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他的一萬人馬全軍覆沒在峽谷中,他更是全身筋脈盡斷,幸虧有王家夫婦救了他,才撿了一條命回來,從醒來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與鄭白羽只見,早晚會有結算的一天。
他轉身瞧着當頭明月,眼中盡是令人看不懂的神情,沉聲道。
“今晚少說些廢話,我是來與你談合作的。”
鄭白羽失笑:“哎呦喂真新鮮了,我差點要了你的命,你竟然能來找我談合作?你就不怕我再在背後捅你一刀?”
南榮鋒偏了偏頭,用餘光掃了他一眼,懶懶道:“隨便你,如果你還願意白費力氣的話。”
說完,他轉頭瞧了一泓一眼,一泓點點頭,兩人齊身跺腳向上躍去,直接落在樹梢上,南榮鋒站在頂端俯看鄭白羽,冷聲道。
“三日之內給我消息。”
說完,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鄭白羽笑嘻嘻的看着他,直到南榮鋒轉身消失,他臉上的表情漸漸凝固起來,慢慢眯起眼睛,牙齒在脣裡磨動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神閃過一絲果斷,索性不想了,又帶上面罩,朝原來的方向匆匆而去。
沈嬋兒把功課收拾起來,放在佛龕邊上,準備轉身去睡覺,剛剛站起來,一轉身,便感覺餘光之中閃過一個身影,棚頂一陣輕微響動,若不是這裡靜的出奇,她也根本不會注意。
她一轉身將蠟燭吹滅,躲在牀邊的窗口邊上,貼在牆上,將窗戶欠開一條縫,仔細看着外面,深夜造訪,非友即敵。
忽然,她的眼神漸漸發直,雙眼呆呆的看着從她打開的那一條縫外慢慢伸進來的一朵花。
一朵白蘭!
她呼吸變得急促,他回來了?她雙手捂住嘴,情不自禁向身後退去,咣噹一聲撞在牆上,也沒辦法把她的神志撞回來。
屋裡沒了動靜,鄭白羽慢慢推開窗戶,將窗臺上的白蘭拾起來,吹了吹上面的灰塵,又完好無損的輕輕放進身前的衣兜裡,然後就站在窗口,外面的月光傾瀉下來,將他整個身影都籠罩在月光之中,就像夜的王子,帶着憂鬱的氣質。
緩緩的,一個如白蘭一般素雅的身影從黑影中走出來,鄭白羽的眼神一直落在身影身上,半刻都沒有離開過,直到那個身影走到他面前一米遠,兩人四目相對,鄭白羽才猛然發現,不管他來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設,這一刻,都是白費。
他淡淡微笑,輕聲道:“你好嗎?”
沈嬋兒其實很想笑,他的這個開場白太俗套了,許多電影裡的開場白都是這個樣子,但是她此刻才發現,此時此刻,無論是誰,都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麼,她也只能淡笑着點點頭。
“挺好的。”說完,她轉身將窗子關上,將屋裡的燈點上,她的動作很優雅嫺熟,帶着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清新脫俗,又成熟嫺靜。
“窗外有七爺的人,還是關上窗子好。”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解釋一下關窗的理由,現在她正拿着點好的蠟燭去對另外幾根蠟燭,鄭白羽的呼吸聲就在身後不遠處,兩人靜靜的,誰都不想多說話,但是終歸要面對現實。
鄭白羽笑道:“我看到了,這些人學藝不精,我還是一樣進來了。”
沈嬋兒淡笑一聲,放下蠟燭,轉身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是他們故意放你進來的,七爺就是這種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認識他。”
鄭白羽挑挑眉,失笑道:“確實,南榮鋒就是這種多疑又幹脆的性子,他懷疑的事情,就一定會讓這件事發生到底,他要看個究竟。”
沈嬋兒微笑:“你也算把他看的透徹的。”鄭白羽瞧着她的背影,她還在桌子邊上準備倒茶的事情,從他進門開始,她給他的,就是背影。
他也不知道現在兩人應該是什麼關係,他知道她不會屬於他,她心裡只有南榮鋒,而她也知道她不會跟鄭白羽再有任何瓜葛,那麼現在該是什麼關係?朋友麼?已經不算了。
“你爲何回大周?”
