞練得如何了?”
說罷,冷眸瞥向懷袖道:“本宮命你褪去鞋襪,在殿門前將此曲完整舞來給本宮瞧瞧!”
寶蘭話落,旁側的舞姬皆面面相覷,驚詫的目光落在懷袖一人身上。
領舞女官小心走至近前,跪地叩頭道:“稟娘娘,懷袖姑娘平日只負責撫琴,是由咱們宮內的舞姬伴舞……”
“你的意思是,本宮還不配看她這個九婢之末的賤婢跳舞麼?”裕妃不待女官說完,柳眉橫蹙,怒目斥道。
女官嚇地身子一抖:“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寶蘭不再理會女官,側目看向懷袖冷哂:“是你自己脫去鞋襪呢,還是本宮叫人幫你!”
懷袖心知今日寶蘭是有意刁難,此劫必然躲避不過,心中想起那日常寧對自己說的那些話,暗暗咬了咬銀牙。
“奴婢……原爲娘娘獻舞!”
懷袖說罷,站起身當真褪去鞋襪,赤着雙足,向殿外行去。
此時,已有太監搬來軟椅,放在殿門前,宮女伺候寶蘭坐下,有人即刻捧過燙金手爐擱在寶蘭膝上。
寶蘭一臉欣然悅色,款款坐下等着瞧懷袖赤腳跳舞。
此時正值嚴冬,前日又下了雪,儘管殿前的積雪已經被太監們掃淨,卻依然殘留着薄雪,穿着棉鞋踩上去都凍腳,更莫說光着腳。
懷袖一雙白皙的纖纖玉足踩在冰冷的青磚上,還沒開始跳舞,已經凍得通紅。
旁邊有樂師撫琴,懷袖開始翩然起舞。
寶蘭勾着脣看了一陣子,美眸向旁側一偏,恰巧瞧見剛纔那位領悟女官站在旁側,一臉憂色。
寶蘭笑着輕啓朱脣:“本宮聽聞古時趙飛燕可在鼓上起舞,今日,咱們也看點特別的!”
話落,纖手一指那領舞女官:“你,去拎一桶水來,倒在這青磚上,咱們瞧瞧公主師在冰上起舞,豈不比那古時的趙飛燕更有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