沈嬋兒忽然問話,打亂了鄭白羽的思緒,他看着她,她也轉回身來,認真的看着他,鄭白羽看出她眼神的清明,忽然笑道。
“我倒是忘了,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你知道你那個小腦袋裡整日都在思考些什麼,很多事情就被你琢磨出來了。”
沈嬋兒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他,鄭白羽躲不過去,就看着她笑道。
“你早就猜到了又何必來問我,好吧好吧,就知道瞞不過你,我是來趁亂打劫的。”沈嬋兒錢錢勾出一抹笑容,道:“多虧了你來打劫,否則我南榮府無法度過這個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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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白羽心中失笑,他該如何告訴她,他是來救助她的?此刻,就算是他有這份心,也不能再讓她知道。
鄭白羽故作驚訝的樣子:“難道我還救了南榮鋒一命?哎呀呀,真是後悔了。”
沈嬋兒看着他,靜靜的道:“就當做是你對他的補償吧,上次的事情,他並沒有追究下去。”
鄭白羽的表情立馬僵硬在臉上,轉頭仔仔細細的看着沈嬋兒,看到她臉上冰冷如霜的表情,忽然,他乾笑一聲,道。
“我突然覺得我很可悲。”
沈嬋兒歪着頭看着他,等着他繼續說,鄭白羽瞪着眼睛怒道。
“我爲你做了千千萬萬的事情,你不會記得一件,就那麼一件,是我被逼無奈,爲了登上王位,可以給你更好的保護,我不得不用我派給南榮鋒的兵馬陷害他,但是你可知道爲何他渾身經脈盡斷卻沒有死掉嗎?”
沈嬋兒早就猜到了,若是那件事真是南榮鋒背後下的毒手,南榮鋒留下一條命很正常,若是旁人所指,恐怕她現在已經見不到南榮鋒了,也正是看到南榮鋒全身筋脈盡斷還沒有死掉,她才猜到會是鄭白羽。
沈嬋兒想到那一場戰爭,王大哥說的過程讓她一陣陣後怕,南榮鋒帶着一萬軍隊衝鋒陷陣,被高軍困在峽谷之內,千鈞一髮之際,南榮鋒被圍了,他的手下卻遲遲沒有趕上來救他,而那日,他所帶領的手下,正是鄭白羽派過來的高麗軍隊。
沈嬋兒看到鄭白羽眼底洶涌着的眼淚,她趕緊低下頭去,慌忙之中,她道。
“我知道,所以,他沒有追究你,我也沒有怪你,你有你的苦衷。”
鄭白羽失笑,但那笑聲中卻飽含了嘲諷和恨意。
“哈!我是不是該感謝你體諒了我的苦衷?”
沈嬋兒也來了氣,這件事不管誰對誰錯,他大晚上的跑過來與她吵一架,他心裡很爽嗎?
她猛然擡起頭來,皺眉看着他,怒道:“你想做什麼?你今日了來找我就是爲了抱怨這些?”
鄭白羽的表情一滯,他沒有抱怨任何,但是卻被她理解成了抱怨。
沈嬋兒果真是發怒了,猛然轉過身快步朝裡屋走過去,還沒走出去一步,被鄭白羽一把抓住了手腕,她站在原地,低聲吼道。
“你放開,既然你一肚子委屈,還來尋我做什麼?”
“我沒有!”
“放開!”
沈嬋兒猛力甩他的手,卻被他握的死死的,動彈不得,她激動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去推他,卻只覺得腰背上猛然一緊,她被鄭白羽緊緊的抱在懷裡,抱的她有些痛。
她掙扎,他抱緊,她累了,便呆呆的站在他懷裡,眼淚卻落了下來。
“嬋兒,對不起,我不該跟你說這些。”鄭白羽在她耳邊輕聲說,沈嬋兒仰起頭來,看着佛像,心中無比淒涼,鄭白羽爲何放不下?爲何就放不下啊??她多希望菩薩能行行好,讓鄭白羽放下這一段斷人心腸的癡戀,她也能放下負累,安心跟着南榮鋒。
“你今日來找我,做什麼?”沈嬋兒哭的沒了力氣,壓抑的窒息,她深吸一口氣,將鼻音調節了一下,壓下顫音,並沒有讓鄭白羽發現她哭過。
她問了花,鄭白羽輕輕鬆開她,握着她的肩膀,在月光中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底有淚,他看得見。
“我只是來看看你,看你過的好不好。”
沈嬋兒面無表情,冷淡道:“你看到了,我過的很好,七爺很愛我,也很疼惜我,你還是不要來打擾我們夫妻的生活,沒有你,我會過的很安心。”
鄭白羽忽然皺起眉頭,仔細瞧着她的眉眼,不管他看到了什麼,猜到了什麼,沈嬋兒說出來的話,他都沒有理由拒絕,她說出來,就證明這是她想要的,不管是不是出於真心,他不能辜負了她的期望。
他壓下心裡撕心裂肺的痛,苦笑一聲:“兩年了,所有人都變了很多,你也變了,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沈嬋兒轉頭冷冷的瞧着他,毫無表情:“我不會再相信你,你可以放心的對付我,從此你我,再不相見。”
鄭白羽嗓子堵住了一塊梗舞,吞不下,吐不出,壓的他馬上窒息,眼淚就在眼圈打轉,硬生生久久沒有落下來。
他乾笑:“好,再讓我瞧瞧你。”
說完,他微笑着扳過沈嬋兒的肩膀,看着她的一眉一眼,沒一個表情,每一寸肌膚,沒一個回憶,都在眼前一片片閃過,他淡淡的微笑,沈嬋兒並沒有看到悲傷的情緒,他越是壓抑,越是裝的很平靜,她的心越疼,疼的她快要堅持不住,就快要崩掉自己最後一道防線,但是此時,她一旦衝動,後果不堪設想,她死死的咬着牙,冷冷的瞧着他,讓他看個夠。
鄭白羽淡淡微笑,將懷裡的那朵白蘭放在她手上,笑道:“小爺不喜歡低調,這朵白蘭,證明我白蘭曾經來過這裡,就夠了,你保重,以後一定要幸福。”說完,他淡淡微笑,伸手寵溺的拍了拍沈嬋兒的臉,然後轉身朝門口走過去,每一步,都帶着沉重的聲音,頭也沒回,關上了門,消失在門口的月光之中。
沈嬋兒呆呆的站在中間,呼吸越來越急促,連壓都壓不住,若是不這樣呼吸,她真的會憋死自己。
只聽房間裡傳來“嘭”的一聲,像是有人倒地,樹梢上的人影立馬衝進了佛堂,見到沈嬋兒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幾個侍衛立馬將沈嬋兒抱了出來。
就在這一刻,鄭白羽噗的一聲吐出胸腔之內的憋悶,噴出了許多鮮血,眼前猛然一黑,他立馬扶住樹幹,擡頭瞧了瞧月色,快要亮天,他再不走,恐怕就會死在這大周皇宮。
只見一個身影騰然躍起,消失在月光中。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似乎過了好久,院子裡都沒有一個動靜。只聽從最角落的樹梢後面走出來兩個人,爲首之人負手看着敞開的門,南榮鋒的侍衛已經將沈嬋兒抱出去救治,現在屋子裡空空如也。
那胸前的金龍突然熠熠生輝,像是隨時隨刻都能從胸前躍出來一般。他向身後之人瞟了一眼,失笑道。
“九叔,你說這位七少夫人到底是有何等魅力,竟然又惹到了高麗當今王上,而現在七少夫人又在咱們手上,你說,是不是老天真的助朕?啊?哈哈!”
皇上一陣痛快的笑聲之後,朝進來的方向走了出去,九親王從黑暗中走出來,淡淡的瞧着沈嬋兒住過的房間,眉頭輕微皺了起來,他將她困在佛堂,原本只是出於保護她的初衷,但是現在看來,就連他,也沒辦法將她完完全全保護起來。
他仰頭看着今晚的明月,真是圓啊,大周,南榮氏,高麗,這混亂的世道,三股龐大的勢力,卻都與沈嬋兒牽扯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這個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翌日一早,太后帶着侍女隊伍走到佛堂來,掃地的阿孃早早的就去將沈嬋兒叫了起來,推開門,太后瞧見了她,生生嚇了一跳。
“哎呦我的乖兒,你的臉色怎麼這麼不好?這幾日吃睡不香嗎?”
沈嬋兒臉色蒼白,黑眼圈深陷,頭髮乾枯,昨晚的心傷還沒有恢復過來。
太后趕緊道:“快來啊,叫太醫過來,可要給公主好好調理着,是不是你們這班奴婢們沒有照顧好公主!”
太后高聲教訓下人,沈嬋兒阻止道:“太后請息怒,不關她們的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太后回頭看着她,嘆了一口氣,拉着她的手走到牀邊去,嘆道:“你啊,就是心太軟,一點都不像我們周氏一族的人,以後可要強勢起來,不能任人欺負了,這一點你就該學學哀家的慶果,她的性子可是辣的很。”沈嬋兒沒力氣與太后多說什麼,只能吃力的低頭道:“太后教訓的是。”太后瞧了她一眼,嘆口氣道:“這可怎麼辦?本來今日來找你是要你陪哀家去南榮氏家廟走一趟,也好久沒有見到南榮老太君了,該去拜訪一番,現在雖然時局緊張,也不耽誤我們女人只見相交是不是?那都是男人之間事。”沈嬋兒淡笑一聲,她也正想去家廟瞧瞧,她進宮之時,南榮鋒對她說過的那一句話還在心中徘徊,他讓她去家廟,就一定有原因。
她笑道:“太后,您看,我這幾日身子不舒服,要不然我改日再陪您去?現在突然過去,家廟的人也來不及準備一下吧?”看她推辭,太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沈嬋兒低下頭去咳嗽了一聲,淡淡的擡頭看着太后。
太后笑道:“她們要準備些什麼啊,南榮氏的家廟嘛,那也算是大廟堂,平日裡的供奉就比得上皇室家廟了,還用得着準備?這樣吧,咱們坐車慢慢過去,你也好久沒有出去逛逛,哀家可是好不容易勸說了皇帝。”
沈嬋兒眼神閃爍,躲閃開,正好被太后瞧見,太后就更懷疑家廟裡肯定有什麼秘密,否則南榮鋒也不會讓給沈嬋兒通風,讓她去家廟,她今日一定要去瞧瞧才行,否則就是打草驚蛇了。
太后站起身笑道:“好了,你也莫要這樣考慮了,哀家替你做主了,你準備一番吧,馬車在外面等着,可要快着些,太醫隨行,你放心吧。”沈嬋兒猶猶豫豫道:“臣女知道了。”
太后走了之後,沈嬋兒漸漸眯起眼睛,太后肯定是懷疑了什麼,是冷府那邊走漏了風聲,還是南榮鋒的那句話惹起了太后的懷疑?她思考再三,不管如何,太后今日已經出招,她就不得不接招,不管是什麼招。
她簡單的穿戴了一番,跟着侍女走了出去,上了馬車,一路上太后倒是十分的照顧她,走的很慢,快到了傍晚纔到家廟。
沈嬋兒被侍女扶下馬車,便見到一羣人站在家廟前面,等着太后的車駕到來,最中間那位手持龍頭柺杖的老人,便是老久不見的老太君。
老太君見到太后下車,當先屈膝下跪,身後一大堆人跟住,齊齊跪地,給太后請安。
“拜見太后……”
太后趕緊一步上前,在老太君還沒有跪下去之前將她扶起來,連聲道。
“哎呦我的老姐姐,你可真是嚇壞哀家了,怎麼這麼大的禮。”
說完,她轉身平了平手,道:“都起來吧。”身後的家眷又轉身給沈嬋兒行禮,沈嬋兒也只能趕緊道:“快快請起。”沈嬋兒看了老太君一眼,老太君的威嚴,還是讓她不太敢靠近,她硬着頭皮走過去,給老太君行禮道。
“給奶奶請安。”老太君笑眯眯的道:“老身不敢,公主殿下如今在宮中,可好?”沈嬋兒聽不出這話裡的意思,只能笑道:“很好,太后對我很好。”
幾人說了一番話,太后一行人便走進了家廟中,裡面的佈置也恢弘的很,看似在太后來之前,佈置了一番。